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孙阿姨说瑶瑶小时候家里太穷，她妈妈早就跟别的男人跑了，家里就剩下她跟那个只知道喝酒赌博的爹，她爹到处打点零工，赚来的钱总是挥霍的一分不剩，别说他家里的兄弟姐妹，就连整个村子里都没人愿意跟他打交道。瑶瑶三年级那会儿，她爹有次钱不够用，竟然逼着她去偷同学的钱，结果被老师抓了个正着，被偷同学的妈直接闹到校长那里，拿着瑶瑶家庭说事儿，说这样的祸害留在学校里不行，让开除瑶瑶，还好他们班主任知道瑶瑶家的情况，一直对瑶瑶不错，帮忙好说歹说，甚至自掏腰包，多赔了那家好几百块，这才完事儿。”爷爷边吃边慢慢的说道。

父亲的手机响起：“你们慢慢聊，我出去接个电话。”

小武放下筷子，听着瑶瑶的童年往事，他有点如鲠在喉。

“后来瑶瑶勉强读完小学，班里同学也都不待见她，她又要强，生怕被别人看不起欺负，所以这脾气性子就变得格外急，进了初中，就那么大点地方，都知道她爸赌博到处借钱干些偷偷摸摸的事儿，整天不是进局子就是到处流窜，她同班同学的爹有在当地派出所的，就抓过她爹不止一次。所以身边同学老师也都看不起她，就这么迷迷糊糊混着读完初中，也没钱再读书，这不就被他们隔壁村儿一娘们儿忽悠着，说是自己老公在外面混了几年找到了门路，现在就负责招工，专门给急等用人的地儿做推荐，都是些靠谱的单位，他给人介绍的工作都特好，说好多人都慕名而来找他给介绍工作，还说运气好起码一天能赚个二三百块，这不自己也要跟着去城里头赚钱去，不在家务农赚那仨瓜俩枣的了。”爷爷又喝了口茶。

“所以这就被忽悠去了那个洗浴中心？”小武问道。

“是呀，说是只有三个月的试用培训期，通过了就能转成正式员工，一个月底薪四千，加上加班费各种服务客人的提成，一个月起码六千起底，不过试用期除了免费提供食宿这点好处外，却还得交培训费，一共三千多块钱。”

“那这笔钱对当时的瑶瑶来说也不少吧。这钱她怎么来的？”母亲疑惑的问道。

“恐怕这三千多里面，起码有那两口子的千八百块吧，少不了他们的好处。”小武分析道。

这时候，父亲推门进来，坐定，看了看手表。

“怎么，家里有事？”母亲关切的问道。

“这。。。还真是，她刚给我打电话，提前从她娘家回来了。”父亲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

“那你快回去吧，爸。”

“不急不急，这大半个月咱家里人都各有各的有事情，忙的很久没聚了，这好不容易凑一起吃顿饭，不着急这一会儿。”父亲说着，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子。

“你还是快回去吧，鸿子，别让那边等着急了再跟你闹腾，咱们想聚什么时候都能聚，没那么多事儿，又不差这一次，你今天急急忙忙刚下高铁就赶过来了，还带了这么些东西，心意到了，我们都清楚，咱这个家都这好几年了，都懂，别为难自己，我们心里也不踏实。”爷爷快慰道。

“就是，爸，咱这个家一直都在，我开车送您回家。”小武起身。

“不用不用，那我就先走了，我出门打车就行。”小武背起行李包，跟父亲走出了包间。

在门口等父亲叫的出租车来，小武帮忙开门把行李包放到后座上，看着车开走，走进大厅。

一直好奇偷看的瑶瑶赶紧低头，装作在玩手机。

“今天店里生意怎么样？入账了多少？”小武倚靠在收银台边，问道。

“武老板，今天周末，生意好着呢，不加还没结账的这八桌，一共入账了这么多。”瑶瑶便迅速的边查看电脑边低头把金额写在了纸上，举到小武眼前。

“这会儿挺聪明。”小武笑着说。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我一直都聪明着呢，要不是不认识他，我今晚上也不会冲他发火把他赶出去。”瑶瑶忽闪着眼睛解释道。

“这不挺有眼力见儿的，知道我是为这事儿来的。”小武笑了。

“老板。。。对不起，小美说那是您父亲。。。我真的不知道。”瑶瑶被小武看着，有点底气不足。

“你刚来，没见过我父亲，可以理解，不过，这次虽说不会责怪你，但是你的作法还是有问题。咱们这里是餐厅，来的都是客人，就算他们违反咱们店里规矩，自带了酒水饮料小食之类，我们也该客气点先进行沟通，而不是一上来就咄咄逼人，把客人吓跑，这样容易砸了咱自己的买卖，你说是不是？”小武耐心的说道。

“可是老板，您说的这都是那些真不懂一般店里规矩误带了东西的顾客，而且还得是那种特有素质的客人，这样咱客气点他们肯定配合，但是有些客人他们就是无赖，你跟他越客气他就越以为咱们怕他似的，越来劲儿，这种的咱就得一开始就镇住他们才行！”瑶瑶坚定的说道，甚至有点小激动。

小武笑着点点头：“瑶瑶说的对，虽说咱们是服务行业，以和为贵，但是真要遇到那些砸场子的泼妇无赖地痞流氓，咱们肯定不能客气，但是你一个女孩子，还这么年轻，真遇到这种事情你也不能更他们硬碰硬，一定第一时间打110报警，还有，你张爷爷在，小刚他们也都在，你可不能单枪匹马自己先冲上前去了，这样有危险。听到了没有？”

“我。。。我知道了，谢谢老板关心！你对我真好！”瑶瑶感受到了小武话语里对她的关心，那种暖暖的感觉突然让她有些害羞。

“不过，瑶瑶，以后面对这种事情，你还是需要先学会判断观察人，从他们的举止言谈上分析一下他们究竟是不是需要我们警惕的所谓恶人。就像今晚，我父亲，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爱占便宜有意找事儿的坏人吗？”小武认真的看着瑶瑶，问道。

“不。。。不像。”瑶瑶思考着摇了摇头。

“所以，你不能对谁都这么冲动的质疑态度强硬，你今晚大声质问我父亲的时候正是就餐高峰期，肯定惊扰了不少就餐的客人吧，你让这些客人们心里怎么想呢？说不定他们会产生误会，以为我们服务态度恶劣，甚至有想多的以为我们会是黑店。”小武耐心的给瑶瑶上课。

“我彻底明白了，老板，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不能只看人家手里提的东西，还要学会看人！”瑶瑶坚定的说道。

“果然是个聪明的小丫头，一点就通。你总结的很对，这就是重点。不过你也才刚入职不到一个月，之前也没接触过这行业，不着急，学会看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没必要太过紧张，弄得自己压力很大，就从每天的人来人往中慢慢接触了解，多思考一下，就能水到渠成。”小武鼓励的说道。

“我一定会努力的，老板放心。”瑶瑶心服口服。

“嗯，看得出来你脾气倔，办事干脆利落，到也挺好，比那些优柔寡断磨磨唧唧的孩子更能成事儿，只是需要改改你遇事就容易着急的脾气，对你有好处，遇事不一点就着，冷静一点，才能稳稳拿捏住。”

“是，老板。”瑶瑶使劲儿的点了点头。

小武微微一笑，正要转身离开回包厢。

“老板，我。。。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您。”瑶瑶迟疑了一下，还是叫住了小武。

“什么事儿？”小武回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您姓武，可是。。。可是您父亲和爷爷却都姓张？”瑶瑶一脸疑惑。

“因为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小武轻松的笑了笑。

“对。。。对不起，是我多嘴了。”瑶瑶有些吃惊的看着小武。

小武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

回到房间后，爷爷正在品着羊汤，跟母亲说小武的手艺越来越精进了。

“瑶瑶当初那培训费，恐怕不是借的那两口子的高利贷就是拿工资抵扣给洗浴中心吧。”小武问道。

“是啊，刚才跟你妈还在这儿说呢，你孙阿姨说瑶瑶当时想借那两口子钱，先把培训费都给交齐，结果他俩怕瑶瑶年纪小还不上，死活只借了一千，还要求她三个月后加上利息归还1600。”爷爷摇了摇头。

“真够黑的。”小武皱了皱眉。

“谁说不是呢，可这种事儿，哎，遍地都是。”母亲也叹了一口气。

“那瑶瑶借了没有。”小武问道。

“借了，还签了欠条，结果那两口子不到一个月就开始各种理由去找瑶瑶，让她还钱，从洗浴中心一直找到她宿舍。有回堵在瑶瑶宿舍门口张牙舞爪，还被你孙阿姨碰到了。”爷爷说道。

“那剩下的两千多呢？”小武问道。

“剩下的就先拖欠着洗浴中心，等她培训好如果留下了，那就从正式领工资那月里扣除，可如果最终没被相中，没通过考察被辞退了，那就得翻倍归还。”爷爷说道。

“不要脸，这种黑店都能告他们了。”小武有些生气的咬牙说道。他想起了自己曾经被坑骗到狼狈不堪的日子。

“对啊，可那时候瑶瑶才多大，也没读几年书，什么都不懂，就那么一步步入套了。还那两口子的钱大部分都是跟身边小姐妹们借的，她也到处干点零活儿，那些零活儿也都是那两口子介绍的，也就是今天帮忙给工地上临时做两顿饭，盛盛菜，搬搬椅子，刷刷碗，明天再临时接替一下扫大街有事儿请假的。洗浴中心那边说是培训，其实跟半个免费劳动力也差不多。”爷爷语气里藏着无奈。

“恐怕培训完也没那么简单吧？瑶瑶这孩子长得大方漂亮，性格也泼辣透着一股伶俐，我想洗浴中心的人背地里或许会有别的想法，况且，当初那两口子骗她去那，也没安好心。”小武分析道。

“你分析的没错儿，所以你孙阿姨才认识了她。洗浴中心的人想逼迫瑶瑶私底下签合同，让她提供特殊服务，瑶瑶不肯，他们开始拿各种好处说事儿，想用钱让瑶瑶动摇，但是看这孩子如此执拗，便开始用还钱要挟，开始只是在洗浴中心里各种找瑶瑶的事儿，各种所谓谈心，其实就是恐吓，又是辞退又是欠的钱再翻倍，就拿这些吓唬孩子。”爷爷正说着，母亲的微信响了一声。

母亲看了看手机，想回复又没有回复，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屏幕又亮了两次，母亲并没有理会。

“看样子当时肯定也不止威胁瑶瑶一个人。一下子招收了那么多女孩子还都安排住在一起，想想就觉得。。。可怕。”母亲皱了皱眉，盯着手机，手机提示零疯狂的开始一条条响起，她索性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是啊，所以瑶瑶后来想逃，但是身无分文，她们宿舍两个女孩儿也遇到这情况了，开始她们彼此之间并不知道，要挟她们都是单独找，他们上头有不同的人负责，女的好声好气开导不管用就用男的恐吓威胁，那天有个女孩儿在宿舍上铺收拾着东西就突然崩溃大哭了，说自己想去死，那个闺女才16，比瑶瑶还小，当时就他们仨在宿舍，这一批里面就他们仨被辞退了，三个人也不存在什么竞争关系了，当时洗浴中心的人给他们洗脑，说回宿舍不能交流工作上的事儿，现在他们还不是同事，是竞争者，谁没脑子什么都说，那以后赚大钱的机会就不是自己的了。这次他们仨互相一说，才明白过来，都是被威胁着签那种协议，不然就还钱。”爷爷又夹了一块红烧排骨。

“比高利贷还狠的利息。”小武冷哼一声。

“是啊，他们仨一合计，凑钱想着一起逃，正商量着呢，有个小姑娘回来了，躲门外头听了会儿，恰巧你孙姨出来买菜，还心想大白天的偷听什么，觉得不对劲儿，就好心使劲儿咳嗽了两声，弄出点动静，还故意跟门外那小姑娘打招呼，说这么早就回来了，瑶瑶他们仨一下子明白过来，赶紧各自收拾东西，门外小姑娘只好硬着头皮说回来取点东西，就开门匆匆随便扯了两件衣服就走了。”

“肯定是回去通风报信了。”小武看着母亲还时不时亮起的屏幕，说道。

“是，不多会儿，俩大汉，一个个膀肥腰圆的，就从楼梯上来了，那会儿你孙姨正在公共大洗刷间里头洗菜，看这阵势心里头都害怕，他们大喊着哐哐砸门的时候有俩小姑娘直接在里面吓哭了，还是瑶瑶这孩子胆子够足，硬是打开了门，拿着一把水果刀冲他们大喊，让他们滚。那俩女孩儿吓得都想跳楼，可惜三层楼那么高，真要跳下去，命都没了。不过瑶瑶看这情景，急中生智，故意喊她们，让她们爬窗户，冲外面大喊找人求救。吓得那俩地痞真害怕出事儿，闯进来就开始一人一个拉扯着俩女孩儿，瑶瑶冲出门来，边大喊救命边一家家的使劲儿砸门，就想着能有人帮帮她们。这会儿你孙阿姨赶紧跑了过来，拽着瑶瑶躲进家里给110打了电话。”

“干的漂亮。”小武说着，看了看心不在焉的母亲。

“妈。”小武轻轻喊了一声。

“啊？”母亲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小武。

“他给不了你什么，妈，还是断了吧。”小武认真的说道。

爷爷装作没听到，给自己倒了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