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尚蒙蒙。
“倔老头,莫要端着架子。”
“老夫都亲自过来请你了,你明天就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咸阳城外东郊一处寻常农庄之中,相里成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
而那田间劳作,正轻轻抚着厨具的老农,却是咧嘴一笑,露出大黄牙:“你相里成有个甚面子。”
“老夫就是不去见那劳什子公子渊,你能拿老夫如何?”
“这公子渊的名声,啧啧啧,四体不勤,不分五谷,要见我农家又有何用?若是与你墨家一般,投了这公子渊,反倒是辱没了我等祭拜的神农!”
与其他流派不同,农家的首领侠魁,都是真正会下地种田的农户。
神农不死,润泽万物,这也是他们农家流传下来的宗旨信仰。
他们想要做的,就是让天下的农户都能多种出一些粮食,饿死的人越来越少。
至于嬴渊....一个怕是连田地都不一定见过的闲散公子,他农林会搭理才怪。
“你....”
听到这话,相里成人都有点儿抖起来了。
这农林对于富贵之人向来不屑,此事他早就知道。
但没想到,他亲自过来了,这农林的态度还这么差。
“你去不去?不去,老夫今年答应给你农家造的农具,便就此作罢!”
相里成见说好话没用,也是直接开始威胁了。
听闻此言,农林先是面色一滞,而后怒道:“相里成,你果真要为了那公子渊做到如此地步?”
“农墨两家,合作甚久,从上一代的侠魁便是与你们开始合作了。如今居然要为了公子渊,断了我农家的农具?”
“好好好!”
“这天下的木匠,老夫还找不到不成?”
说罢,农林将手中的农具朝着地上一扔,拔起脏兮兮带着泥泞的腿便是走上田埂,看都懒得看一眼相里成。
如此模样,农墨两家已然是有决裂之事。
相里成面色一沉道:“倔老头,莫要犯倔!公子渊此人,绝非名声那般。”
“你当真要因为你一人的倔脾气,将农家置之不顾?”
“要知道,如今这天下,可并非是当年七国并立!农家要是真的惹恼了这位公子,且不说对于农耕之政有什么影响,单单是这公子渊向下面官员施压,找找你们农家农户的麻烦,也是简单!”
“还是说,你农林怕了,所以宁愿让农家立一个大敌,也不愿意去见见公子渊?”
这一番话说出,俨然已有激将的意思。
果然,农林脚步一顿,面色复杂无比。
确实,天下大势已然改变,天下唯有大秦。
这种情况下,大秦的农耕之政,便是天下农户的农耕之政,就连寻一个相对安稳些的地方种田都是难以办到的事情。
若是这公子渊真的因为这件事情....
他农林一把老骨头便罢了,但农家呢?
这些农家子弟如何,农户如何?真的能斗得过那些个官吏吗?
且不说侵占土地田亩之类的事情,单单是在水源上面有所偏向,就能让农家蒙受巨大损失!(地方种田的水源,都要互相协商,甚至村落之间,因为争抢水源打村架的也是不少。商鞅变法,其中就是有禁止私斗的条例,管的最宽泛的,就是争抢水源。)
“老木匠,老夫便随你去一趟。”
“但只是见见!公子渊不管说什么,老夫也都不会答应的。”
农林冷哼一声,瞥了一眼相里成,终于将此事给答应下来。
如此一句话,却是让相里成眉头一喜。
这一抹情绪的变化,也被农林敏锐捕捉到,心中亦是讶异:‘这公子渊当真如此厉害,连老木匠都对其心悦诚服,如此有信心?’
....
约莫半个时辰后,农林换好了衣物,招呼了一个魁梧健壮的青年,便是上了相里成的马车。
马车之上,相里成看着那魁梧青年也是啧啧称奇。
单单是这身子骨,绝对是当一个将军的好苗子啊,农林哪里挖出来的?
“别看了,老夫对他曾有一饭之恩,故而报答三年。”
“算不上农家人,但带过去,给老夫收尸还是凑活。”
农林淡淡开口,让相里成也是无奈至极。
别的不说,至少....这位公子不可能会杀了农林的。
偏生的农林就是有偏见,很烦!
....
等马车到了咸阳宫门口之时,相里成看了看时辰,有些犹豫道:“还有半个时辰就要上朝了,等公子上朝回来后,咱们再求见。”
岂料,农林摇了摇头:“此时去求见正好。你去求见,证明老夫并没有不来。只是时辰不凑巧。”
“如此一来,你墨家没了罪责,我农家也算尽到了人情。”
农林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田间,但好歹也是农家侠魁,对于人情之事自然熟络。
这一招,就是最为常用的谢绝招数。
昔年孔丘不愿意见阳货,但碍于礼仪,又是不得不去,便选了个阳货不在家的日子去拜访。
如今农林,也算是随手妙用了。
听到这话,相里成也是明白农林的意思,叹了一口气,便是走下马车。
相里成客气得跟禁卫说了几句,后者昨晚也得到了公子渊的吩咐,自然不会刁难,小跑着便去嬴渊的宫府禀报去了。
三人皆是下了马车等待。
农林看着咸阳宫的巍峨高大,心中谈不上艳羡,只是不知大秦一统天下,对于天下农户是不是好事。
天下凝一,战乱没了,却是好事,可以安心耕田了。
但天下只有一国,这大秦会不会可了劲儿得剥削农户,犹未可知啊!
苛政猛如虎,亦不逊色于刀兵!
“农林,老夫警告你,若是敢在公子面前摆着臭脸,老夫定然不会让你真的有好脸色回去的。”
相里成郑重警告,对于农林亦是十分担心。
这倔老头要是在公子渊面前犯倔脾气了,那他相里成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哼。”
农林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一副十分遭人嫌的模样。
说到底,他就是个想要大家伙安心农耕的老农罢了。
“相里先生,公子渊请几位过去,请随我来吧!”
就在此时,那禁卫来了。
一开口,让相里成面色一喜,紧接着有些惭愧。
一喜,是因为公子渊对于此事的重视。
而惭愧....则是他知道,多少打扰了公子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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