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衡摇头。

“不会。”

不知道刚才是谁在牢里骂人，这会儿又喜笑颜开，真是小孩子心性。

今天一天没出摊，她提前准备好的食材要赶紧吃了，要不然会变质。

回到家里，她就把鸡肉加清水炖上。

“你们可算回来了！”张母担心了一整天，“我让张敬出去打听了，他打听到你们救的那位夫人就是咱们青阳县新来的驻军将领赵正潇，吓死我了！”

“伯母，对不住，让您受惊了，今天晚上咱们吃肉，给您压压惊。”

“应该是给你们两个去去霉气，本来是好心救人，谁知道竟然会带来牢狱之灾，以后还是小心着点儿！”

尹甜甜把焯过热水的鸡肉捞出来，把水倒掉，锅里加入油，香料，葱姜蒜炒香，再把鸡肉倒进去煸炒。

“伯母，饭一会儿就好，你先把外面的桌子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开饭！”

“你呀，就是心大，听说城外死了十几个人呢，没连累到你，我得好好拜拜菩萨拜拜佛祖……”

尹甜甜把张敬一家人相处成了自己的家人。

张敬放学之后在外面跑了一圈，回到家里见他们两个好端端的在家里喝茶，顿时泄气。

“你们在家，也没人跟我说一声，我鞋底都快跑断了！”

尹甜甜把满满一盆炒鸡肉端上来。

“开饭吧。”

张敬抱怨的话瞬间咽了回去，在桌前坐下，不客气地给自己夹了一根鸡腿。

吃完饭收拾完，尹甜甜才觉得很累，浑身疲软的那种累。

她明明盖着被子，却觉得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

脑子里闪过早上从贼寇脖子里喷出的血溅在她脸上的那个画面，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在脸上。

她手脚冰凉，手心却有汗，牙齿也在打颤，怕影响崔衡休息，她死死地咬住嘴唇。

寂静的黑夜里，崔衡叹息一声，挪过来，将她抱在怀里。

“很害怕吗？”

尹甜甜摇头，而后又点头。

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直观面对非正常的死亡，上辈子，在进京之前，她就是个没有见识的村姑，到了京城，也一直在侯府的后宅，没有机会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

重生之后，她觉得自己比别人幸运，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她是被老天眷顾的。

但是今天早上，她差点儿死了。

劫匪已经看见她了，如果不是周佩蓉身边的那个会武功的婢女，她可能会被劫匪杀了灭口。

满地都是血，但当时她顾不上害怕，她只想完成那个婢女最后的遗愿，帮她找到她的主子。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害怕。”

崔衡这句话，让尹甜甜浑身的血液凝固了。

她家少爷，杀过人吗？

“甜甜，我说我造过皇帝的反，是真的，你怕不怕？”

怕，尹甜甜心里很害怕，但是她直觉，她家少爷不会害她。

“少爷，我不怕！”

崔衡低笑，尹甜甜壮着胆子追问道：“那少爷为什么要造反？是不是，当今的皇帝不好？”

身旁的人沉默许久。

“是，皇帝不好，他总是折磨太子，把太子折磨得，几次自戕，我为了给太子谋一条活路，以太子的名义，举兵造反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慢，很平，尹甜甜却听出了波澜壮阔。

听出了无奈。

也听出了后悔……

“后来呢？”

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不管他的真实身份是平阳侯府的世子，还是平民沈福柱，他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崔衡及时止住话题，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些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就这么没有防备地说了出来。

“不能再说了，万一将来东窗事发，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听他说完，尹甜甜倒是不怎么害怕早上的事情了，但是她更害怕她家少爷，会不会被砍头。

她猛地抱住崔衡。

“少爷，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一起面对。”

“傻子，跟着我没前途，我或许会一辈子做农夫。”

“那我就陪着你在乡下摆一辈子的摊，这样就没人会关注到我们，少爷能活到八十，不，一百岁！我们都活到一百岁！”

崔衡笑了。

“傻姑娘，我曾经的至亲至爱都抛弃了我，你没有义务陪着我虚度光阴。”

这话尹甜甜不爱听。

“少爷，人活着就得向前看，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要想的不是过去怎么样，而是要想该怎么弥补过去！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她爬起来，凑到崔衡面前跟他说话。

今天晚上窗户外面有星光，星光不如月光亮，但是星星的光芒也能让屋子里的人看到彼此眼睛里的情绪。

“还以为，你跟我说让我往前看，过好自己的生活……我想想该怎么补偿，太子被我连累得生死不知，我想先找到太子。”

“少爷，我陪你一起！”

尹甜甜好像知道了崔衡为什么放着满腹才华，却不愿意遵从宋先生的遗愿去走捷径了，他怕连累别人。

毕竟他还能活着，就证明谋反的事情没有查到他头上，大部分人不知道他被侯府抛弃的真正原因，还以为侯府是记恨他顶替了真正的世子……

当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侯府就安全了，他也安全了。

一下子想通了上辈子没想通的问题，尹甜甜感觉自己又通透了不少。

崔衡抱住她。

“甜甜，我……”

“少爷，睡吧，我不害怕了！”

她知道她家少爷想说什么，崔衡想说别对他这么好，他怕自己没办法报答。

崔衡笑了一声，翻身跟她换了个位置。

“我想说的是，我不想要孩子！”

尹甜甜愣了一下。

不想要孩子是什么意思？他哪儿来的孩子？

“所以，你考虑一下，要不要跟我。”

尹甜甜脑子嗡的一声，他，他，他说什么？

她没反应过来，崔衡已经躺回去了，好像刚才这番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般。

“少，少爷，你……”

尹甜甜想再问一遍，又实在张不开口，她家少爷这是接纳她了吗？

她的心跳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