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卯时三刻。
奚娆用过早饭,正在与绿雪、翠翠一起浆洗纱布。
预备给昶儿换血时用。
所有的消毒方法,都是仇池国师亲口传授,提醒她必须照做的。
青竹却忽然从偏院找了过来,胆怯地躲在一根立柱后面,小心翼翼地偷看她。
“你们继续洗,我去看看他。”
奚娆起身擦了下手,微笑着走到青竹跟前,“可是来找我换药的?”
青竹拘束的摇了摇头,“我,我是来谢谢公主,把我从那个地方……赎了出来。”
他因为曾经受到惊吓,至今说话还有些结巴。
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塞进她的手里。
奚娆接过来一看,发现居然是块巴掌大的驴砂。
此物又叫驴宝,具有清热解毒、泻火的功效。
“这倒是个好东西,不过我用不上,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青竹连连摆手,“不不,我家乡有不少这样的东西,以前村里有个郎中,说它能卖钱,所以我在逃荒的时候才一直留着没扔。”
他本想找个机会把它卖给药庐,换钱给自己赎身。
却不想每日在清倌馆被虐待,根本找不到这样的机会。
奚娆见他一片赤诚,便不再推拒,干脆地收下了。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出家虽然能有口饭吃,但南祁的皇上和太子都主张灭佛,我若送你回原籍,又怕你没有营生,所以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奚娆必然是不会把他带在身边的,救他出火坑,就是为了给他寻一条活路。
算是稍微弥补一点对叶清臣的愧疚。
青竹一愣,俨然没料到她会放自己走。
“公,公主不是说要等我……长大……将来做面首……”话未说完,他的面颊就红了。
耳尖像烧起了火烧云。
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鹿,令人不禁萌生出一种想要保护他的冲动。
奚娆忍俊不禁,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几下。
“小傻子,你还小呢,我怎么可能丧心病狂让你做面首?那些话,都是本主说着玩的,不必当真。”
“你只管安心在这里养伤,闲暇时想想今后要做什么,不过如今烽烟四起,许多营生都朝不保夕,我也无法给你太好的建议。”
青竹惊诧地抬起头,凝视着她昳丽耀眼的面庞,心里瞬间滋长出一股温泉,沿着四肢百骸潺潺流淌。
他何德何能,能让公主对他这么好。
“公主希望……小的做什么,小的就做什么!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都……都好!”
奚娆淡笑着摇了摇头,“本主不缺牛马,你若真想报答我,不如就……做个济世救人的郎中吧。离开交州城,去北萧寻找名医,努力精进。”
若不是仇池国师的巫术不可外传,她倒不介意收个徒弟。
青竹的眼眸是浅色的,此刻却迸溅出极为浓郁的光。
“好,小的定然不负公主所望!等养好伤,小的就收拾行李去北萧寻找名医!”
奚娆点点头,只待他养好伤,便把准备好的盘缠送给他。
敲定好青竹将来的去处,奚娆准备回房更衣前往东宫。
结果刚刚走到内室门口,便看到翠翠从院门口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公主,东宫出大事了!太子假传圣旨,皇上震怒,今日天没亮就被押送进宫了!”
奚娆面色骤变,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郡主没事吧。”
翠翠气喘吁吁地回道:“郡主没事,本来丑时她就打算来找您的,但中途被眠夫人派去的人截走了,直到刚才,身边的大丫鬟才偷偷溜出来,过来禀告消息!”
奚娆立时眉头紧蹙,把公主令牌拿出来,交到绿雪手里。
“你即刻进宫,不需去承乾宫,直接去鸾凤宫拜见太后,把太子究竟犯了什么错,牵扯何人,以及皇上的态度悉数打听清楚!”
绿雪拿着令牌的手直哆嗦,“公主,奴婢害怕。”
“怕什么,等安置好昶儿,也会立即进宫!”
奚娆眼神坚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皇上只是与太子置气,不会真把他如何的。”
南祁的局势她早就分析过,除了祁狅,其它的皇子生母皆为士族贵女。
皇帝若想祁氏将来摆脱士族的掣肘,除了祁狅,根本不会有其它选择。
这次之所以发难,估计别有内情。
她转身来到昶儿房中,“阿湛,你快把陶罐拿出来,看看金甲虫的幼虫是否出现了异样?”
阿湛立即掏出怀里的陶罐,看到那幼虫果然在里面胡乱攀爬,躁动不安,顿时面露惊讶。
“这是怎么了?”
“鼎鼎心绪不稳,影响到了金甲虫母虫的情绪,她着急祁狅,恐怕半宿没睡。”
奚娆眸色沉凝,低头在昶儿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她必须尽快去把祁狅救出来,否则……
“现在还把鼎鼎留在东宫,我实在放心不下,能立即联络上你师父么?”
“我试试!”阿湛立时穿好衣裳,灵狐似的出跃窗外。
不过一盏茶后的时间他便回来了,巴掌大的小脸十分严肃,“找到师父了,但现在东宫被围的跟铁桶一样,他也进不去。”
奚娆坐立难安,“如此,只能用金甲虫的幼虫与她保持联系,安抚一下她了。你留在公主府,好生看顾昶儿,我去去就回!”
阿湛点点头,把她送到门口,看向她的眼神里溢满了担心。
“娘亲,你千万小心。”
奚娆的脚步猛然一顿,惊喜地转身,张开手臂把阿湛抱进怀里。
这孩子虽然已经早已知晓身世,却一直没有喊过她娘亲,没想到……
阿湛不好意思地推开她,扭捏地背过身去:“你快去吧,不用担心昶儿,我会照顾好他的!”
奚娆重重地“嗯”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房中。
从包袱里找到一个画轴盒,紧紧抱在怀里。
这是仇池国师留给她最后的保命符。
绿雪打探完消息就在宫门口候着,一看到她的马车到了,急忙迎了上去。
“如何?”奚娆急切地问。
绿雪的脸色不好,三言两句捡重要的讲,最后才告诉她祁狅受了伤。
奚娆大惊失色,下意识抓住她的腕子:“怎么会受伤?他伤在哪里?严重不重?他去的不是承乾宫么,难道是皇……”
察觉到奚娆的失态,绿雪急忙打断了她:“公主别急,承乾宫早就传了太医令,太子殿下已经止住了血,已经在偏殿歇下了,只是……”
“只是什么?”
“太子除了额角,右眼也伤到了,如果处理不当,怕是会失明。”
奚娆一颗心霎时揪了起来。
但她很快扬起一抹苦笑,失明又怎样,只要没有别的伤,他的血液能用就行了。
“太后去过承乾宫了吗?”
绿雪沮丧地回道:“已然去过了,但是没有劝得动。皇上这次像是动了真火,勒令太子在偏殿思过,谁的话也不好使。”
“太后还让我告诉您,此事的症结出在崔荀两家身上,只要他们肯开口求情,太子方能无事。”
奚娆听完她陈述完事情原委,却觉得没有这样简单。
正打算去承乾宫试探一二,一道稚嫩的嗓音在她身后欢快地响起:“姑祖母!”
心中一惊,就见鼎鼎牵着柳眠的手,从一辆华贵的马车上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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