清早，花影洗漱完毕，吃了早饭——鬼叫谷，三十五头目丢了尊严，也忘记带走所有的日常用品——花影准备到百瞳坟前告别，就离开了。

花影远远看见，一个女人在坟前祭拜百瞳，女人的身影很熟悉，但花影想不起来。花影走近了，才发现，是花浅月！

“三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祭拜他。”花浅月站了起来，对花影说，“跪下。”

“三姐？!”

“跪下。”玫瑰山庄的主人的话透着权威和不容置疑。

花影跪下了。

“磕头！”

花影磕了一个头。

“再磕。”

花影连续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

花影站了起来。

花浅月在旁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后，指着旁边的石头说，“你也坐，我跟你说件事。”

花影感觉，花浅月有些奇怪，但还是坐了下来。

“你知道坟里的人是谁么？”花浅月的声音里有一些哀伤。

“流云家八十一头目的佼佼者，”花影说，“深水百瞳，是个英雄。”

“他还有一个身份。”花浅月转头看着百瞳的墓，轻声说，“他是你的爸爸。”

“什么？”花影霍地站起来。“我不信！”

从小到大，花影无数次问过花浅月，她的父亲到底是谁？但花浅月一直不肯说出答案。花浅月现在准备拿一个死人糊弄人么？！

“这是事实！”花浅月示意花影坐下。

花影坐下后，花浅月说了当年的事。

四十多年前，玫瑰山庄出了一个非常出色的女人，叫如霜。她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长袖一挥、翩若惊鸿。很多人为了她，一掷千金，但她性情高冷，不对任何人假以辞色。

如霜偶然遇到清御学院的高足，忘情之下，两人一夜风流，后来生下了一个男孩。玫瑰山庄有规矩，男孩送走，女孩留下。如霜舍不得，把孩子留了下来，当女孩养，还给他起了一个女孩的名字，叫心雨。

花浅月被带到玫瑰山庄时，遇到了少不更事的心雨。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男女到了十七八，日夜朝夕相处，就有了感情，生下了一个孩子。

正是因为这个孩子，心雨的事情泄露了。玫瑰山庄是女人聚集的地方，矛盾就格外尖锐。消息传到了流云家，流云家派出流云使，要处死如霜。

心雨能力超群，打败了流云使，亲自跑到了萦都山庄，向芷嫣夫人求情。芷嫣夫人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她要求心雨为流云家效力二十年，免除对如霜的处罚。

心雨答应了。

但当心雨高兴地回到玫瑰山庄时，如霜已经被处死了。

“谁杀了如霜？”花影说。

“玫瑰山庄的上一代恩主！”

“为什么？”

“花魁之争。”花浅月眼神木然。

“哦！”花影想，女人一旦有了嫉妒心，比蝎子还毒。

“心雨，就是百瞳？”花影理解百瞳为什么要脱离流云家了，百瞳对流云家有恨，但芷嫣夫人对他有半份恩情，所以，百瞳先报恩再复仇。

“那天晚上，发了狂的心雨大闹玫瑰山庄，把上一任恩主一脉杀个干干净净。玫瑰山庄血流成河。”昔日的花奴回想当日，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她说，“也就是那个晚上，心雨离开了玫瑰山庄。”

“他离开玫瑰山庄后，就改名了？”花影说，“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没人了。如霜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一直把心雨藏得很好。”花浅月说，“我也是在多年后的八十一头目聚会上遇到了他，才知道他改名了。”

“你为什么不跟着他走？”

“我胆子小，不敢坏了流云家规矩。”花浅月脸上流露出一丝畏惧，犹豫着说，“我也怕他。那晚，他像个煞星，见人就杀，我害怕了。”她低下头，神情中多了一份悔恨，“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我是那个孩子么？”花影轻轻拍拍浅月的肩膀，安慰她。

“是。”花浅月说，“现在有太多手段，可以证明。我没必要骗你。”

花影信了，“百瞳的父亲又是谁？”

“清御学院、辛午！”

“辛午？”花影没想到，那个从来没有正经的老头，居然能让玫瑰山庄的花魁一见倾心，甚至冒着死亡的风险为他生子。花影更没想到，辛午居然是她的爷爷？！

“如霜死前告诉了我秘密，我藏了一辈子。”

“辛午知道么？”

“不知道。”花浅月说，“如霜性情高冷，又执拗。她不想说的事，谁都不可能知道。”

“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百瞳不让我说。”花浅月眼里终于有了泪水。她抱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她的声音充满了悲伤，“百瞳得了一种怪病，只有不到一个月的寿命了。他担心认了女儿，失去了赴死的勇气。”

“哦。”花影终于理解了，百瞳为什么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剩余不长的生命，给了他慷慨赴死的勇气，也给他的英勇蒙上了一层灰尘。

所谓英雄，揭开真实的面纱，大多逃不过自私的瑕疵。但这不妨碍他成为英雄。百瞳的事将会成为传说，惊醒着每个压迫或被压迫的人。

对于百瞳，花影没有太多悲伤。百瞳是她的父亲，但从他走进花影的生命到离开，前后只有一天。花影根本谈不上爱或恨。花影看着百瞳的新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玫瑰山庄的掌门人深呼吸一口，脸上恢复了笑靥，这是她在职业生涯中学会的生存技能，就像她的外衣，可以随意更换。“你爸爸走了，但给你留下了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

花浅月长叹一声，拿出一张纸片，说，“我不想提这个女人，但为了你，我必须提。她是百瞳的至交好友，是第九局的人，名字叫魏冉。”花浅月把纸片递给花影，说，“你去找她吧。她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哦。”花影看着孤坟，说，“我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花浅月沉默了一会，说，“也算你进了孝道。但我要回玫瑰山庄了。”

“嗯。”花影想，毕竟有很多人在等着玫瑰山庄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