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岛,黑暗魔族宫殿。
你们见到小公主了?黑暗魔王的声音漂浮在幽深的宫殿大厅中:她过得怎么样?
回禀魔王殿下,在我等追上小公主殿下时,殿下的状况尚好,看上去并没有遭受虐待的迹象,只是……跪在地板上的第一魔将稍微迟疑了一下,忍住新旧伤口一起散出来的痛楚:只是殿下身边的那位人类男子,言语之间对殿下很不恭谨。
说话不是很恭谨,那么你们已经动过手了吧?看了看第一魔将身上的伤势,黑暗魔王释然的点了点头:乌鸦?你对他评价如何?
我等无能,无法从他手里解救下小公主殿下。第一魔将的头微微的垂了下去:他拥有的是一种令我们感到陌生却又很强大的力量,而且释放力量的方式……
他释放力量的方式让你们感到熟悉和恐惧,是吗?黑暗魔王接过第一魔将不敢说完的话,然后轻轻的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吧,好生养伤。
等满面羞愧的第一魔将退出大殿之后,一边的长公主上前说:父王,平凡人类居然拥有了伤害黑暗魔族的能力,这已过我们能够容忍的范围,为了维护黑暗魔族的尊严,也为了比斯大陆的安宁,我请求父王允许我去诛杀此人,并连带追究斯比亚皇帝窝藏此人之罪。
你如此的急切,是想为我带回小公主吧?黑暗魔王淡淡一笑,把长公主的冲动揽到自己身上:其实没这个必要啊,小公主已经有自己的主见,我们与其在每件事上为她收场,还不如考虑一下什么方向才是最适合她的,不然就好心办了坏事,每次都去替她收场,她永远不会真正成熟。不说别的,她这次任性出去,给黑暗魔族、给斯比亚都带来了很多麻烦。
可是父王——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急切,长公主放缓了声音:那么乌鸦拥有伤害第一魔将能力的事情,我们就不再追究了吗?
他来历其实很复杂,除了我和神王之外还没有第三者知道,就算与他最亲近的科恩·凯达,甚至是他自己都不清楚,整件事情以后我会详细告诉你,但现在,显然还不到时候。黑暗魔王示意长公主靠近一点,温和的说:对于乌鸦,或者与乌鸦有关的事情,你都不要再去触碰,这关系到我与神王的协定。还有,不要试图与小公主建立联系,因为只要乌鸦愿意,两族的神识传递与窥伺魔法都会失效,连我与神王也不例外。
遵命,父王。黑暗魔王的话令长公主无比震惊,就在小公主下嫁之后,她曾多次窥探小公主所在的环境,却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之前还以为这是小妹放弃了魔族力量的缘故,根本没有想到魔法失败会与一个不起眼的人类有关,而且这人类的来历还如此的神秘,连自己都不能知道,她心里不免更加担心起小公主的安危。
更别说这个名叫乌鸦的人类,还拥有使两族神识传递和窥探魔法失效的能力——对于任何一个黑暗魔族成员来说,这已经过震惊的范围了,乌鸦,他原本只是一个光明神殿的杀手,会有这么强大吗?
你也不需要过于担心,乌鸦能打伤魔将,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伤害小公主,这完全是两回事。魔王看透了长公主的心思,安慰她说:况且我们并不知道小公主是出于什么心态与他出走,如果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那么最好就是让这两个人自己去解决,如果在他们之间能产生一些情愫,那也是令人欣慰的事情。
谨遵谕令!长公主微微欠身说:因为这件事情,斯比亚闹得很凶,应该怎么处理呢?
科恩·凯达的事一直都是你在处理,在这件事上,我不会给你任何建议。相信你能找到最合适的方法,前段时间不就做得很好吗?黑暗魔王露出一个隐含深意的微笑:你下去吧,乌鸦的事情因为有神王关照,所以光明神族那边也不会插手的。
既然黑暗魔王已经就此事做了指示,那长公主就只能听从父王的旨意,虽然她心里还是对黑暗魔族在乌鸦手里受伤的事耿耿于怀,但黑暗魔王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而有些不到时候的事情,她也不能一再追问。
在走出魔王的宫殿时,长公主看到受伤的第一魔将依然等候在门外,于是特地过去安慰了几句。不过在暗中,她对斯比亚、对科恩的恨意,显然又加深了一层。
斯比亚帝国,坎普特别行省,南部山脉。
在这个季节,清淡的月光会在入夜之后逐渐变得幽深,均匀的洒在此地独有的山间深蓝色调上,犹如给万物盖上了一层名为梦幻的薄纱。冷清的反光在头顶跳跃着,柔和的微风带起一阵阵沙沙轻响,视野中的一切景物都变得那么朦胧,却又带着一种不真切的美感。偶尔从远方传来一声野兽的长鸣,才会打破这种平静而湮远的画境。
白衣男子行走在山间小径上,两手空空,孑然一身。他的步履无视崎岖,永远都是一个节奏,连每一步的幅度都是一模一样;他的目光穿越障碍,永远都在平视前方,根本不会流露任何情感……仿佛他本就应该属于这里,是这份寂静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与白衣男子相比,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娇弱身影,就显得与这环境格格不入了。虽然她面孔很清纯,也在努力跟随着他的步幅,一直没有叫苦抱怨,甚至连呼吸都是那么的柔和,但她依然不属于这里,因为她身上那种模仿与勉强的痕迹太重了。路径两旁一草一木都在排斥她的存在,这让她的身影看上去显得孤单,也显得我见犹怜。
没错,这就是私奔的乌鸦和魔族小公主殿下。自从在待城野外被魔将追上,被迫放弃马车之后,他们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一路行来的。对魔族而言,尴尬和孤单都不算什么,但乌鸦很特殊,他能让小公主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离开忧双宫的乌鸦,自然而然的恢复了往日杀手的独行性格,言谈从不过五个字,举手投足中都带着几分剃刀般的凌厉。而小公主从记事起就长在地狱岛的深宫,哪来科恩当日的狡猾和亲和力?只有无奈的沦落到完全被动的境地。
这些天来,跟着乌鸦从待城的野外走到坎普特别行省的山脉中,小公主已经明白自己之前的手段对乌鸦没有效果,只能用其他招数,她哭过、她闹过、她还跟乌鸦倾心谈过,但是一点用都没有。或者在乌鸦的角度看来,小公主的所为跟以前那些在自己剑下乞命的人并无差别,甚至还有没有某些人勇敢。
在离开待城之前,小公主希望在乌鸦身上找到某些问题的答案,但事实上,在那种若有若无的交流中,小公主真的很真切的感受到,黑暗魔族的秘密正在被乌鸦一点点的解开——陷入沉默的小公主,这才现乌鸦原来并没有明确的目标,除了要避开搜捕的军队和关卡之外,他行进的路线完全是随心所欲的。说得好听一点这是漫无目的,说难听点这就是……流浪。
眼见着越行越远,而前方又是一片迷惘,她只能在心里叫苦不迭并默默祷告,希望大姐能现身搭救自己。如果小公主知道黑暗魔王的反应,她应该会后悔自己对乌鸦的企图吧?然而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她现在能做的就是默默的忍受,毕竟这苦果是她自己亲手种下的。
走在前面的乌鸦停住了脚步,疑惑的看了看在前面分岔的小路,稍微迟疑了一下,转上通向一片密林的方向。跟在五步之外的小公主已经习惯了乌鸦这种行为,不以为意的跟了上去,进深林之前,她还抬起头来看了齐的树冠层层排列,中间是只容单人行走的小径,如果是在一个阳光普照的晴天,这里的景致一定会很不错。
但在夜里,在月光映照下,这幽深的树林却又那么一点阴森的感觉。小公主虽然不想进去,可她没有选择,乌鸦已经转过头来,用那种冷澈的目光提醒她谁才是老大了。如果说这世上除了黑暗魔王之外,还有一个小公主不能违背其意愿的存在,那无疑就是乌鸦。
恢复了既定的节奏,一白一紫的身影行进在林间小径上,月光下的路,漫长得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弯曲得又好似一个永远都得不到答案的问号。艾妮殿下心中甚至出现了一种很荒唐的幻觉,自己将永远跟在乌鸦身后,就这样走下去……
幻觉毕竟是幻觉,敌不过真实,走在前面的乌鸦毫无预兆的停下了脚步,沉浸在失落中的小公主并没有察觉,差点跟他撞在一起——根据前几天的经验,她的这种冒失行为将会面临严厉的惩罚。可这次,乌鸦却没有在意,或者说,他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乌鸦微微的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双眼时,他的瞳孔里闪过丝丝异彩。这一次,乌鸦没有急着迈动脚步,而是静静的伫立在原地,像是有什么事情难以决断。他身后的小公主很迷惑,因为并没有生这种情况,脚下只有一条路,身边又没有异状,为什么停下呢?
终于,乌鸦的脚步向前移动了,他放下了一切掩饰自己的方法,草叶在鞋底下摩擦,出丝丝的轻响,衣襟被夜风吹动,轻轻地飘荡起来……
已经到达安全的地方了吗?小公主这样想着,心情也跟着放松起来。
直到再转过一个弯,一片圆形空地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小公主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这是很规整的一片圆形空地,周围的林木草蔓被仔细修剪过,不到枯枝败叶,甚至连林中那种淡淡的**气味都没有。然而最令小公主震撼的,是空地正中心的那一组石制桌椅——离开忧双宫时,她就在御花园里见过这种造型的桌椅,这是科恩·凯达喜欢的东西!
桌上有一柄剑,一壶酒,两只酒杯。
没有了重重树荫的遮蔽,月光毫无阻碍的铺满空地,给桌椅酒剑都拖出一道斜影,剑是黑铁,壶是白银,酒杯晶莹剔透,三者交相辉映,反射着点点迷人的碎光。四下夜风习习,外加身影翩翩,这又应该是怎样的一种诗情画意?
不!这景象落在小公主眼里,她只能感受到两个词——恐惧!诡异!
或者说,小公主感受到的是这两种气氛交织下的阴冷和森严。
科恩·凯达来了,他选择了这个地点和时间,也准备好了一切,静静的等待着乌鸦和自己送上门……他要以这样的安排来说明什么呢?是希望借此表达一个人类男性被背叛之后的愤怒和悔恨?还是希望乌鸦理解他接下来的报复?
人类,还真是不肯直视自己的种族啊!
之前乌鸦的迟疑和停步,应该是察觉到了不妥吧?
而小公主心中最迷惑的是,为什么自己没有觉这里有埋伏?她确定自己并没有放弃这类能力,先前那些围追堵截的斯比亚军队,都在她强的感知力下无所遁形……直到现在,她依然不能确定在那里的是科恩·凯达本人。看来,现在的黑暗魔族还是低估了他。
科恩背对着两人,一动不动的站在石桌的另一端,那袭宽大的黑色披风挡住了肩部以下的身体,却把整个人的轮廓衬托得很是伟岸,至少在小公主看来,他现在就是横在自己面前的一堵墙,以她自己的能力绝对无法跨过。
乌鸦却径直走了过去,他的脚步在这时变得很奇怪,小公主可以肯定,这种脚步从未出现在乌鸦身上,这完种放下所有戒备,甚至是一种得到了解脱的心情下才能展现的特质。那种轻松、淡泊,决不可能被一个杀手或一个背叛者所拥有!
走到桌前的乌鸦看了看酒壶,一言不的坐了下来。
在乌鸦坐下去的那个瞬间,艾妮·伊萨伯安特目光几乎凝固了,一种不能置信的神情久久的停留在她脸上,直至逐渐崩散,最终面如死灰……
虽然很震惊科恩·凯达找着了他们,但在谋划这个计划的时候,她就在心中无数次推断过这种可能出现的场面,最不济的结果也是双方大打出手、两败俱伤,无论如何,局势都会被自己掌握。要知道,这是一个背叛者和一个被背叛者的相遇,怎么可能出现另外的结局?!
这,无论形势恶劣到了什么地步,无论乌鸦如何对待自己,她都没有放弃希望,她深信只要走出了第一步,整个事件就会按照常理展、并达成最初计划的成果。但眼前的一切,却打破了小公主最后的一个心理寄托……不得不说,失败的滋味很难受。
在距离魔族小公主不到十步的地方,斯比亚皇帝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缓缓的转过身来。
科恩·凯达此时的神情很平静,不是在分界线上昂视她的那种坚定,也不是在抱华楼里咆哮的疯狂,以至于在他这种平静的目光下,艾妮·伊萨伯安特殿下的身体开始一阵阵轻微的颤粟!
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很直接的疑惑——他真的是人类吗?
如果真是人类,他怎么会完全没有人类应有的情绪与情感?
殿下可知道,你的出走让斯比亚帝国大受影响,从你离开忧双宫,迄今为止是三十三天,科恩·凯达的声音很柔和,没有夹带任何情绪:在这段时间之内,民政几近荒废,并导致帝国的政治格局产生了前途叵测的变化,而这一切,都将在以后的日子里波及到整个大陆。以斯比亚皇帝的名义,我敕令你承担一切后果,殿下有十天时间去写向上族请罪的文书。
魔族小公主脸色铁青,目光狠狠的瞪着乌鸦,一言不。
来人,科恩也不在乎她是否回答:带艾妮·伊萨伯安特回忧双宫,好生看管。
脚步声响,身材高大的半兽人大领主——岩石少将出现在魔族小公主身边,用冰冷而鄙夷的目光提醒小公主,属于她的身份已经落幕,她应该上路了。艾妮·伊萨伯安特眼中涌动着屈辱和不甘,但最后还是决然的扭过头走了,从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
你并不喜欢她。良久之后,科恩的声音打破了小公主离开后的沉寂,而乌鸦的沉默也算是一种默认。
多好的月色,科恩微微一笑,在乌鸦面前坐了下来:这时候喝酒,是最惬意的事情。说罢提起银壶,将两个酒杯注满。
你的路线太诡异了,让我好找,干杯。两只酒杯在空中一碰,同时见了底。
我并不在意你诱拐她,如果你们能成一对,我还要摆两桌庆祝一番呢——干杯。两只酒杯再一碰,又见了底。
已经两杯了,乌鸦用手盖住了杯口:现在,就说说你在意的事情。
真的要说吗?科恩看着乌鸦,神情要比刚才阴郁得多:那可都是一些败兴的事。
或早或晚,事情总有一天会说清楚的。乌鸦却显得很坦然,仿佛在这一刻他才是一个洞悉人心,拥有万方的君主:你不是一个喜欢藏心事的人,忍了这么久,也难为你了。
同意,注定要面对的,始终逃不掉。科恩点了点头,手抖了一下,几点酒汁洒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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