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七夕
宣告某位“正牌男友”正式变为“前男友”后,我提着在商场里疯狂购买的大包小包站在马路边打车。
悲怆的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每个男生起初都说喜欢我,到最后听到我说分手,就跟统一了口径一样对我说,米楚,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跟你在一起没有好结果。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我都会微笑着仰起头,转身高傲地走自己的路,不再回任何话。他们的话,只会让我在心里更加坚定丢弃这份爱的决心。最真的爱,是彼此回首时还是朋友,而非还未离开,便开始用锋利的言语在对方的心上用力地划上伤痕。
他们都说我如传闻中一样难伺候,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其实我不过是想要一个关心我的男朋友——过马路时他会走在我的左边,买完东西时他会绅士地帮我提包,而不是在我胃痛时带我去喝烧刀子,在我来“大姨妈”时带我去蹦迪。
是的,我喜欢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的生活,可我更需要的是一个关心我、疼惜我的人。
如果他们做不到,那我就不愿意将就。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停在我面前,我迅速地钻了进去,把那些烦恼的问题抛在了脑后。
我靠在椅背上,打开刚买的两个糖葫芦袋子,大口吃起来,边吃边打电话向林洛施哀叹,我要换新男朋友了。然后,我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向她大倒苦水。
林洛施说,那些男生没一个真爱我的,不然的话他们会发现其实我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
我也趁机对她文艺了一把,相爱容易相处难。
说这话时,我打开车窗,把未吃完的糖葫芦丢出窗外。我真不是一个环保的人,随手丢东西这个动作我做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突兀,丢完后也没有一丝愧疚。
出租车猛地停下,打断了我的思绪,只听前门“啪”的一声打开,又关上,死机的身影从窗边晃过。
正在打电话的我不明所以,伸出头朝窗外看,那是我第一次认真地看你,出租车的小司机。
你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因为是棉布料子,所以显得有些皱。你不像我认识的那些男孩,衣服上总会有耐克或者阿迪的LOGO。只见你朝后面奔跑了几步,弯腰在地上捡起什么后,又朝垃圾桶跑去。
不知道为什么,你奔跑时,我觉得你就像一只破浪的海鸟。可是瞬间,我便意识到,你刚刚捡起的是我丢出去的没吃完的糖葫芦。
这个认知让我相当无语。所以当你丢完后又快速跑回来坐回车里,仿佛刚刚的一幕不曾发生时,我不客气地说,喂,你这样做是为了让我觉得羞耻吗?
你回过头时脸微红,但面容格外清秀,微笑起来唇红齿白。你腼腆地笑道,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你说这话时语速缓慢,所以显得很真诚。
我对你翻了个白眼,今天我心情不好,别说朝窗外丢糖葫芦,就是丢原子弹,都不是什么大事。没听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吗?
你坐在驾驶座上呵呵地笑,并不回话。
到了小区,我转了转眼珠,决定捉弄你一下。
我假装对路不熟,让你绕着小区左拐右转,并且专挑一些狭窄不好倒车的地方走,你听话地打着方向盘。
就连到最后走进一个死胡同,倒车很困难,你竟然还乐呵呵地安慰我说,别急别急,要不给你朋友打个电话问问路?
我假装正经地翻了一下包,花容失色道,糟糕,我忘带手机了。
你立刻殷勤地地上自己的手机,说,用我的。
你的手机是老式的诺基亚,像你的人一样,愣头愣脑。我在你小心地倒车时把手伸进包里,把手机调了静音,然后用你的手机拨号,然后挫败地对你说,没人接。
于是那个下午,你带着我在小区里绕了半个小时。本来我是想捉弄你一下的,但看你在这半个小时里都是一副“真诚为你服务”的模样,终于败下阵来,朝旁边的楼一指说,就这里了。
下车时,你边找钱边关怀地问道,要不你先下去看看,不是的话我们接着找。你的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
但我已经不耐烦了,我利落地接过零钱,头也不回地下了车,没错,就是这里。
那天我气得回去吃了四个冰激凌才放过自己,为什么上帝不让一个失恋的人找点乐子呢?
吃完冰激凌后,我咬牙切齿地对着空气喊,沈丁丁,我不会放过你!
是的,那是我第一次整人碰壁,所以我深刻地记得车前面摆放的司机牌照上的名字。
我新交的男朋友约我去泡吧,但实验高中是半封闭式学校,只有周末才能自由出入。更何况,学校还是在郊区,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是翻墙出去,都要走半个小时才能打到车。
黑灯瞎火的,我又长得这么“不安全”,思来想去,我翻着电话簿想到了你。
林洛施在旁边鄙视我,她说我是一自来熟,给我一根杠杆,我就能撑起一个地球;给我一个男人,我没准就能折腾出一个国家来。
我没理他她,假装听不懂她说的话。
我给你打电话,你真是个好孩子,我刚说了句“喂,我是米楚,丢糖葫芦的那个”,你就记起了我,并且同意来接我。
那天晚上,当我利索地翻到墙头上时,看到了站在墙头下傻笑的你。
墙边的蔷薇花开着,芳香四溢,夏夜的风微微凉。我想,如果墙头下站着的不是你这个丧气的人,那此情此景一定像偶像剧一样浪漫。
我垂头丧气地接受了现实,在墙头上站起身准备朝下跳,你却惊慌地举着手拦住我说,你不要动,不要动。
我不明就里地看着你,你迅速地跑到车上,然后开着自己的那辆小夏利紧紧地靠在墙边。然后,你从车里走出来,微笑着说,踩在车顶上下来会比较安全。
林洛施曾说我没心没肺,就像此刻,我一边不在乎地把脚踩在车顶上顺势蹦下来,一边颐指气使地对你抱怨,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害我等了半个小时。
你慢腾腾地好言好语地跟我解释,那个客人本来要下车的,后来又要去别的地方,对不起啊。
我冷哼一声,坐在车里没有理会你。
看你大老远地从市里跑来接我不容易,所以我没再想法子捉弄你。
车很快便到了酒吧门口,你抬头看了一下外边的牌子,脸色有些不自然,似乎夹杂着落寞和黯然,就连找钱都找错了。
因为新男友在酒吧门口张望,所以我只是敲了下你的头便急忙下了车,并没有过多地在意你的表情。
直到很久之后,我在酒吧里遇到叶萱,才知道那晚你为什么会有那样悲悯的表情。
不过那晚,我和新男友手牵手走进酒吧没多久,就被拎了出来。因为他喝了一口酒亲我时,我侧着脸竟然看到了郑玉玺,他好像是和几个客户来寻乐子,坐在不远处的桌边,所以当他一转头看到我时,立刻就拨开人群朝我走来。他一定想不到本来应该在学校念书的女儿竟然混迹在酒吧,并且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男生亲吻。
而我看着他靠近的身影,却直直地站在原地,挑衅地看着他。
他一把揪起我,就往酒吧门口走。我在他手下扭动挣扎,试图把他的手扯开,但他的手像一把铁钳一样。我大声喊道,郑玉玺,你放开我!放开我!
这样一直挣扎到门外,他才放开手,脸色铁青地看着我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冲他冷笑,允许你来这里鬼混,就不许我来啊,酒吧又不是你开的!
他再次脸色铁青地抓起我说,我送你回去。
我挣扎,郑玉玺,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给了个精子给点钱,就能有个活蹦乱跳的女儿……
我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啪”的一声,转眼间,我的右脸颊便火辣辣地疼起来……
郑玉玺愤怒地扬着手,神情凛然得像一个天下间最合格的父亲,我看着他,忽然就笑起来。我摸着脸笑着问他,郑玉玺,你还记得你当初也是这样打米丽倩的吗?
郑玉玺愣怔在原地,我趁他愣怔之际甩开他的手,尖声叫道,我不是米丽倩!我今天爱吻谁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说完,我就四下搜寻新男友的身影,我要当着郑玉玺的面跟他接吻,我要郑玉玺明白,我今天的堕落,跟他分不开,他是我堕落青春里的功臣~
但是新男友早已没了人影。我正焦急时,你突然从不远处街道边的出租车里钻了出来,冲我喊道,米楚,米楚……
你似乎看到了刚刚的一幕,着急地朝我奔来,甚至撞到了一对情侣都没来得及道歉。你冲到我面前,拉着我问,出什么事了?
我一下扑到你怀里,抱着你,踮起脚尖,吻上你的唇。
直到看到郑玉玺转身离开的身影,我才放开你。
你不知所措地看着我说,米楚,你不要哭,不要哭。
我想说谁哭了,你才哭了,你全家都哭了,但扬起手摸脸,手上却一片濡湿。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学校,而是让你把我带到一个网吧。
我坐在网吧里上网,抽烟。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特别喜欢网吧,觉得这里喧嚣,烟雾缭绕,谁都不会关心自己旁边坐着的人是在哭还是在笑,因为网吧里所有的人最关注的都是自己面前的电脑。你坐在我旁边的凳子上,看到我抽烟时有些惊愕。你说,不要抽烟,对身体不好。
我对你笑了笑,没有言语。我没有告诉你,我只有遇到两种情况才会抽烟,难过或者冬天,它们相同的特点就是——我的心口会隐隐作痛。冬天我可以为了避免吸到冷气躲到屋子里,但难过却不管何时何地,春夏秋冬,无孔不入,所以我需要烟草来克制,需要烟雾将痛的那一片地方模糊掉。
那天晚上,我在网吧坐到凌晨就开始打瞌睡,你陪我坐到凌晨。你没有上网,一直看着我在网上到处逛。我打瞌睡时,你问我要不要去车里睡。
我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我蜷曲在车后排,你坐在驾驶座上,我问你,你怎么办?你笑着说,没事,我不想睡。
你说了我便信了,便真的安心地睡了。
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特别恋枕头,所以我睡得格外不安稳,分不清自己是处在梦境里还是现实中。
不过我看到米丽倩了,她满眼含泪地看着郑玉玺,郑玉玺厉声说,你走了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于是她便真的走了,跟一个男人。她临走前跟我说,她会经常回来看我的。但是此后的每一年我能看到的,只是我们曾经的照片。
我大声地哭大声地叫,我恨郑玉玺,恨他的无情。但是米丽倩只是对我笑了笑,说,是我的错。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错,我拉着她的手不停地哭,我说,妈妈,不要丢下我。
我是从阵痛中醒来的,睁开眼,在狭窄的车厢里,身上还盖了意见衬衫。一没枕头我就容易从睡的地方摔下来,我爬到座位上,车里没有你的影子。
我从车窗往外看,街上已经有陆陆续续的行人,还有叫卖的早餐摊。你站在早餐摊边,挺拔如一棵白杨树。
当你抱着买的小笼包和牛奶奔过来,把它们塞到我怀里说,快吃,吃完去上课时,我突然有些哽咽。
我低头大口大口地吃着小笼包,却对你抱怨,干吗不给我买水煎包?
你愣了一下,拍了拍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喜欢吃水煎包。
转而你又说,你等一下。
说完你就朝马路对面的早餐摊跑去。你的身影在夏季的晨曦里显得格外干净单薄,你的眉眼简单澄澈。我见过很多男孩子,他们或好看或会玩,却没有一个能像你一样,让我觉得安稳。
我不想说,我让你去买水煎包,不过是为了遮掩眼底的泪。
自从妈妈走后,已经没有人会在我睡着时帮我盖衣服,也没有人会殷勤地为我准备早餐。
我跟林洛施说我要追你时,她哈哈大笑道,米楚,你就别祸害人家了。
她这句话让我急了,我说,操,我怎么就成祸害人家了?!林洛施揶揄地斜了我一眼,你换男朋友的速度比我换衣服的速度都快。
我说,是,可是我从来没有碰到过像沈丁丁这样的男孩。
她正色道,是,你从没遇到过这样的男孩,但这不代表一定要去靠近他。
她说的话让我瞬间冷静下来,是的,友情会比爱情走得更久远一些,停留在身边的安全感为什么一定要变为爱情呢?
不过,你显然连念想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我第三次见到你时,也见到了叶萱。
我终于明白当时为什么你送我到酒吧门口时脸色会突然变得黯然。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见过叶萱无数次,在酒吧里,她问过每个过往的客人,要啤酒吗?她是拉啤酒赞助的。
只不过那时的她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而此时站在你身边的她,却清纯得像朵百合花。
你去洗手间时,我上下打量着她,她不卑不亢地回视着我。我冲她微笑,她的回视多么大义凛然,甚至让我觉得自己看到的那个在男人怀里千娇百媚的女孩不是她。
不过我米楚是什么样的人,我自认为千帆过尽。我淡定地对她说,我不管你跟丁丁在一起的原因,我只希望你远离他。
我相信,你只是被她的外表蒙蔽了眼睛,假以时日,你知道她在酒吧的工作后,就一定会放弃她。
所以,我像你的正房一样担心你,维护你。可是,叶萱只是对我安静地笑了笑,说,你知道吗?我和丁丁是一起长大的。
她一句话便堵得我哑口无言。是啊,我怎么能忽视你看她时眼底的怜惜呢?那种怜惜是经过许多岁月堆积而成的。你并不是一个前卫的人,可没想到连恋情都这么老套——青梅竹马。
我有想过把照片放在你眼前时,你会愤怒,却没想到你会哭。
那是我在酒吧里拍的,一个男人搂着叶萱,叶萱欲拒还迎的模样。那时的我,以为自己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你好,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那不是保护,而是伤害。
那天你看了照片后,便疯了一样冲到酒吧里,拉起正在跟某个男人调笑的叶萱就往外走。可是,混迹夜场的人哪个是吃素的,男人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发现刚刚还在自己怀里的女孩瞬间不见了,顿时觉得极没面子,“噌”的一下站起身,操起桌子上的烟灰缸就往你头上砸,边砸边骂骂咧咧,妈的,哪个洞里爬出来的东西,敢砸老子场子!
那个烟灰缸急速地朝你的头飞去,我想也不想就扑过去,但还是比叶萱慢了半步。站在你身边的她,一把推开你,那个烟灰缸直直地砸在了她的额头上。
那天,我打电话叫郑玉玺来解决了这件事。
在诊所包扎时,叶萱没有哭也没有叫疼,你却安静地走了出去。
我跟你站在月色里,你仿似在对我说,又仿似在对空气说,萱萱她不用这么辛苦的……我不想治病……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不怪她,我真的不怪她。
我搜集到你断断续续的言语里的关键词,走进诊所疑惑地问叶萱,丁丁到底得了什么病?
叶萱依旧像上次见面时一样,神情坦然,问我,有烟吗?
我刚要从身上摸出来,她又苦笑了一下说,算了,丁丁不让我抽,免得待会儿回来看到。
郑玉玺带我走时,我没有反抗,他叫我郑楚楚时,我也没有纠正说他应该叫我米楚,甚至在他说“你以后可以去当女土匪”时我都没有吭声。
我只是在他说完后,突然跪在他面前,这是我七岁后第一次喊他“爸”。
我说,爸,求你给我二十万。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说话总是慢吞吞的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年纪轻轻便出来开出租车了。
叶萱说,所有的事发生在三年前,你们是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三年前,为了减轻院长的负担,你们开始出来打零工,卖报纸,送牛奶,在夜市上摆小摊。你们两个人像亲兄妹一样相亲相爱,当然,这是你的理解,因为你不知道叶萱已经对你暗生情愫。她说,她原本以为,即便你不明白也没关系,至少你们还可以在一起。但好景不长,有一次在夜市摆小摊到很晚,你们收拾完准备回去,在路口却突然有一辆车快速转弯冲撞而来。当时,行走在街边的叶萱正低着头清点着包里剩余的东西,所以浑然不知,直到听到响亮的鸣笛声,她才愕然地抬起头。而你,扑上去一把把她推开……
叶萱说,那一夜成了她此后的噩梦,她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你倒在血泊里的场景。因为是午夜,那条路又比较偏僻,所以鲜少有人走,那辆肇事的车一瞬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没有防范意识的你甚至连车牌号都没看清。她艰难地叫人,最后是路过的一辆出租车把你送进了医院。高额的手术费让她望而却步,她只能哭着打电话向院长求救。
最后,你昏迷了一周才醒来,命保住了,可是智力却停留在了十四岁。医生说,要想彻底康复,恐怕得去北京做个大手术,手术费大概要二十万。
之后,为了还孤儿院的那笔钱,以及为了给你赚取高额的手术费,她便浓妆艳抹地混迹于酒吧、KTV包厢里。你依旧辗转着打一些零工,后来闲暇时听院长的话去考了个驾照。因为你平时说话做事与正常人无异,所以成为了一名出租车死机。
叶萱说,她一直告诉你她在酒吧的工作就是把啤酒卖给人家。虽然你潜意识里很不喜欢那样的地方,但也没话可说,直到我给你看那些照片。
那时的我,浑身戾气,不怕天不怕地,却在听了叶萱的一席话后,为被私心侵占的自己感到愧疚,甚至羞耻。
郑玉玺说,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不会丢钱去救一个弱智的人。
更何况,郑玉玺顿了顿,就算他康复了,难保你不会因为他让我做更多的事。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真不愧是商人,就连亲生女儿求他的事情他也如此盘算计划。
郑玉玺叹了一口气说,米楚,不要怪爸爸,任何父母都不会拿出这笔钱的。如果你有个什么事,别说二十万,就是两百万两千万,我倾家荡产,砸锅卖铁都不会不管你。
我捂着耳朵,不听不听,郑玉玺,你不愿意,我就去找别人。
我说了这话就要跑,却被郑玉玺拉住,他厉声说,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学校,以后我会找人看紧你。我花钱送你去念书,不是让你出来玩的。
我有很久没有看到丁丁和叶萱了,因为郑玉玺叮嘱老师看紧我,我没有机会再逃出去。
我开始每日每夜给丁丁打电话,丁丁说叶萱的头快好了,叶萱的头拆线了,叶萱要去上班了,但是她换了工作,在酒店的前台当收银员。
林洛施说从没见我给哪个男生打电话这么殷勤过。我也从未发现,把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是这么奇妙。
所以,除了给你打电话,我每天还给郑玉玺打电话,从开始的软磨硬泡,到最后的威胁。我说,不给我这笔钱,你会后悔的。
郑玉玺却并不答理我,他坚信我遗传了他坚毅的基因,哪怕活到无路可退,都不会自杀。所以,他任我折腾。
她说,楚楚,你就是杀个人,我都能拿钱为你摆平,但是我不会把钱花在一个对我来说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郑玉玺的话像警钟一样敲醒了我,他说,他只担心我的安危,他只会为我花光所有的钱。
那天下午,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在我的头脑里酝酿出来。
我连林洛施都没有告诉,趁着吃饭的时候翻墙跑出学校,然后找了个以前在网上认识的小混混。
我约他见面,并让他喊了几个朋友。那天我没有回学校,而是去了网吧上网,然后他们几个人东奔西走,去办卡,去找车,去找声音处理器。
因为,我准备策划一桩绑架案,人质是我,目标是郑玉玺。
晚上七点,我和他们在大排档吃完饭,料定我不在学校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郑玉玺那里,于是,我们一起开车到郊外的某个废弃工厂。小混混说,那里鬼都不会去。
果然,刚到工厂准备好,我的手机上就显示郑玉玺打来了电话。
小混混熟练地操作着声音处理器,在电话里对郑玉玺说,你女儿现在在我手上,要想换她回去,一个小时内打五十万到这个账号,不然……
打完电话后,他们开始跟我有说有笑。我吃着他们买给我的零食,说,钱一到账,你们拿走十万,剩下的四十万转到我卡上。
小混混嬉笑着表示同意,但是半个小时过后,小混混刷新网银,却没有任何动静。小混混的脸冷了下来,我一把拍在他头上说,你是不是把卡号给错了?
小混混说,不可能。我说,再等等。
三十五分钟过去了,依旧空白……四十分钟过去了,我变了脸色,小混混的几个朋友也开始抱怨了……
四十五分钟过去了……
只听到破旧的厂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外边光亮一片,一个我熟悉的声音大声喊着,楚楚,楚楚……
我惊讶极了,冲出门,竟然看到你惊慌的脸。你看到我时,开心地扑了上来,说,太好了,你没事……
转眼看到我身后的那些小混混,你立刻气愤地捡起身边废弃的铁棍说,你们这群坏人!欺负楚楚!
在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这次绑架失败了。我还没来得及跟小混混有所交代,还没来得及跟你解释,你举着铁棍便朝他们扑过去。
我没料到小混混找的几个朋友都是社会中人,他们游手好闲,心狠手辣,你还没扑到他们身边,他们便先举着凳子朝你的头砸去。我失声尖叫,丁丁……
很久之后,那个夜晚成了我此生不敢回望的时刻,每次只要一想起来,我的心口就会疼痛至极。
这种疼痛,不再是一支烟就可以麻痹的,抓心掏肺,不眠不休。
那晚你举着铁棍被砸倒在地,然后那几个人又扑上来对你拳打脚踢。小混混瞬间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一样,满口脏话,让你他妈的破坏我的好事!让你他妈的破坏我的好事!
我扑上去阻挡,却被他一脚踢开,我声嘶力竭地喊,你们不要动丁丁,我告诉你们,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经年之后明晚看到一个问题,你最无能为力的事情是什么?
那时,我愣了愣,半天之后,泪如雨下。
因为,我最无能为力的事情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男孩,被一群人打得血肉模糊,使出全身力气都阻止不了。
最该死的是,那群人,还是我找来的。
小混混和他的几个朋友泄愤似的打完你后,便要开车离开。我抱着小混混的腿求他,送我们去医院。
小混混一脚踢开我,红着眼睛说,滚开,还指望能从你身上榨点油水,现在这样,都是你那小气的爹害的。
他们离开后,我哭天抢地,后悔如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我跑到厂门口撕心裂肺地叫,出租车,出租车。可是,真如小混混说的那般,这个地方鬼都不会来。
我看着你开来的出租车,最后咬咬牙,跑进厂里,把你放在肩上,艰难地搬到车里,然后自己坐上驾驶座。
我以为开车很容易,不过是转动方向盘,因为我看你,看郑玉玺,开车都是那么轻而易举。所以,我不顾一切地开始转动方向盘。
可是,当我打着方向盘向左走时,车却不听话地直接朝前面的围墙撞去,“砰”的一声,我眼前一黑。
在意识尚未模糊之前,我听到了周围警车的鸣笛声,还有郑玉玺声音焦急地喊,楚楚,楚楚……
我想微笑,因为我想起你来找我时,一定和他的表情一样,焦灼难安,你对我真好,我喜欢你……
我醒来时,是在医院,我的头包得跟木乃伊一样。林洛施坐在床边,我对她微笑,她却哭得一塌糊涂。
我问她,丁丁呢?
她说,他连夜被送往北京的医院治疗了。
我急了,焦灼地准备起身,为什么送去北京?丁丁受的伤很严重吗?
林洛施扑上来摁住我,你不要动,不严重不严重,是你爸爸决定拿钱给他做手术,所以才转到北京的医院去的。
我听了这话后便安心地躺下,苦笑时扯到了手上的嘴角,觉得有点痛。这算不算因祸得福?不管是以什么方法,至少,郑玉玺同意了给你做手术。
后来的我常常想,我后不后悔当初那样做?
因为我打你的电话每天都是关机,而只有林洛施断断续续地给我带来你的消息。因为陪伴在你身边的人,叶萱她不想联系我。
林洛施说你的手术很成功,叶萱在你身边照顾你,叶萱说你记起了她,你们在一起很开心。
最后林洛施说,米楚,你爸爸给了叶萱他们一笔钱。
我瞪大眼睛盯着林洛施,什么意思?
林洛施表情悲伤,顿了顿告诉我说,因为他想让他们在别的地方好好生活,不要再打扰你。
那丁丁同意了吗?我死死地盯着她的脸。
她关切地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无力地倒在床上。
丁丁,我真为你感到开心,你的病好了,可以在新的地方继续你青梅竹马的恋情了。其实叶萱她挺好的,她为你付出了很多,你们站在一起也很般配。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想着,我又特别特别地难过。
你没有追过我,也没有在离开时用言语伤害过我,你和我遇到的男孩都不一样。
但在这一刻,我反倒希望你和他们一样。
那样,我至少可以拥有一场你的爱恋。
即使短暂,也算拥有过。
至少,我不会在想起你时,泪流满面。
我真的再也没有见过你,在这个城市。
每次我走过曾驻足的街道时,都会忍不住回望,可是再也没有见过那张熟悉的脸。每次我打车时都会习惯性地看司机的牌照,可是没有一个叫沈丁丁的。
我问林洛施,为什么我的心总有一点填不满的疼?
她说,亲爱的,没关系没关系,时间久了你的心会痊愈的。
我是林洛施。
在我的抽屉里一直压着一张卡片,上面画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他们手牵着手,两个人中间还稚嫩地画着一颗心。小男孩的名字叫沈丁丁,小女孩的名字叫米楚。
那是叶萱给我的。她说,这是丁丁去救米楚前画的图,他本来是想送给她的。
可是,再也没有了机会。
那天晚上,我接到米楚爸爸的电话,他焦急地问我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当我得知米楚被绑架时,立刻打电话给沈丁丁,我想米楚和他在一起的可能性最大。
沈丁丁不知情,听了这个消息后,就挂了电话去找米楚了。
米楚爸爸说他边稳住绑匪,边用信号追踪器查找米楚所处的位置。我赶到他那里,坐他的车和警察一起赶到事发地点。
那天,我只看到了昏迷在车里的米楚,以及后座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丁丁,绑匪早就没了踪影。
最后在去医院的路上,丁丁断了气。
医生诊断说,病人身上有多处皮外伤,后又遭遇车祸,头部撞到硬物,导致血管堵塞身亡。
我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米楚,因为我宁愿看着她依旧像以前一样麻木不仁地生活,夜夜买醉,也不想让她知道,她爱的男孩,死在她无意中酿成的车祸里。她的十七岁,不应该在颠沛流离里流泪。
那天,我去林洛施家玩。
她在洗澡,让我帮她找吹风机,我打开她的抽屉,无意中看到了一张卡片。
上面画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他们手牵着手,两个人中间还稚嫩地画着一颗心。小男孩的名字叫沈丁丁,小女孩的名字叫米楚。
卡片的背面,有林洛施写的字:如果我变成回忆,退出你的生命。
你走时我都没哭,但是半年后,在看到这张卡片时,我就那样愣怔在原地,难过毫无征兆地扑来,让我措手不及,无法抵挡。大概整整愣了一分钟,我才开始对着无声的空气大声哭起来。
沈丁丁,你这个浑蛋,你知不知道,从此以后,你有如花美眷伴身旁,我却只剩似水流年走四方。
如果当初无爱,你何必以那样耀眼的方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给我留下难堪而狼狈的记忆。而我,又多么恨我自己,爱过那么多男孩,到最后唯独记住了你。
思念你,爱慕你,眷恋你。
洗完澡的林洛施出来后,迷茫地问我,你怎么了?
我举着卡片,哽咽地问,你为什么画这样的画让我难过?
林洛施愣了愣,笑了,认真地说,米楚,因为我想让你明白,丁丁已经变成回忆,退出了你的生命。
她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真诚地说,我相信,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少年,与你人生一场,长乐未央。
窗外蓝天一片,有鸽子从窗边飞过。她问我,喜欢这张卡片吗?
我望着窗外的白鸽,沈丁丁,半年了,是不是该与你告别了?
最后,我缓缓地对她点了点头,喜欢。
她说,送给你,他已退出你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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