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怀真背负双手,慢慢悠悠踩着厚厚的积雪,渐行渐远。
虽然精神状态,一日不如一日,到了他这个年纪,也应该服老了。
但,今天难得心情不错,故此想出来走走,去烧烧香,拜拜佛!!!
他一辈子没什么其他爱好,偶尔会吃斋诵经,尤其在女儿离世之后,经常诵经,坚持很久了。
记得,自家小女儿第一次看到雪花的时候,开心的一蹦老高,拉着自己的手,就要往外面赶。
那时候。
她还养了一只可爱的幼犬,生性古灵精怪的小家伙,抱起幼犬,就给扔进雪堆里了,一次又一次,乐此不彼。
当时,吴怀真就坐在附近的秋千上,目光柔和的看着自家小女儿。
如今,数十年过去,承载了他不少开心回忆的千秋,哪怕锈迹斑斑,可仍然还在,风稍微大点,就会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
但,当年的小女儿,已经没了,没了很多年很多年。
门口这条道,见证了一代又一代人,从幼年,到童年,再到长大,也见证了不少人,从活着,到死去。
“老爷,今天雪大,您走慢点。”
不知不觉,老爷子竟然加快了步伐,管家忍不住提醒。
吴怀真嘿嘿一笑,并未刻意减缓自己的步伐。
管家想了想,再次开口了,不过是提及了另外一件事,“老段家今天派人过来了,让,让你……”
犹犹豫豫,似乎在考虑着,要不要如实上报,他害怕自己用词不当,引起吴怀真心里不适。
毕竟,段清风针对吴家,不是一次两次了。
念及同在南岭,抬头不见低头见,能忍忍就过去了,双方撕破脸,一来没必要,再则,也不利于现如今的吴家。
吴怀真道,“有什么说什么。”
老段家?吴怀真哪里不晓得,如今春风得意,家族势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段清风段氏一脉?
听闻,段清风那位成就不小,前途无量的孙子,在帝京,又升大官了。
这次在老家休整一段时间,便去帝京,正式走马上任。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况,是段清风那种向来就喜欢高调,巴不得所有人来捧他臭脚的主?
孙子还没到家,就传出口风,说什么自家孙子,不辱门楣,终于功成名就了,也不枉自己悉心教导。
目的为何?还不是希望,南岭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懂点事,主动来拜访拜访他段家?
名义上称之为拜访,暗地里可以理解成投诚。
段清风急着上位,意图拉段氏一脉,成为南岭市新一代的领头羊,既然如此,这市里各方人物的态度,肯定要第一时间摸清。
这次趁着孙子回家,借此事,探探风头,一般有眼力劲的人,看看就明白段清风的用心了。
“老爷……”管家还在犹豫,没急着开腔。
虽然外界一直诟病于段清风的为人和品性,但不得不承认,段清风这孙子,也确实有本事。
否则,也不至于,在国都帝京这样卧虎藏龙的地方,占据了一席之地。
往后十年,只要他这孙子不出什么原则性问题,资历一够,还得再往上爬一爬。
难怪段清风高兴的觉都睡不着,毕竟,培养出这么出色的一位后人,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段清风那个吃里扒外,背信弃义的东西……,老天真是瞎了眼。”管家没好气的小声腹诽着。
吴怀真笑笑,不以为意。
他这些年,想开了也释然了,毕竟很多东西心有余而力不足,再置气,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了。
既然横竖都改变不了什么,不如,尝试着,用一种比较舒适的心态,好好活下去。
想必,自家那个自幼懂事乖巧,又无比孝顺的小女儿,在天之灵,也欣慰自己,能够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着!!!
“段清风究竟交代了什么?你细细说来?”吴怀真想起正事,于是提醒管家,言归正传。
管家面露难色,倒不是刻意隐瞒什么,实在害怕,自己接下来一番话会影响到老爷子,今天难得的好心情。
吴怀真提醒,“我没事,你继续说。”
“段清风说,说……,他孙子怎么着,也是帝京城里的大人物,老爷身为南岭市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
吴怀真好笑,“举足轻重?”
“这四个字,从他段清风嘴里说出,怎么感觉怪怪的?”
管家继续道,“按照段清风的意思,他那孙子英雄出少年,如今又是功成名就,荣耀归来。”
“让你抓紧时间,亲自去他段家,见见他孙子。”
“参考段清风的意思,能够让他这位孙子,亲自开导开导你,给你训训话,指点指点你一二,于你有莫大的好处。”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扬言要指点自己一二?
吴怀真起先讶异,不过想想,段家出来的人,摆谱,乃至端架子,低着眼看人,似乎很正常?
有段清风这种不正的上梁,后辈歪一歪,这才符合常理。
“这真是小人得志,不希望他们尊重您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犯得着,这么不将老爷当一回事吗?”
“还要指点老爷一二?呵呵!”
确实有点看不起人。
严格来说,这是奔着羞辱人来的。
一来要求自己亲自登门拜访,再则,一个乳臭未干的后辈,何德何能,要骑在他吴怀真的头上?
如果记忆不错,段清风这孙子,应该叫段郎?当年,他还抱过这孩子,一口一个吴爷爷,嘴巴可甜了。
现在?
人,果然会变的!
“老爷,这事作何处理?我怕长时间不回应,段家又有理由,跑过来闹事了。”管家忧心忡忡道。
吴怀真背负着双手,神色平淡,他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类似段清风这种货色,以前又不是没遇到过?无外乎,段清风表现的更为极端,更为令人不齿罢了。
现如今,孙子又功成名就,荣归故里,段清风想显摆显摆,倒也人之常情。
“老爷?”管家面露难色。
吴怀真摆手,“不用搭理。”
他这些年,是想开,故此不想与人争辩,计较什么。
还真不算怕什么,或者畏惧什么。
段清风在他眼里,充其量只是个小丑,哪怕有朝一日,段清风骑到了自己头上,又能如何?
走了一段路。
行人终于慢慢多了起来。
不少都认识老爷子,瞧着了吴怀真老爷子,主动点点头。
吴怀真一一还礼,嘴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正后方,一辆黑色商务车,缓慢的跟着。
再往前八百米,是南岭市唯一一座寺庙,大河寺。
因为寺庙地处市中心,加上是本市有且仅有的唯一一座,故此,每天往来烧香拜佛的人,非常的多。
这个点,都差不多人满为患了。
吴怀真携带着管家,慢慢悠悠挤进寺里的大雄宝殿,周边香火缠绕,钟鸣声于耳畔,经久不息。
黑色商务车在附近停靠,熄火。
曹姓男子迅速下车,并未第一时间去拉后车厢的门,而是去了后备箱。
一阵手脚迅速,搬来一张轮椅,推到车厢近前。
这之后,再来开门。
“慢点。”曹姓男子嘀咕,伸手搭住年轻男人的手臂,就这么一点一点,缓慢的将男人搀扶下来。
年轻男人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以前不适应,甚至排斥,厌恶,后来,逐渐释然了。
“走吧。”
全名曹英的男子,点点头,双手推动着轮椅,进入大河寺。
吴怀真已经捧着一束点燃的香,虔心拜佛,管家双手拢进袖子,等在一边。
突然间。
周遭传来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吴怀真虽然没回头,但清晰感觉到,身边前来拜佛的香客,悉数作鸟兽散。
一刹那。
人声鼎沸,香客陆续不断的大雄宝殿,仅仅剩下自己和管家。
管家起先疑惑,待回头看了两眼门外,神情突然绷直了,他张张嘴,想要说着什么,最终没吱声。
一位国字脸,浓眉大眼的青年,双手附后,站在大雄宝殿门外,抬头观望。
眼神很犀利,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也很出众。
果真在帝京成了人物,这一身养练的气质,凡夫俗子,一辈子都追赶不上。
也难怪段清风这段时间,那么高兴,那么上窜下跳,这个孙子,为段清风那个老狐狸,长脸不少。
段郎!
管家记得这张脸,在段郎还没离开南岭之前,就多有接触,以往,老爷子不止一次抱过这位姓段的青年人。
“老爷。”管家回头唤了一声,神情复杂。
这真的怕什么来什么?前面刚提及段家这位后起之秀,这会儿,双方竟然在一处地方,碰头了?
“小少爷,里面尚有闲杂人等,我这就给你驱逐出来,哼,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德行,竟然还占着茅坑不拉屎?!”
段郎身后的仆从,不屑的嘀咕着,余光打量过去,吴怀真身姿板正,面朝大佛,纹丝不动。
段郎咧嘴浅笑,语气不阴不阳,“对待老人家,要尊重,别胡闹生事。”
“点香。”
一秒之后。
段郎手捧一束九根香,迈步进入大雄宝殿。
然而,与吴怀真并肩而立。
吴怀真面朝大佛,眼睛微闭,中途既没有因为段郎的突然赶到,而受到打扰,也没主动交流的意思。
“小时候,我在这里发过誓,有朝一日我出人头地了,必来还愿!”
“哈哈,如愿以偿,不错不错。”
段郎故意放大声音,似在引起吴怀真的注意。
岂料,吴怀真依旧平平淡淡,竟然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这老家伙,心性还真是坚若磐石?
段郎心里嘀咕着,最终忍不住,开腔了,“吴老爷子,最近身体可安好?多年不见,你还是一点没变啊!”
吴怀真懒得搭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家小少爷问你话,你是哑巴了,还是聋子了?还不速速答复!”仆从横眉冷竖,跟着嚷嚷道。
段郎兀自想了想,话锋一转,嘿嘿笑道,“吴老爷子,这是给自己死去的小女儿,祈福?”
吴怀真睫毛颤动。
原来,这老家伙,心态还没强大到无坚不摧?
小女儿吴青青的死,还是在眼前这位老骨头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一个放|荡女,本来就死不足惜,何况,还差点让你一整个吴家蒙羞,老爷子何至于放不下?”
“我若是吴家掌事的,早就将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革除祖籍了,呵呵。”
吴怀真的管家怒了,这叫什么话?
这里是佛门净地,哪里容得胡言乱语?
“姓段的,奉劝你嘴巴积点德,我家青青小姐哪怕过世了,也不是你可以肆意亵渎的!!!”
段郎不以为意,目光始终注视着老爷子吴怀真的侧脸。
吴怀真缓缓睁开眼睛,然后转过满头白发的脑袋,静默的看了段郎一眼,仅仅一眼,全程沉默。
段郎的心,没来由的咯噔一声,不过很快平静下来。
一个充其量没了獠牙的病虎,现在给自己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他凭啥畏惧?又有什么理由害怕?
“呵呵。”段郎冷笑,容颜不屑。
吴怀真好奇,“你从哪里知道,我家青青不守妇|道?”
“大家都这么说。”段郎轻哼,表情随意的摊开了双手。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南岭市,凡是讲点良心的人,都知道自家这小女儿死的冤,生前的夫家更是毫无人性。
唯有段清风一脉,以及小部分本地大户,恶意摸黑自家青青,一次又一次,总是乐此不彼,喜欢上蹿下跳。
如今老的不尽兴,小的也窜出来,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了?
吴怀真深深看了段郎一眼,眸光冷漠无情。
越是这样的眼神,越让段郎有一股压迫感,一股如影随形的压迫感。
段郎果断岔开话题,说道,“这两天,我准备开家宴,你收拾收拾,别一天到晚都是可怜巴巴的模样,收拾好了,记得登门拜访。”
“我这人性格方面很极端,不愿意打交道的人,这辈子都别指望,跨过我段家的门槛。”
“相反,我愿意接触的人,会给他机会。”
换言之,他段郎是在主动给吴怀真机会,但凡后者懂点事,清楚审时度势,段家不会轻|薄吴家。
这于吴怀真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同样是他段郎,主动施舍给吴怀真的,后者若是不领情,那真的算咎由自取了。
“我若不去?”吴怀真反问。
段郎身后的仆从,又冷不丁哼声,“给你机会,你还打算不要?你吴家,现在最多算三流家族。”
“哪来的脸,继续挺直腰杆做人?也不嫌害臊?”
“我段家给你面子,你就老老实实收着,小少爷可不是什么菩萨,错过了这次机会,你等着后悔到哭吧。”
小人得志之后,能有多猖狂?大概就是段郎,此时此刻的模样吧?
当年,段清风在吴家门口求了三天三夜,若不是老爷子提携了一把,段家何至于到现在这等规模?
不求你感恩戴德,至少,可以做到不落井下石吧?
然而,上至段清风,下到孙子段郎,一路货色一丘之貉,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吴怀真!”段郎瞧着老爷子没动静,故此唤了一声。
吴怀真再次面朝大佛,不予理睬。
“别给脸不要脸。”段郎沉声。
哼。
最终,段郎一甩右手,转身踏出大雄宝殿。
“老爷,你没事吧?”管家担心老爷子受气,以致于气血攻心,连忙跑过去,搀扶住吴怀真。
“没事。”吴怀真嘀咕。
随之,在管家的搀扶下,坐到了一边的蒲团上,短暂休息。
他抬起脑袋,望着头顶的大佛,心想,这世道,真的苍天无眼?
小女儿吴青青含冤含恨离世多年,竟依旧遭着外人的恶意诋毁,这帮人,怎么就没有报应?
这边段郎匆匆离开。
行至阶梯处,一贯喜欢高高抬着眉眼的段郎,遇到了一位坐着轮椅的年轻人,容貌出众,气质……,更是无与伦比?
两者一坐一站,似心有所感。
段郎轻描淡写瞥了轮椅男子一眼,后者同样余光掠过,随之,二人擦肩而过,中途,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奇怪。”段郎嘀咕,虽然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可,刚才眼神接触的一刹,段郎感觉到了深深的不适感。
仆从好奇,“怎么了?”
“没事。”段郎摆手,一众家人跟着他,渐行渐远。
曹英低头,推着轮椅。
本尊正是沈卓的他,询问曹英,“里面的对话,你都听清了?”
“一清二楚,这个姓段的年轻人,真是口无遮拦。”曹英腹诽,小人得志他见得多了,这姓段的更是过分。
沈卓又问了一句,“知道老爷子的小女儿,叫什么名字吗?”
曹英摇摇头,哪怕心里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姓吴,名青青。”沈卓呢喃自语,然后垂下脑袋,补充道,“她是我母亲!!!”
曹英蓦然抬头,看着下山方向,段郎渐行渐远的背影,瞳孔深处泛起一缕惊世骇俗的杀气。
沈卓摆手,“不着急。”
大雄宝殿内。
吴怀真右手握拳,贴着自己的胸口,左手撑住膝盖,正在小声的呼着气,管家拿出一块方巾,不断擦拭老爷子的额头。
段郎刚才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还是让吴怀真受到了不小的心理冲击,这会儿,正难受的紧。
好在身子骨不算太差,一两分钟之后,渐渐恢复了状态。
“老爷?”管家忧心忡忡。
“没什么大碍,回去吧。”吴怀真摆手,正要起身。
门口处,一位年轻人,坐着轮椅,缓缓进了殿堂。
阳光正好打在他的身上。
眉目如刀,风姿绰约,哪怕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可那股似乎与生俱来的出众气质,还是让他显得出类拔萃!!!
吴怀真一眼过去,定在那儿。
年轻男子中途回过头来,冲着老爷子,点了点脑袋,并带着善意的笑容。
似曾相识?
一晃神的功夫,吴怀真的脑海里,闪现出这样的字词,他下意识眯起眼睛,再次,仔细的打量着沈卓的容貌。
这是一个出众的,但在他眼里,还是非常陌生的年轻男子。
只不过,内心深处惶惶然,产生了点奇怪的感觉,而且非常明显,这个年轻男子,竟让他感到亲切?!
因为腿脚不便,曹英代为点香,沈卓拿*燃的香,双手抬起。
举头三尺有神明!
他这一生,既不信命,也不相信什么鬼怪神灵,但类似于民间这种仰慕的大佛,还是保持着该有的尊重。
吴怀真默不作声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先前情绪不稳,这会儿,经过休息,总算是缓过神来。
沈卓示意曹英将香放进香炉,自己则靠着轮椅,目光跃起,静静凝望着这座高约五米的人间大佛。
吴怀真时不时捶着胸口,希望以此,让自己的呼吸更为顺畅一点,舒服一点。
因为抬着手臂,右手腕位置完全暴露了出来,那里挂着一串手链,年份应该很久远了,略显陈旧。
而且,并非什么市面上,经过精雕玉琢的稀罕物,反倒偏向于手工,一条红绳也不知道佩戴了多少年,周边都起了毛。
沈卓的余光,看了两眼,心中顿为触动。
他记忆里,关乎外公的印象,并不深,毕竟那会儿,一个在南岭市,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南岭,相距甚远。
若非什么重要的节日,爷孙两极少见面。
唯一有印象的是,那年夏天,母亲带着自己来了一趟南岭市,前后住了小半个月。
老人家非常喜欢自己,有事没事捎上自己,要么出门遛弯,要么给自己做一些好玩的小玩具。
吴怀真的手艺,非常精巧。
那年,沈卓在外公吴怀真身边学了不少手工活,无奈太年幼,做出来的东西,真叫一个四不像。
临走之前,拿着母亲给的压岁钱,去便利店买了根红绳,然后穿了一串手链,勉强当做送给外公的礼物。
一开始还担心老爷子不喜欢,后面发现,老爷子爱不释手。
再之后,与外公虽然保持着联系,但见面,真的难上加难。
“吴老爷子,身体安好?”沈卓示意曹英移动轮椅,终于转到了吴怀真这边。
吴怀真放缓动作,诧异的看着容貌出众的沈卓,他越看,越有股亲切感,“你认识老夫?”
“吴老爷子在南岭,德高望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岂会没有耳闻?”沈卓笑笑,斯文得体。
吴怀真点头,这倒是实话。
“你……,外乡人?”吴怀真询问。
沈卓点头,随便找了个理由应付了过去,“听闻南岭这一代,适合打猎,故此想来尝试尝试。”
吴怀真下意识的移动视线,落在沈卓弯曲的双腿之上。
想起这样的动作,不礼貌,连忙别开视线。
“南岭市确实打猎者众多,尤其年尾年初交际,是外乡人大批量,涌入的阶段。”老爷子若不是考虑自己年纪大了,也想进山打打猎,采采风。
沈卓岔开话题,看了看吴怀真的手腕,明知故问道,“这是?”
吴怀真讶异,他手腕上这串手链,只是个纪念品,既没什么超高的价值,也不引人注目,怎么好端端问起这个?
“有特殊意义?”沈卓笑问。
吴怀真默默的点动着脑袋,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丝怀恋,“是外孙送给我的,戴了好多年。”
“原来如此。”
先前,沈卓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断武断的确定,现在一番确认,果真是自己当年,亲手编出来,送给外公的礼物,也是唯一的礼物。
老爷子不舍得丢,更不舍得随意放置,所以,隔三差五,会拿出来戴一戴,也亲自清洗,整理过。
否则这么多年,绳子早该断裂了。
沈卓静静的注视着吴怀真,他之于自家外公,印象太浅,何况出事之后,再也没机会见过。
久而久之,后者的音容笑貌,于自己的脑海里,只有隐约的轮廓。
沈卓从轻柔毛毯里,抽出双手,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吴怀真并不见外,毕竟感觉骗不了人,他对沈卓的第一眼印象,非常舒服,故此乐意交流。
“有事直说。”吴怀真语气爽朗道。
既然吴怀真老爷子话到了这个份上,沈卓也不会客气,“初来乍到,在这南岭也没什么朋友……”
“久闻吴老爷子大名鼎鼎,是南岭市独一无二的德高望重之辈,晚辈可否,借宿一段时日?”
借宿?吴怀真还以为沈卓有什么难言之隐,故此寻求自己的帮忙,原来只是想要借宿一段时间?
吴家虽然不如鼎盛时期,但家庭基础还在那儿,容纳几个客人,借宿一段时日,还真不算什么问题?
再者,他看沈卓面善,不似什么虚伪之徒,有客人作伴,指不定吴怀真还能和沈卓,有机会,多交流交流。
吴怀真打趣道,“借宿可以,但我这老头子一贯话多……”
“老爷子棋艺如何?”沈卓笑问。
吴怀真眼睛一亮,这是碰上了同道中人,“略懂一二。”
“那就这么愉快的约定了,我明日登门。”
吴怀真还想和沈卓多絮叨絮叨,岂料,沈卓示意曹英转身,与他道了句告辞,便果断离开了。
吴怀真意犹未尽,但想着,这小家伙明天就来了,也不急于一时。
“老爷,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呐。”管家凑近,小声嘀咕着。
吴怀真好奇,“哦?你也感觉到了。”
“那可不。”管家使劲点动着自己的脑袋,自卖自夸道,“毕竟跟老爷共事多年,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不过……”
“段家这几天上蹿下跳,只怕,哪天又来找咱们的麻烦,届时,影响了这位年轻人休息,就有失礼貌了。”
吴怀真挤眉弄眼道,反问了一句,“刚不是说,这年轻人,不简单吗?”
管家眼睛一亮,似乎从吴怀真的话里,琢磨出了什么不一样的味道?这是准备借力打力,或者借刀杀人?
“高,实在是高。”管家眯起眼,冲老爷子竖起了大拇指。
吴怀真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真以为,他是来借宿的?”
一辈子风里来雨里去,吴怀真什么世面没见过?这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哪里是奔着打猎来的?
这是冲着他吴怀真来的,虽然不知道具体目的,但目前至少可以确定的是,来者是善客!!!
下山路上。
曹英推着轮椅,只字不言。
反而是沈卓主动开腔了,他吩咐道,“查一下段家的底细。”
“好的。”曹英点头。
短短三分钟过去,曹英便查到了段家的一切底细。
现任家主段清风,曾受恩于吴怀真,是靠着老爷子,一步一步崛起,从而走到了现如今的地位。
段清风最得意的孙子段郎,帝京某挂靠国字头单位的小文员?
“文员?”沈卓讶异,他刚才和段郎擦肩而过,虽然接触不多,可从对方的口中,约莫可以判断出,这个人如今功成名就,前途无量。
怎么,只是个小文员?
这算哪门子的功成名就?
如果沈卓没理解错,文员,是清水衙门,闲职里的闲职。
“小地方出来的人,随便糊弄糊弄虚张声势就行了,反正大家也不会跑去帝京查个底朝天。”曹英耸动肩膀,语气嘲讽道。
于这一点,倒是让沈卓略感意外。
帝京是国之大都,能在那里站稳脚跟,确实不容易,但相对的,在地方上举足轻重的大员,到了帝京,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换言之,段家段郎,现如今在帝京的职位,连微不足道都算不上……
“有点意思。”沈卓感慨,一个在帝京,没名没姓的文员,跑回家乡耀武扬威不说,还一本正经的要大开家宴?
让本土所有的人物,都去段家拜访拜访,他这位青年才干,还大言不惭,让吴怀真也去参加。
段家这位段郎,意欲指点老爷子吴怀真一二。
站在段郎的角度,这是施舍给吴怀真,千载难逢的机会,希望后者能懂点事,乖乖听话。
“吹牛的人我见得多了,吹到这么离谱的份上,我还是第一次见,稀奇。”曹英止不住嘀咕道。
话锋一转,他继续道,“段家这些年,都在针对吴老爷子,关乎……,他小女儿的过世,也颇有微词。”
曹英担心沈卓情绪激动,故此,没有细说。
毕竟,吴老爷子的小女儿,正是沈卓的生母,也是陆蛟龙沈雕寺的前妻!
一个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外人,一而再再而三诋毁一个,不曾得罪过他们,且早早离世的可怜人,这……
曹英了解沈卓的脾气,不被他碰到还好,现如今,初来乍到南岭市,就遇见这么一家子奇葩。
而且动辄侮辱自己过世的母亲,以此来刺激吴怀真老爷子,大概率……,段家要在南岭市除名了!!!
“要不,我现在就抓过来?”曹英提议。
沈卓摇头,“暂时不着急。”
“既然来都来了,不着急这一时半刻,除开段家,应该还有其他人,慢慢来。”
山下。
阿刁正等在车边,手里还别着一张名片,于两指间,不断的翻滚,嘴角挂起一缕嘲讽和不屑。
“有情况?”曹英询问。
阿刁点头,漫不经心道,“遇到个年轻公子,说自己是什么帝京大人物,需要的话,可以联系他。”
这是看上了阿刁的美色?
曹英和沈卓面面相觑,因为阿刁的绝美容貌,惹来不少怀揣非分之想的人,已经不止一次了。
不过,今天有点巧合。
“姓段?”曹英嘴角藏笑。
阿刁将名片掷飞,“你怎么知道?”
“毕竟自诩为来自帝京的大人物,咱这些凡夫俗子,怎么能充耳不闻?段郎,段大人嘛。”
阿刁冲曹英翻了个白眼,转身取代曹英,“我来推。”
这一边。
老爷子吴怀真,带着管家,慢慢悠悠的下山。
今天,心情确实不错,光是从吴怀真的脸上,就能看出一二,面色红润,精神头也比往日好了太多太多。
管家看着高兴,“回去得赶紧吩咐下人,煲点汤给老爷补补。”
“您这段时间,都不怎么注意饮食。”
吴怀真刚欲开腔,管家已经将话说死了,“我看得出来,老爷今天心情好,这心情好了,肯定胃口好。”
“您别说了,我懂,我都懂,一碗不够,我给你再备两碗。”
吴怀真,“……”
黑色商务车从大路离开,按照沈卓的计划,要明日,再来老爷子家,今天随意安排对付一晚上。
吴怀真则沿着小路,双手依旧附后,踱步回家,距离其实不远,毕竟大河寺就在闹市中心。
另一边的段郎,段清风,爷孙两包括一众族人,正在谋划着,段氏有史以来,第一次隆重准备的家宴。
人逢喜事精神爽,段清风的心情也不错,非常不错。
若非自个儿文化有限,这悠闲的时光里,真想对着头顶的青天白日,摇头晃脑,吟诗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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