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金陵纪事

《西江月·金陵纪事》

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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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暖

秋意渐浓,几丝清风又添凉意。

林泽在一片明媚的秋晖之中悠悠转醒,却凭空生出几缕怠惰之心,迟迟未有动静,只静静的窝在被褥中,似是睡着,又似发怔。

廊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没多久便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阿泽,醒了没?”

“来了。”林泽起身应道,拿起放在一旁的外袍,边给自己披上边走到外间去开门。

阁门发出轻微的声响。

“季叔叔。”

“着什么急,衣裳都没穿好,大清早的你也不嫌冷,赶紧去把衣裳穿好。”

林泽进里间利落的穿好衣裳,又习惯性的顺手整理好了床榻,再出来时已有丫鬟们端着洗脸水和帕子等着了。

几位季府的丫头见林泽出来,正想上前伺候这位不知哪来的公子哥梳洗,却听得林泽说到:“放着吧,我自己来就好。”

为首的大丫头见状,只得吩咐丫头们把梳洗物件置於盆架上,带着一众人等退在一旁。

林泽有些不习惯,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些事上被人伺候过了。别说是帮他洗帕子,平日里早晨晚间的洗脸水都是他自己去端的。

这倒不是林泽自己不喜欢使唤人,而是自打他住进了军营就再也没有人给他使唤了,他总不能让他爹爹给他端洗脸水。至於林信的亲兵,林信从来不使唤自己的亲兵干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更别说给林泽当小厮丫鬟使唤了。

记不清是七岁那年还是八岁那年的冬天,有一次林泽只不过是因为白天练功太累,晚上实在是累的不想去提热水,便央着关震大哥帮了他一次。却不巧被林信撞见,明明已经提回帐中了,林信却不准他用,一点也不留情的对他说到:“要么自己去提,要么用冷水。”

於是,飘着鹅毛小雪的那天夜里,林泽还是带着一天的疲惫,顶着瑟瑟的寒风,独自跌跌撞撞的拎回了那差不多他一半身量的半桶热水。

耽搁的时间太长,热水变成了温水。

明明就只是让关震大哥帮他提了一次热水。

为数不多地,那天他顶撞了林信,林信差点当着他的面就要把那桶热水泼在帐外的雪地里。

若不是关震上前求情并拎走了那桶热水,又劝林泽自己去拎了热水来,关震拎回的那桶热水是真的会被林信当着林泽的面泼在帐外的雪地里。

热水变成了温水,林泽将手泡在水里,直至水凉透了他也没有把那晚的泪水洗干净。

众丫头见林泽利落的洗漱完,便上前收拾东西。没过多久,又有几位丫头捧着食盒进了暖阁,端出各式早点置於外间的桌案上。

“怎么不大精神?”季深边招呼林泽过来坐下边问道:“睡了一晚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就是头有些晕。”林泽此刻乖巧的像只小猫。

季深见林泽脸色有些发白,不免有些担忧:“待会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林泽欲言又止,踌躇了一会,还是说道:“不了,我没事的,谢季叔叔。”

季深温声道:“是不是担心赶不及今日巳正军营议事。你爹爹不过是让你有空就去听听,又不是非去不可。若是担心,回军营之后我帮你找个借口搪塞一下,你爹爹不会追究的。”

林泽还是倔强的摇了摇头:“季叔叔,我没事的,真的。”

季深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无奈道:“和你爹一个德行,能吃得下就多吃些,不然你现在这个样子能扛得过今天就怪了。”

林泽微微低下了头,呆呆的舀着碗里的白粥。

忽有一侍女进门通报:“大人,大公子和三公子求见,现在门外候着。”

“他们能有什么事,问下他们有什么事,没事就不必候着了,让他们回去。”

那侍女正欲退出暖阁,到院中传话,刚转身走出两步便见两位公子趋步而来,连忙退至一旁避让。

“孩儿给父亲请安。”

只见季深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动作,林泽就慌张的从桌边站了起来,退了两步。季闵丶季宁给他们父亲行礼请安,要是林泽也一同坐着,那未免也太过失礼了。

下一刻却听得“啪”的一声,是季深将碗筷重重的撂在了桌上:“谁惯的你们。”

“父亲。”季闵丶季宁心有不平,却只得唯唯诺诺。要不是他们母亲突然派人传话,说父亲回府了,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和父亲见上一面,他们又何必大清早的上赶着找骂。

“下次再敢不经通报就横冲直撞,就全都给我滚出去。”

“是,孩儿知错了。”

季闵年岁稍大,面对季深的疾言厉色倒还可以招架一二,反观比林泽还小上几岁的季宁,大清早平白无故的招了一顿痛骂,此刻躲在兄长身后,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季深其实是不满顾氏,此刻无名火起却迁怒到两个儿子身上,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两个儿子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只不过是母命难违。

“早饭吃了没。”

“回父亲,孩儿刚晨练回来,小弟也才起身,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季闵不过和林泽一般大,心思却深重的多,他时常想不明白父亲,时而冷淡,时而宽厚,却也能感受到父亲其实并不嫌恶他们,只是……只是一提到母亲,父亲就会格外冷淡些。

“过来坐下吃些。”

季闵拉过身后的季宁,似是安慰,便领着小弟一同坐在了季深身旁。

“阿泽也别站着了。”

季深昨夜根本没回过后院,而是在前院待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这两兄弟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明摆着顾氏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季深向来不喜在这些小事上和顾氏计较,但有时候做的太过,已经不能再视若无睹了。

“回去告诉你们母亲,府里的事是归她管,但有些事没必要做,也不该做。”

季闵好像是从这话中听懂了些什么,但这种话他无论如何是不敢接的。

“成日在府里,领着弟弟好好习武读书,别跟着金陵城里不三不四的人到处不学好。”

听到这话,林泽本就雪白的脸色又添上了几分白,这话看上去是在说季闵丶季宁,又何尝不是在敲打他呢。

“知道了,父亲。”季闵恭敬应道,见季宁还有些楞楞的,便推了推他。

季宁惊惧未定,也怯生生的应道:“孩儿一定好好听兄长的话。”

季深和林泽刚在军营门前下马就已巳初二刻了。一路策马而来,下马时林泽感觉就像踩在棉花上,刚走出两步便发觉站都站不稳了。

“议事你别去了,回营帐休息去。”

林泽还没来得及回应,季深便招呼了一个士兵过来照看他,然后便扬长而去了。

林泽是感觉有些撑不住了,这会挪着去中帐,指定得晏了时辰。不去最多事后被说两句躲懒,去晏了被拖出帐外挨二十板子都算轻的。

营帐里没有人。今日议事,关震和元游肯定都在中帐里听吩咐。有些冷,林泽便裹了床棉被靠在榻上,不知不觉间便沈沈的睡了过去。

中帐里的议事还在继续,眼见就是晌午了,林信便叫停了议事,留众校尉一起吃饭,午后再接着议事。於是便见着一群大老粗的将军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有说有笑。

“元游。”

“大将军。”

“去问下营门的士兵,林泽今日有没有来军营。”

“是。”

元游去了营门,听士兵说林公子是和季将军一道来军营的,便急忙回了营帐,果真见到了林泽正裹着棉被睡得不省人事,连忙上前轻轻摇醒了他。

“阿泽,阿泽。”

林泽脑袋有些晕,恍恍惚惚看见一个人影:“元游哥……”

“大白日的躲在营帐里睡大觉,林将军正到处找你呢。”

林泽惊得连忙坐了起来,整理好仪容便小跑着去见林信了。

“爹爹。”林泽堪堪压下了自己急促的喘气,在林信面前站定了。

“脸色怎么这么差,病了?”林信擡眼看向自己的儿子,几日没见,怎么精气神都差了许多。

林泽连忙摇了摇头。

林信见林泽一幅受了冤屈的小女儿样,不置可否地道:“跑着过来的?把气喘匀了,着什么急。”

林泽这才稍稍定下心来,急切的喘气纵然是因为跑着过来的缘故,可更多的是做贼心虚的害怕,虽然季叔叔已经瞒下此事,可做了坏事的林泽是无论如何做不到在父亲面前泰然自若的。

他总觉得父亲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在父亲面前,没有什么事瞒的过父亲。

午后议事继续,林泽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头晕眼花的听着众人没完没了地说着一件又一件的军务。林泽真不知道这一个多时辰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所有人起身,行礼告辞。

林泽强撑着送走每一位叔叔伯伯。

终於结束了。

眼前一黑,“嘭”的一声,林泽撞在了一方桌案上。

“怎么了?”林信闻声上前查看,发现林泽蜷缩在地上难受的捂着额头,伸手一探,皆是一片滚烫,“自己病了也不知道。”

林泽有些想哭:“爹爹,头疼……”

林信打横抱起了林泽,准备回自己的营帐,又叫来亲兵吩咐道:“去请军医到我帐里来。”

“爹爹。”林濯自己一个人在营帐里玩的不亦乐乎,见林信回来连忙迎了上去。

“阿濯你先出去玩会,你兄长病了,需要安静睡一会。”

军营里的大夫向来不拖泥带水,年逾半百的老军医诊完脉便面带忧虑的道:“将军,公子脉浮而紧,只怕是患了伤寒。”

“这孩子身体向来康健,这几年连咳嗽也没有过一声,好好的怎么就患了伤寒?”林信面有忧色,伤寒不比寻常的头疼脑热,严重了是真的会要人命的。

“将军,有些话本不该卑职讲,但十年前在下便跟着将军了,小公子也是在下看着长大的。”

“有话但讲无妨。”

“公子这些时日过於劳累,加之先前受罚身体尚未恢覆,又连着好些时日气机郁滞,情志不畅,久了便郁结於心,近日又遭伤风受寒,这才一病不起。”

年逾半百的老军医见林信缄默不语,便接着道:“将军也不必过於担忧,小公子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好,开副方子发发汗,待热退了,安心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有劳了。”

鬓发有些灰白的大夫从药箱中拿出纸笔,边写方子边道:“只是日后宴席上,将军再不可让小公子饮酒了,此次伤寒未尝不是饮酒过甚所致。公子的头疼之症,怕是与将军同出一源。”

一石激起千重浪。

林泽心里一紧,脑袋便开始嗡嗡作响,裹在被子里的手脚有些发凉。

林信深深看了一眼林泽,不辨喜怒,却没由来的让人心慌。

听这话的意思,林信知道大夫怕是误会自己让林泽喝酒应酬了,却也没做些什么解释。

大夫一走,林泽便再也躺不住,慌乱的就要跪起来认错,哽咽道:“爹爹,我……”

“行了,好好躺着。”林信上前扶林泽躺下,重新给他盖好被子。

都这个时候了,林信怎么可能还对林泽发作,只是温声道:“有什么话等病好了再说。”

“爹爹,我……”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脆弱,懊恼丶害怕丶孤寂一股脑的向林泽涌来,化作泪水倾泻而出:“我不是……”

林信给他擦了擦眼泪,他一直不明白为何这孩子从小就有流不尽的眼泪:“关於喝酒的事,你若是愿意说,爹爹就听着,你若不愿说,爹爹也不问。别哭了,大夫说你心思重,有什么事值得你伤心难过那么久。”

林泽这才稍稍平覆了百般心绪,又觉得头疼难忍,不由得往林信身旁靠去:“头好疼……”

“头疼就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好好睡上几觉就没事了。”林信给他拢了拢被子,温声道:“只是有一件,酒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及冠之前不准再喝。”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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