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音达里所部的损失,是呼伦四部中最大的,辉发部这些年不如往昔。
他本想要借着讨伐萨理彦,灭萨理彦后占据部分建州女真的土地,恢复元气。
谁承想,拜音达里的元气没有恢复,又出了一次大血,三千勇士丧生于此。
拜音达里很清楚,若剩余的两千勇士再葬送,等待辉发部的只有被吞并的命运。
部落就是这样,能凑出五千精锐打仗已经是极限,不是谁都能像辽东一样,背靠大明的国力,动辄发动十几万人的远征。
当即,拜音达里对众人说道:“诸位,不是我拜音达里背信弃义,只是你们都看到了,我们不是萨理彦的对手,再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苦夷族首领阿奴点了点头,表示与拜音达里的意见一样。
古州一战,吉里迷、苦夷、达斡尔、三族损失惨重,阿奴已经战意全无,达斡尔族首领拓达也一样。
孔革眉头紧锁,无奈地提醒众人道:“诸位,我们已经与萨理彦开战,仇怨结下,如果就此罢兵,萨理彦会携带着大胜的威势,从此谁能与他争锋?你们没想过,未来萨理彦会如何对付你们?”
哈达部首领王燮闻言,道:“萨理彦是厉害,但永安都司不是他一家独大,是,我们的确败给了他萨理彦,但是永安都司是大明的永安都司,明军正在各地设立卫所,他萨理彦能硬得过大明?”
王燮将希望寄托于大明,认为就算输了这一战,但有大明坐镇,萨理彦总不能将他们都吞并了吧?
孔革一声叹息,说道:“萨理彦的确比不得明军,但你们可听说明军将要西征?等杨总兵带领明军主力离开辽东,谁还能压得住萨理彦?难道到时候我们要再组织一次联军,征讨萨理彦?”
萨理彦挟着大胜的威势,届时一定会有大批小部落向着萨理彦靠拢,就连吉里迷、苦夷、达斡尔、赫真族等体量的部落,也不乏心向萨理彦的人。
等到明军离开辽东西征蒙古,萨理彦的势力将会进一步扩大,他们九部联军拿什么与萨理彦争?
吉里迷首领朱古礼点了点头,还想要做最后的尝试,道:“孔革首领说得对,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咱们绝对不能给萨理彦喘息之机,诸位首领就听我一句,与海西女真联合起来,死战!”
朱古礼、韩金、孔革的劝说,并未说动其他首领。
辉发部首领拜音达里起身,向众人行礼,道:“诸位首领,我族将士上下疲惫,无心再战,请容我拜音达里先走一步,返回我领地去了!”
拜音达里牵头,达斡尔族首领拓达也起身,说道:“拓达才能浅薄,不能战胜萨理彦,实在惭愧,朱古礼、韩金、孔革首领愿意留下就留下,我部不再奉陪!”
苦夷族首领阿奴、哈达部首领王燮、乌拉部首领布占泰纷纷都起身离开。
他们铁了心要返回领地,不与萨理彦交锋,剩下的三部又如何作战?
吉里迷族、叶赫部,以及赫真族将士见到联军陆续彻底,仅剩的一点斗志也烟消云散。
空荡荡的军帐里,韩金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鼠目寸光之辈!今日一退,将来我等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萨理彦野心勃勃又睚眦必报,谁能逃过他的报复?
孔革背着手,轻声说道:“我已经给野人女真多隆首领去了信件,告诉他当前的局面,两位首领,我们联手为联军做最后一件事吧。”
朱古礼无奈地说道:“还能做什么?他们这么一走军心散了,我三军已经无力再战。”
孔革点了点头,道:“我们的确无力再战,但是要摆出姿态,让萨理彦忌惮,给多隆首领撤离争取时间,多隆首领离开后,我们也要撤离。”
孔革已经在能力之内,尽力做出最大的贡献。
不过,当联军撤军的消息送到宁安的时候,对于雄心勃勃的多隆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宁安,将军府。
宁安的将军府就是一大一点的宅院,曾经是萨理彦的居所,如今多隆在这里常驻。
咔嚓!
花瓶摔地粉身碎骨,多隆的吼声半个宅子的人都能听到:“糊涂!怯懦,竖子不足与谋,九部全都是竖子!”
多隆快要气疯了!他好不容易攻陷了濛溪山,攻陷了宁安,正在准备进攻萨理彦主力,若能一举歼灭萨理彦主力,野人女真就可以将领地深入到萨理彦占据的好地方。
这里连接大明辽东都司与高丽行省的商路,比野人女真占据的地方要好上百倍。
多隆的一众亲信都噤若寒蝉,唯有多隆的结拜兄弟索隆眉头紧锁,说道:“联军怯战,不敢与萨理彦继续争锋,兄长,靠着我们野人女真一部的力量,根本无法胜过萨理彦,我们还是听孔革首领的,撤吧。”
多隆恨声道:“为了打下濛溪山,我部两千勇士丧生,付出了这么多却什么都得不到,我不甘心!不甘心!”
索隆等亲信都理解多隆的心思,索隆只好劝说道:“兄长,我们不是没有机会,等到杨总兵回来,我们可以联合去辽东,请杨总兵主持公道!”
多隆摇了摇头,道:“杨总兵会为我们主持公道?不会的,我们又不是汉人,不管死伤多少,如何争斗,他只会坐壁上观,辽东的那些官员上行下效,都抱着一样的心思。”
索隆轻声说道:“首领说的没错,但是杨总兵也不希望看到永安都司的平衡被打破,萨理彦挟着大胜之威,肯定想要继续扩张,杨总兵会希望见到萨理彦继续扩张,乃至于将女真各部都吞并么?
不会!所以杨总兵归来,只要我们各部联合去见杨总兵,杨总兵肯定乐得调和,让萨理彦不要继续开战,与我们和平相处,这就暂时遏制住了萨理彦。”
多隆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听到索隆的解释后,才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他来回踱步,众人眼巴巴地望着,片刻后,多隆才停下脚步,一挥手道:“全军撤离宁安,将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绝不可留给萨理彦那混蛋,待杨总兵归辽东,我们再去讨个说法!”
永安都司,宁安,五月初。
战火硝烟散去,被野人女真拆卸的几乎剩下一座废墟的永安,一片欢腾。
建州女真首领萨理彦坐在主位上,左右下手边乃是亲信保儿奴、王鳅,还有此次对战九部联军表现亮眼的新秀——完颜泽。
随着九部联军散去,萨理彦重新夺回了永安,威名传遍永安都司,令诸多部落心惊胆寒。
萨理彦春风得意,一时无两。
九部联军撤离后第五日,就有哲别、达利两个小部落首领,前来拜见萨理彦。
他们就生活在建州女真盘踞的地区周边,看着小部落陆续被屠戮,九部联军大败,他们不敢赌萨理彦会不会对他们动手,故主动归附。
萨理彦举杯,笑容在脸上就没有停止过,喊道:“诸位!九部联军来势汹汹,结果怎么着?还不是被我建州女真击退?这杯酒,敬所有勇士!”
众人纷纷举杯畅饮,保儿奴身上还包着纱布,也挡不住他的热情。
保儿奴站起来,高声道:“我们能大获全胜,与首领的英明神武、运筹帷幄分不开干系,我保儿奴建议,大家敬首领一杯!没有首领就没有我军的大胜!”
王鳅闻言,说道:“保儿奴学了些汉家化,说起话来一股子文人的迂腐味道,不过他有句话说得对,没有首领就没有我军的大胜,没有我们的今日!敬首领!”
萨理彦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众人的举杯相敬,痛饮了一杯好久。
待喝完一杯酒水后,萨理彦道:“今日来宁安的,不止有我建州兄弟,还有两位来投奔我建州的首领,来,哲别、达利两位首领,过来!”
哲别、达利两个人的首领,所在的部族也就三千人的规模,十分弱小。
在宴席上他们两个坐在众将之后,听见了萨理彦呼唤,二人立刻站起来动身,举着酒杯向萨理彦敬酒。
哲别面色深红,长久生活在白山黑水之中,令他的皮肤粗糙,五官深刻坚毅。
哲别端着酒杯,说道:“萨理彦首领,我哲别是个粗人不会说漂亮话,从今往后我们全族都愿意归附萨理彦首领,以萨理彦首领为尊!”
达利干瘦干瘦的,两个眼睛滴溜溜乱转,道:“萨理彦首领雄才大略,我达利仰慕萨理彦首领的英明神武,今日得见果然如天人一般,敬萨理彦首领!”
萨理彦含笑,目光瞥了一眼下手边的王鳅,王鳅会意笑着说道:“两位首领,你们今日来归附我家首领,总不能空着手来吧?可准备好了礼物?”
达利闻言连连点头,说道:“二十匹上等的骏马,还有一百只羊,聊表敬意!”
萨理彦又看向哲别,哲别低下头,说道:“萨理彦首领,我部去年遭了天灾损失惨重,实在没有什么好的东西献给萨理彦首领,在下有宝刀一柄,愿意献给萨理彦首领!”
说着,哲别解下来腰间的宝刀,双手奉上给萨理彦。
刹那间,整个宴席的气氛有些微妙,萨理彦看都未看那宝刀,说道:“这就是哲别首领……的诚意?”
其他的建州将官听闻这话,皆是脸色一变,不少人按住了武器随时要动手。
达利见状吓得一哆嗦,用手肘撞了一下哲别:“哲别!你忘了你在我部落还存了一些牛羊?正好一起送给萨理彦首领。”
达利要为哲别解围,哲别如何不知道?
哲别感激地看了一眼达利,刚要说话,一旁的王鳅却怪笑一声,说道:“些许牛羊有什么稀奇的?方才不送现在才送,不觉得晚了么?对首领不敬,当如何?”
嘭!
保儿奴拍案而起,钢刀出鞘,吼道:“对首领不敬之人,当诛杀之,灭族!”
其他的建州将领同时站起来,见状,哲别只好低头认错,道:“请萨理彦首领见谅,方才是哲别糊涂,请您恕罪,我愿意献上与达利首领一样的礼物……”
哲别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王鳅不耐烦地打断了,道:“哲别首领,你的诚意看来不够,这样吧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听说你部有个叫独孤月的美女,就将她献给首领吧。”
哲别的脸色大变,说道:“王鳅将军,月儿与我情深义重,扶持我至此,我怎么能这般对她?还请萨理彦首领理解……”
萨理彦淡淡地看了哲别一眼,笑了:“哲别首领爱美人,本首领也不会夺人所好,也罢,请哲别首领离开我永安,今后你永远不用再来了。”
萨理彦的话语里面杀气腾腾,让哲别内心一凛,一旁的达利死命给他使眼色。
如今萨理彦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全族的生死,就算哲别再喜欢那女子又如何?与命比起来哪个重要?
哲别的脸色变了又变,道:“萨理彦首领请放心,明日,在下就将月儿……将独孤月送到宁安。”
哲别说这话的时候心在滴血,而萨理彦却放声大笑,拍了拍哲别的肩膀:“好!哲别首领的诚意本首领看见了,以后你们两部就是我建州的一员。都是好兄弟,哈哈哈哈!”
萨理彦好女色不假,却并非真的故意要夺取哲别的爱人,他是在试探,更在立威,他要让所有投奔他的部落知道,投靠了他,他萨理彦就是天!谁都不能忤逆他萨理彦!
宴席重新恢复了欢声笑语,而哲别却笑不起来,每一杯酒都像是毒药,让他痛彻心扉,倍感耻辱。
宴席进行到一半,有萨理彦的亲卫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一阵,萨理彦听完之后神情平静,过了一刻钟才称不胜酒力,散去了今日的宴席。
王鳅、保儿奴、完颜泽三人在宴席散去后被萨理彦召集过来,秘密议事,王鳅了解萨理彦,这宴席还未曾尽心,萨理彦就散了,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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