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队伍里,张问达与韩爌挤在同一辆马车上。
“邹元标,回家了。”
“是啊。”
掀开窗帘,看了眼外面护送他们回京的锦衣卫,韩爌满脸写着落寞。
他这个内阁辅臣,恐怕是大明史上最憋屈的了。
就是朱元璋兴胡惟庸案,废宰相后的那几位,都比现在的他要好,人起码还有个建议权。
他呢?根本就说不上话。
“谨言慎行,谨言慎行,说了多少次了,就是不听,如何,回家养老了吧。”
放下手中的窗帘,韩爌没好气的看向张问达道。
“他是怎么想起突然弹劾徐光启的?”
“还不是王佐。”
闻言,张问达也没办法,满脸写着无奈的将事情的缘由给韩爌解释清楚。
“王佐不是因为推辞不受工部尚书,被皇帝直接打发回家养老,连河道总督的职务都没了嘛。”
“前些日子,那厮进京了,又听通政司使王舜鼎说,徐光启以知历为名,向吏部举荐李之藻为钦天监监正,周应秋已经上奏本了。”
“王佐就觉得是个机会,能以徐光启和两人向西夷求学之事,扳倒徐光启,顺便让他做工部尚书。”
“恰逢今年诸臣要到南海子请皇上御批度支司用银之事,邹元标与王佐联袂找我,想要与我一同在君前弹劾徐光启,被我拒绝了。”
张问达无奈的说到。
“我当时就和他们说了,陛下方才任徐光启为工部尚书,不能急于求成,在此时上书。”
“但那里想到,这二人如此着急就做了此事。”
“王佐匹夫!坏我东林!”
听到事情的起因是王佐,韩爌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方才回到京城,见过皇帝吗?还以为是光宗之时,有人弹劾,有人举荐,就能弄到官位吗?”
“再说了,邹元标是智弱吗?那王佐前番推辞工部尚书而不受,已经恶了皇帝,他竟然敢与王佐混迹在一起?”
说着,韩爌手在车厢上拍着。
“你信不信,得亏皇上不知道他邹元标是为了给王佐出头,要是知道了,我估计他邹元标这会儿,脑袋已经挂在午门上了。”
“这,仅为谋官,不至于被杀吧?”
闻言,张问达有些不相信的道。
“陛下虽然行事霸道,但至今都是下狱,从未怒而杀人,刘一燝与那些言官此时也只是在刑部羁押而已啊。”
“羁押。”
闻言,韩爌被张问达给气笑了。
“哪是工部尚书,正二品的乌纱帽,一个月的官俸禄三百枚银币。”
“他邹元标与王佐,相互勾结,企图谋权?这已经是谋逆了!”
“你再看看如今的六部正堂,那个是朝臣推荐的?周应秋、徐光启、毕自严都为皇上亲自拔擢的。”
“你别看皇上年龄小,但对于皇权,比你我想的还要敏感,千万不要尝试去挑衅皇帝。”
“咕噜。”
听韩爌说的这么严重,张问达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如果朱由校知道韩爌对张问达说的事情,那他一定会给韩爌点个赞。
皇帝,分为权和威,两者相辅相成。
现在的他,对于皇威不怎么在乎,那个是要靠实际政绩和时间来养成的。
现在的他,在乎的是皇权。
任何敢挑战他皇权的人,一定会迎来最猛烈的回击。
用朱由校的话说就是,你可以建议朕,但你必须服从朕。
就比如说现在,一众文官离开后,一群勋贵又来了。
“训练强度太高,你们无法接受?”
手中翻看着奏章,朱由校没有抬头看带头来的朱纯臣。
“启禀陛下,镇远侯、西宁侯、阳武侯三人年龄大了,受不住军旅劳顿,臣请陛下怜惜,准其三人卸职养老。”
头磕在地上,朱纯臣此时无比的卑微,就算他是驸马都尉,成国公,中军右都督,老婆是万历的女儿,他也不敢在小皇帝面前摆长辈的谱。
前几天被杀的三个伯爵太有震撼力了。
本人被杀,全族流放琼州。
老祖宗留下的世券在小皇帝这儿就是废纸,废纸都不如。
起码废纸还能擦屁股,但世券这玩意儿,必须得好好保护,拿去擦屁股得诛九族的。
“他们卸职养老,那五军都督府的职位呢?”
将一本批好的奏章放在一边,朱由校这才抬头看向朱纯臣问道。
“你们世镇五军都督府,朕让杨镐组建武略院,培养将官,陈寅方才接手不到五日,你们就要离开,是觉得为我大明立下汉马功勋的陈将军,不配训练你们吗?”
眼前的这些人,都是祖上为大明立过功,流过血的勋贵后人。
他们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吃着大明的俸禄。
这些勋贵子弟,军纪败坏,懒惰不堪,不习骑射之法,不通军阵之策,忽军旅之事而不修,玩祖父之功而不恤。
现在,朱由校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让这些勋n代,能够继续为大明发光发热,并且不出现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问题。
当然,最主要的是,不能让天下武将寒心,觉得我为大明立功,为皇帝流血,但皇帝却刻薄寡恩,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回陛下,臣等不敢。”
头都不敢抬起来,朱纯臣壮着胆子道。
“然臣等久不经战事,身体不如士卒,陈将军以士卒之法训练臣等,臣等不服。”
“是朕让他那么训练的。”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朱由校看向朱纯臣不屑的道。
“久不经战事,你们什么上过战场,杀过蛮夷之辈吗?陈将军身配先帝所赐蟒袍玉带,曾身先士卒,平播、平倭,你们有什么资格不服陈将军。”
“臣等有罪。”
听到皇帝动怒,一众人连忙低头道。
“有罪?”
冷笑看着这个历史上给李闯开城门,然后让崇祯遗诏给坑死的成国公。
朱由校内心满是不屑,朱纯臣,一个贰臣,何纯?
“看在尔等先祖的份上,朕给你们一个恩典。吃不了苦的人,可以回去。让家中袭爵子嗣入武略院,接受培训。”
“既然受不了军旅之苦,哪就不用在五军都督府任职了,去锦衣卫恩萌千户所养老吧。”
“陛下,臣。”
听到皇帝的话,让从五军都督府滚出去,朱纯臣心中不服。
锦衣卫恩萌千户所,锦衣卫专养废物的地方,光千户就有二三十个,俸禄也只是正五品。
而他身上的右都督是正二品。
不过,朱纯臣抬头就看到了皇帝的眼睛,只能低头,语气中饱含委屈的道。
“臣谢陛下天恩。”
“不要觉得朕亏待尔等,朕给尔等机会了。”
听到朱纯臣的声音,朱由校就知道这货不服。
“自土木堡之变,尔等勋贵自己不争气,五军都督府兵权落到了兵部,导致如今大明武风不振。如今朕要重整五军都督府,靠你们这些连军旅之苦的吃不了的废物吗?”
“自己吃不了苦,就让孩子来,朕设武略院,就是为了给五军都督府,给我大明培育将官。想要守住祖上传下的职位,就给朕拿出祖上的本事来。”
“没本事,就去恩萌千户所领闲俸去。”
“臣等谨遵陛下圣训。”
听到皇帝的话,以武定侯郭其麟的儿子,郭培民为首,一群年轻人高呼道。
“万不敢辜负陛下圣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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