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小院子，院门上挂着一块小牌子：陆家宅7号。旁边的人家都是楼房，这家人家却只有一排七路头平房，两侧搭着六间厕所一样的小耳房。有个老太在场院上神态安祥地晒着太阳，见他们进去，眯眼看着他们。

洪新晖走上前去问：“请问，朱晓明是不是住在这里？”

“你们问谁？”老太有些耳聋，“是不是做咸菜生意的？”

洪新晖朝苏小玉看看，苏小玉上前说：“姓朱，个子高高的。”

“哦，老朱啊，他住那一间。”老太朝东向耳房的最北边一间指了指。

苏小玉颤着声音问：“这是他，租的房子？”

“嗯。”老太点点头，“租了两个多月了。”

“他，做什么呢？”苏小玉简直不敢再问下去了。

老太打量着他们说：“你们是他什么人啊？平时，他没有多少声音，也不大看得到他人影，早出晚归的，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苏小玉走过去看那间房子。房子很小，门窗都关着，旧木门上挂着一把小锁。她从窗子往里看了一眼，里面只有一张小床，床上的被子枕头床单都是新的。床前有一张小方桌，一张小方凳。墙脚边放着一些纸盒塑料袋之类的小东西，别的什么也没有。

“这间房子多少钱？”她走回来问。

老太说：“很便宜的，八十元。”

苏小玉心头袭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租这么便宜的房子，是一种什么境况啊？这还要得他的抚养费吗？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以前还算富有，也有点嚣张的男人，竟然会落到这个地步。她有些不安地看着洪新晖说：“我们，回去吧。”

洪新晖不解地说：“回去？还没见到他人，就回去？”转脸问那个老太，“他一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太说：“没准，我很少看到他人的。”

“奇怪，他究竟在干什么呢？”洪新晖沉吟着，忽然心生一计，转脸对苏小玉说，“你给他打电话，把他引诱回来。”

苏小玉赶紧摇头：“不，我不打。”

正这样犹豫着，外面一个中年男人骑着一辆自行车拐进院子。老太就冲他喊：“老茅，你知道老朱在哪里？他们找他。”

老茅下了车，推着车走到老朱隔壁那间房子的门前说：“他呀，可忙啦，在种蔬菜。”

“种蔬菜？”洪新晖感到很意外，下意识地看了苏小玉一眼。

苏小玉感到奇怪，好象自己还是他什么人似的，竟然为他的处境感到难过和尴尬，垂着头，不敢抬起来，也想立刻离开这里。

我怎么会这么倒霉，竟然遇到这样一个人？丢脸，真是丢脸啊。这让新晖看了，对我怎么想哪？可他，怎么会在这里种蔬菜呢？真是奇怪，太奇怪了。

玲玲走到老茅的门口，忽闪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你们是老朱什么人啊？”老茅问靠在门框上的玲玲。玲玲不知道怎么回答，伸了伸舌头，回头来看妈妈。

苏小玉一声不吭地走去拉过玲玲就往外走。老茅走到门口说：“你们到前面的塑料棚那里找一找吧，他一准在那里。”

洪新晖转身跟上苏小玉。苏小玉对他说：“我们，还是回去吧。去了，也没用。他这个样子，还能要到钱？”

洪新晖见玲玲眨着眼睛，懂事地观察着他们的举动，目光中流露出渴望见到亲生父亲的神情，就说：“既然已经来了，应该去见一见他。”

说着，没容苏小玉同意，就掉头朝东走去。玲玲看了一下妈妈，也跟了上去。苏小玉这才很不情愿地沿着那条田间小路，往前面那片白亮亮的塑料棚走去。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他们来到这片规模很大的蔬菜种植基地。在一片开阔的农田里，有的露天种着一块块绿色的蔬菜，有的搭着一排排塑料棚。塑料棚有大有小，有长有短。大的如屋，小的似廊；长的象龙，短的似蟒。有的塑料棚骨架庞大，如一具巨大的恐龙化石，顽强地支撑在那里。上面的一层塑料薄膜，在阳光下泛着燿眼的光芒。有的棚子上还装有门窗，真象一个大型的车间和温室。

里面的许多蔬菜，苏小玉都叫不出名字。虽然她是山区里出来的，可没有下过田，所以对一些蔬菜新品种很陌生，但还不至于把麦苗当韭菜。开阔的菜田里只有几个农民在弯着腰忙碌。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做农民呢？这一天能挣多少钱啊？

苏小玉犹犹豫豫地跟着洪新晖走进菜地，朝几个农民走走。洪新晖走得快，先来到一个老年农妇的背后，喊：“喂，这位阿姨，朱晓明在这里吗？”

农妇闻声站起来，转身看着他。细看面孔，她其实一点也不老，三四十岁的样子。跟他的年龄差不多，喊她阿姨不合适。所以她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吱声。

“请问，朱晓明在这里吗？”洪新晖再次问。农妇朝远处那个大棚指指：“你是说老朱？喏，在那里面。”

洪新晖就招过小玉和玲玲，穿过一条田埂，往那个大棚走去。远看，大棚里有个蹲着的黑点，在缓缓地蠕动。

这个人真是朱晓明吗？苏小玉的心再次扑嗵扑嗵跳起来。渐近大棚，那个黑点越来越大，慢慢可以看得出他的四肢。是个长条子男人，手不停在地里拔着什么，头埋着，始终不肯抬起来。他干得这么卖力？苏小玉的脚步不觉放慢了。

塑料大棚的入口处有一扇小门，门虚掩着。洪新晖第一个走进去，冲前面那个蹲着的背影喊了一声：“喂，你是朱晓明吗？有人找。”然后等她们走进去。大棚中间有一条过道，过道两旁种着一畦畦蔬菜，长势喜人，碧绿可爱。

苏小玉走进大棚，就象走进了一个有空调的大车间，立刻被一股暖融融的热浪包围。怪不得人们把这种塑料大棚叫绿色车间，把这种蔬菜称为温室蔬菜，绿色食品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