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挺闻言吃惊地转过身去,那当先的翩翩一骑人如玉马如龙,来的可不正是太子李弘嘛!
看他还有他身后那些随从的打扮,似乎是很正式的出行,当下萧挺赶紧甩蹬下马,因为国朝有制度,凡朝中五品官以上,见了太子及诸王不必行叩拜礼,所以萧挺便只是恭敬地垂首站在道旁,高声唱喏道:“臣萧挺见过太子殿下。”
吃他这一声喊,门口众人也都很快醒过神来,纷纷行礼如仪,该施礼的施礼该下跪的下跪。但是在施礼的同时,大家却都忍不住要想,这太子李弘突然来此作甚?
但凡晓得些事情的都知道,眼下这朝中的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母子和睦,母慈子孝,但其实牵涉到权力之争,这世上又哪有什么父子母子之情呢!
因此,双方私下里其实却是针锋相对的,表现到表面上的,就是太子一党的大臣诸如来济、李义府等人与许敬宗、武三思等皇后一党的对抗。而李敬业身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得以进入政事堂议事的宰相之一,自然是皇后一党的重要人物,所以,太子和他的关系怎么是不可能好得了!但是现在,这太子李弘怎么会突然到李敬业的家里来了?而且还是赶在李敬业在私第举办小宴的时候?
要知道,这李敬业在私第举办小宴,邀请的自然都是自己平日里的知交旧好,所来眼下府门口这些客人,说不得都是一路的,大家彼此都是皇后一党中的人物,虽不说与太子有什么仇怨,但至少多多少少的都是与太子李弘有些许不对付的,因此,大家虽然面上看似恭敬的行礼,其实心中却是纷纷寻思不已。
那太子李弘面带微笑,到了门下这才大喇喇的下马,身后随行的众人也纷纷下马,那李弘看看门前及路旁的众人,这才虚抬了抬手臂,“罢了,诸位大人免礼吧!”
此时在门口的这些客人,自然以萧挺这位刚在几天前才用几句话顶飞了他的宰相帽子的萧挺看来最为刺目,所以还在刚才,他早就远远地看见路那头骑马而来的萧挺了,因此当下一句话言罢,他的目光便转转萧挺身上,笑问:“怎么,萧大人也是来赴宴的吗?这么说本太子今天还真是来对了?”
萧挺听了这话微微蹙眉,却是抬起头来拱手道:“回禀太子殿下,李大人见邀,下官便来随便叨扰些酒菜,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李弘闻言哈哈大笑,“见邀?哈哈哈,这可见着你跟李敬业大人是结义兄弟了,”他转身一指,对着那些在门口不知该不该先进府去的客人们道:“还有你们诸位,只怕也都是被邀请来赴宴的吧?”众人闻言诺诺而应,他们自然都是得了请柬才来的。
李弘“呵呵”地笑了一声,大声道:“果然你们诸位都是李敬业大人的好友啊,唉,说来脸红,来之前本太子并不知道还有邀请啊请柬这回事,只是听人说了,今晚英国公李府有宴,所以便想来凑个热闹,却没想到诸位竟都是奉贴而来,显见的这竟是密宴了,看来我是不该来,也没资格凑这个热闹了!如此……也罢,咱们走吧!”
萧挺闻言心里不由顿时为之一紧,听李弘这话里的意思,竟似隐隐约约的指斥这一次李敬业召集的小宴是在朋党密议,这可是朝中的大忌讳了!
当下他见李弘作势转身要走,那门口的诸位不管是认识的不认识的,一个个只能面面相觑,大家都是朝中混老了公事的,自然都是一点就透,当下听了太子李弘这个话,哪里还能不知道他的意思所指,但是处在这个时侯,有的不敢说话,便是敢说话的,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此当下大家虽然都给吓出了一头冷汗,却也只能大眼儿瞪小眼儿,都说不得话。
当下他低头一想,若是现在让李弘就这么走了,说不得朝中又要起些风雨,虽然最后免不了总是要不了了之,但是多这么一个屎盆子扣在头上却总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儿,当下他不由得轻轻地笑出声来,“殿下,您素来是袖藏乾坤的,还能不知道英国公他老人家素来是最喜欢‘唐突之客’的?依下官看,您这一来,还真是来的对极了,好极了,妙极了!”
“哦?”李弘正要上马,这才刚接过马鞭来,闻言却是不由一愣,当即转过身来,双目紧紧地攫住萧挺,眸中连泛奇彩。
他此来本就没有准备赴什么宴凑什么热闹,只是这些日子以来胸中一直有一口闷气无处发泄,纵是在府里打死了几个下人侍妾,仍觉难以排遣,手下人打听得说今晚李府有小宴,邀请的都是李敬业在朝中的至交好友,他便存了心的到这里给他们捣下乱,也给李敬业添些堵,出了自己胸口一口恶气。但是当他借机把一个“结党营私”的帽子扣过去之后,正准备转身要走呢,却没想到萧挺竟有如此急智,不过是轻轻的几句话,便顿时让他迈不动脚了。
萧挺所言“唐突之客”,却是当年的一个典故,但凡对朝中事情有些了解的人,都是耳熟能详的,当年李勣四十寿辰时,只在家中做小宴,并不准备扰动什么人,但是先太宗皇帝陛下是何等人物,他岂会放过这等拉拢臣子的机会,是日早朝毕,太宗陛下便带着长孙皇后和承乾太子,以及长孙无忌等几人,素服到李府赴宴,并自称“唐突之客”,结果惹得李府最后大开其门,公开庆祝英国公的四十寿辰,几十年来,此等君臣相谐之事在国朝传为佳话。
而此时萧挺说起这个来,自然一方面是为李敬业开脱,帮他把太子李弘丢过来的那顶“朋党密议”的帽子给丢开,委婉的把这次小宴解释为一种家常的朋友宴饮,并不牵涉到什么朝政,所以也自然的便与那什么“朋党密议”无关了,而另一方面,其实萧挺也是在有意无意的拍了太子李弘一个马屁。他以“唐突之客”喻太子李弘,其实就是在暗指当今太子李弘有先太宗皇帝陛下的遗风!
太宗英伟世人皆知,后辈子孙莫有不以他为偶像的,萧挺这个马屁拍得却是舒服到位,虽然李弘心里对他讨厌之极,但这一记马屁却还是顿时让他舒服得了不得,当下竟不好转身就走了。皆因如果他这转身一走,岂不是自承他自己并没有先太宗遗风了?
很快就从暗自得意中醒过神儿来的李弘顿时明白了萧挺的“险恶用心”,当下他不由得冷哼一声,“萧大人果然好利口啊!这么说,若本太子现在转身走了,你是不是又有什么话要说了呀?”
正在这时,还没等萧挺回话,府门口处传来一声长笑,众人一起转头的功夫,却见竟是李敬业到了,身着一身家常冠服的李敬业还没出大门便紧赶着拱手,又是施礼又是捧笑,态度竟是难得的亲热,“太子殿下驾到,臣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殿下既然来了,为何又要走?莫非是瞧不起小臣?”
这一通连说带笑加行礼的甚至利落,看得萧挺心中暗赞,这李敬业几十年的长安城混下来真不是盖的,他此番着意的做作,连消带打,正正的是与刚才自己说的话接了桥,却是连贯登对的紧,倒好象两人事先排演过似的,也不知他怎样修炼出来的这般七窍玲珑。
当下李弘看看满脸带笑的李敬业躬身行礼,再看看侍立道旁的萧挺,不由得心中暗恨。现在他如果不进去,那就等于说是自己坐实了萧挺刚才的话,忝为太宗陛下的嫡亲孙子,却没有丝毫的“太宗雅量”,如果进去,倒好象是变成了自己得知人家李敬业家有小宴,所以特意的赶过来蹭吃蹭喝似的,毕竟他可既不是为了给人贺寿,也没接到人家的请帖呀!
最关键的是,他与这李敬业可是不睦的很,而且,他可不是先太宗皇帝!
总之,眼下这状况,本来是带着来出气扣帽子的心思过来的太子李弘,竟是因为萧挺和李敬业联手表演,一下子给压得动弹不得了。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看此时李弘脸上的精彩表情,别说李敬业和萧挺了,就是那些傻愣在门口一时间进不得退不得的客人们,以及李府的那些个门子们,也是一个个的心里偷笑。
主人有难,下面人自然有报效之心,更何况李弘乃是当朝太子呢!此时,李弘身后便有一个身穿箭条竹纹襕衫的中年人突然冷哼一声,越前一步想要说话。但是此时,李弘却是突然伸手一拦,脸上似笑非笑地道:“既然李大人这么说,那说不得今天本太子可要叨扰几杯酒喝了!”言罢他转身,目视刚才想要说话的那人,道:“文卿,你也随本太子进去见识见识如何?”
那被称为文卿的文士当即潇洒的一礼,“敢不奉命?”
李敬业把他们二人的这番表演都瞧在眼中,脸上的表情不由瞬间数变,最后却还是不等那李弘扭过头来呢,便立刻侧身作势伸手一领,“恭请太子殿下入府!”
李弘闻言当即昂首登门,他身后那文士深深地看了萧挺一眼,然后便紧随在李弘身后也进去了,这时李敬业不由得扭过头来同萧挺对视一眼,大家眼中都明明白白的流露出同一个意思——今天这件事,只怕还真不是那么容易了结了!
※※※
扬州府衙,后门。
因为地近江海,所以即便在盛夏时分,扬州的气温也并不会太过燥热,而到了这夏末时候,自然更是凉爽宜人的紧,所以,此时的长安城里饶是打着赤膊还挥汗不止呢,而坐在后门内一条胡凳上悠闲品茶的上官风却是浑身汗渍不生,端得是舒服的紧。
最近这些日子,身为刺史府总管家的上官风,可以说是春风得意的很。
刚刚跟着老爷被贬出长安那会子,他心里实在是死灰一片,说实在的,他虽然没读过什么书更是不曾做过官,但比较是在长安城里呆了半辈子了,这城里大官小官们的起伏炎凉他早就看透了,像自家老爷这般,在那种兵谏的大事上被关进了大牢,然后才好容易谋了一个黜落远谪,明眼儿人都知道,这几乎可以说是在政治前途上已经被判了死刑,这辈子再进长安城重入中枢的期望,已经是接近于零了。
而作为上官家的老家人,又是府中的总管事,老爷地位的黜落,自然也就代表着他的身份和地位在直线下降,所以,原本眼看着自家老爷得到皇上和太子的爱重一路飙升,还做着“宰相的门房七品官”的美梦的上官风,经此一事之后,却是连素日那争强好胜的心,都死了一半,只想着能有个安稳的下半生就不错了。
但是没成想,来到扬州之后,老爷竟是丝毫不显颓态,竟是连一日也不肯歇,便立即的将府中的事务,还有那江南转运的事务,都统统的管了起来,又是忙着会客人,又是忙着与京中联络来往等等,他这个大管家眼里瞧着耳中听着,慢慢的就发现,似乎自家老爷这并不是被一棍子打死了,倒好像是正在积极地预备着什么,随时等着“死灰复燃”似的!
这么一想,很多事情都顿时显出了与以往不同的意味来,例如,老爷既然是犯了那等的大罪过,要按说,这就是杀头,甚或满门抄斩,也是足足够得着了,但是却只是轻轻的一贬了事,贬就贬吧,大唐疆土辽阔,那些边荒僻远之地可是多得是,随便的贬到哪里,却愣是给贬到了这号称是“扬一益二”的扬州!
这可就很是不对劲儿了!
饶是他并不懂得什么朝廷事务,却也知道,因为这扬州的富庶,另加领衔江南数道府的地位,所以这扬州刺史一职在天下各府刺史之中,那可是有分量的紧,记不得是谁说过了,说着扬州刺史的位子,便是半个宰相,管着大唐天下的江南半壁哩,等闲的就是朝中给个尚书,又或黄门侍郎的,都换不来这么一个好官儿,至于那什么大理寺呀太仆寺呀,甚或侍郎员外郎之类的,就更是提也休提!
所以,这一段时间下来,上官风可是逐渐的回过了味儿来,他心里明白,自家老爷这虽说是被贬了,但是他的根儿,可还在朝廷里扎着呢,指不定三六九儿的,这就能回去,而且只要一回去,这说不得可要登台拜相啦!
这么一想,他素日里办事也便越发勤谨了起来,府中上下的小姐公子们,连带着老爷夫人也都很是夸过几回,说他越发老成了,因此渐渐的,随着刺史府内事务繁忙,他这位老家人大总管很是得老爷的重用,竟是渐渐的有些独当一面的意思了。
便比如现在,他之所以一个人呆在后门喝茶闲坐,便是在前天的时候得了老爷的吩咐,在这里单等长安那边的来信儿呢,据老爷说,最近这些日子要特别关注长安那边的反应,所以才不差别人,单单差了他这个办老了事的大管家抛开其他所有的事情都不理,只坐在这里等着,这不,果然的这两天长安那边已经是一天一封信来了,可见的是老爷前些日子那桩那动作,就要在几千里地之外的长安城,引起波澜了!
所以,满心里以为老爷这是要宏图大展了,自己也可以跟着重又风光起来了的上官风竟是心甘情愿的每天都坐在这里,日等到暮,晨等到昏。要不然,哪里有让他等大管家一个人在后门枯坐的道理!
此刻,上官风正眯着眼睛瞎寻思的功夫,突然听见门外有马蹄声想起,他突地一下子站起身来,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要知道,这里虽是刺史衙门,但毕竟是后门,平日里出了些卖菜的做小生意的会过来转悠转悠,哪里会有什么其他人来,更别提还是骑着马了,所以,一听到这个声响他就知道,这定是长安那边又来信了。
果不其然,这会子功夫就听见外面那人似乎是下了马,然后,便听见了“剥”、“剥”、“剥”三声叩门,三声响毕,上官风顿时满脸带笑地过去开了门,一看打扮果然是,顿时便小声地盘问了两句,然后便让了进来,大声招呼小厮过来牵走了马到马厩里好料伺候着,这边便领着那人一路往府中去。
※※※
此时在府中后花园的小花亭内,扬州刺史上官仪大人正在闭目冥坐,亭内茶香弥漫,却是两个穿着长安带来的宫装式样华美服饰的十五六岁女子正在烹茶。
那两个女子姿色皆是绝丽,此时一边联手烹茶,一边低声笑语,似乎正说着什么难得的好笑话,偏偏素来规矩严整的上官仪大人,此时对于两个说话扰乱自己冥想的丫头却是没有丝毫怪罪之意,面上并无一丝不快。
这两个女子,自然便是当日里坐了同一辆马车出长安城的上官婉儿和宇文灵灵。
来到扬州之后,经过这些日子上官婉儿的居中调教,宇文灵灵却是越发艳色逼人了起来,举止谈吐,也越发的有些大家小姐的味道,这些且不说,便是她素来引以自傲的那皮肤,也越发白皙得透着一股子玉润之色,直是诱人之极。
平日里说笑的时候,同样是美艳倾城的上官婉儿便曾不无嫉妒地说过,现在的这个宇文灵灵,只消教那些男人们看上一眼,便直直的能将魂儿都给勾了去,便是那有着百年道行的老和尚,见了她怕不也要流下三斤口水来,就此业基全毁。可以说,过了她这一关,那些和尚沙弥们,便可以直接见佛祖去,就此金身得证了!
而她,正是上官婉儿心中最大也最得意的“利器”。
在她想来,这美人倾城,可比那些什么勾心斗角的算计一日两日七八日的,要厉害多了!对此,她的父亲上官仪大人却是不置可否,不过一笑付之而已。
此时,茶鼎渐沸,两人停下笑语,专心烹茶,不一刻的功夫,这小亭里茶香更甚,引得上官仪也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嗬,婉儿这茶烹得可是真香啊!”
婉儿闻言不由得绽颜一笑,她烹的茶那自然是顶顶好的,只不过眼前这茶,却并不是出自她手,而是得了她真传的宇文灵灵下手点出来的,只不过当下她却并不点破,只是帮着那宇文灵灵分茶,然后亲手端了一盏奉于父亲,“父亲,请。”
“啊?哦……好!”上官仪刚夸完了这茶,眼睛还瞧着那腾腾的热气呢,便不知不觉的走了神儿,等到茶盏到了面前,上官婉儿一声轻唤,这才让他重新回过神儿来。
上官婉儿见状不由得心里叹息一声,父亲看似心静如水,饶前面堂上这个那个的事务堆成了堆,他还有闲心思在这里喝茶,其实这心里……却只怕是乱着呢!
上官仪接过茶盏去端在手里,轻轻地打了个檐儿,就口咂了一口,然后便端在手里,仍旧静静地出神,却哪里有一丝喝茶的意境。当下上官婉儿想了想,突然笑道:“父亲,女儿听见说,您前头堂上的事儿可多着呢,怎么倒有闲心思在这里喝茶?”
上官仪闻言看看自己的女儿,然后摇头笑笑,放下茶盏摆手道:“你不懂!”
上官婉儿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儿,却又笑道:“敢莫还是在担心前些日子你们商议的那什么晚七日还是晚八日的事儿?”
上官仪闻言不由得面露嗔色,瞪了自己女儿一眼,道:“别瞎说,为父不是告诉过你,你只好好学你的女红就是了,若是想读书,你现下也有了作伴之人,便一处坐卧着读些书便是,这种事情不要掺和,也不许多嘴,咳……这也不是你能掺和的起的!”
顿了顿,不等上官婉儿说话,他又道:“还有,以后不要跑到书房门口偷听为父的跟人谈话,知道吗?这件事,就此打住,不许再提,不然你小心为父立你的规矩!”
上官婉儿闻言蹙眉,正要据理分辨,却突然听见亭外园中有人喊:“老爷,老爷,长安有信来!”
上官仪闻呼霍然站起,上官婉儿神情一紧,此时,那府中的大管家上官风已经带着一个身着劲装的年轻人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那上官风远远地看到自家老爷坐在亭中,当即便带着那年轻人三两步到了亭前。
两人都躬身施礼毕,那上官风一脸奉承地笑道:“老爷,长安客到!”
上官仪背起双手,面色无比沉静,此时一开口却是先训起了上官风,“你是积年的老人儿了,该当知道,还在长安时,我素日里便交代过,不要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那上官风闻言躬身连道知罪,然后才说是自己急着引见,所以心急之下这才忘了礼数云云,上官仪当即摆了摆手,道声“罢了,以后不许如此!”,然后便转身对上官婉儿道:“你们都顽去吧,什么时候为父再闲了,再唤你们过来给为父烹茶!”
上官婉儿闻言看看那低头垂手的长安信使,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低头应道:“是,父亲。”然后,她牵起宇文灵灵的手,两人先后走出了亭子。
这时那上官仪脸上才开始显露出一丝急色来,伸手招呼那年轻人,“咱们到书房说话!”
※※※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上官婉儿停下步子,回身看那小亭时,却正好看见原本呆在亭中的那一行三人正消失在假山之后,看那样子,是往前面父亲的书房去了,上官婉儿不由得便叹了口气。
一直不曾做声的宇文灵灵此时见左右无人,不由得看着上官婉儿,问道:“婉儿姐,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上官婉儿看着她,勉强地笑了笑,摇头道:“没事儿,咱们走吧,我今儿再教你学三十个字!另外……我还想跟你讲一个‘良禽择木而栖’的典故!”
说罢,两人携手又走,但是才刚走到后花园门口,眼看着过了月门,前面就是两人同住的绣楼了,上官婉儿却又停下了步子。
她转过身去看着宇文灵灵,“不行,我得去找父亲!”说完了,她转身就要回去,却被宇文灵灵劈手拉住,“婉儿姐,老爷这会子不是正会客呢,你忘了刚才老爷的话了?”
上官婉儿摇摇头,“我当然知道父亲这会子正会客呢!正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去!父亲他……这是要把一切都押到一边去呀,如果……唉,算了,灵灵,你回去等我吧,等我回去之后我好好地跟你说一说这个‘良禽择木而栖,良辰择主而事’的典故,你就明白啦!”
宇文灵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两人朝夕相处了这几个月,她自然知道这位上官小姐虽然平日里待人极是和善,但关键时刻却是很有主意,而且一旦她打定了主意,便是无论怎样都劝不回的,更何况此时她自己还是寄人篱下,务要仰人之鼻息而存,自然更是不敢多话,当下只好松开了上官婉儿的手,眼看着她提着裙子一溜儿小跑地往前面去了。
※※※
上官仪的书房内,两人相对。
从那长安信使的手中接过了太子密信,上官仪打开看完了,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嘴中咕哝道:“是我太心急啦,这算着日子,今天也就是刚好到长安吧,消息怎么也不可能那么快就传回来!”
说罢,他叹了口气,伸手道:“尊使请坐吧,太子殿下可还有什么话儿让你带来不曾?”
那信使自打进了府来,便一直都是低着头,此时闻言才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着上官仪手中的密信道:“上官大人,为了以防万一,这信您看完了,还是烧了吧!”
上官仪闻言一愣,咳嗽一声背起手来,淡淡地道:“这个本官自然晓得!”
那信使闻言一笑,道:“大人莫气,这也是太子殿下吩咐的,小人不过依命行事罢了,还请大人勿怪,我来之前,在太子殿下驾前,周先生文卿还曾说过一句话,说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大人,您说呢?”
上官仪闻言一愣,却是不得不点点头,心里也认为这说的是道理,只是他在房内左右看了看,这大夏天里,房内哪里会有火盆?为这个特意的去取火石来,却也惊师动众的紧,倒是不值了。但是此时,那信使却是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两枚火石来,笑道:“大人,小人随身备得,不如就交给小人处理吧!”
上官仪一见之下不由微微一愣,心想这几个月来,太子府中的信使前前后后也来了足有七八个了,却不曾见过有这么心细如发的,竟是为了太子一句话,连火石都随身备着。
当下他一边把那密信递过去一边随口问道:“阁下好缜密的心思,不知道可否请教名讳?呃,还有,你刚才说那位什么周先生文卿,又是何人?”
那信使闻言一边擦着火石点燃了密信一边犹豫了一下才笑道:“小人的贱名,原不该说的,只是,小人素来仰慕大人,既然大人见问,小人不敢隐瞒,只求大人不要知会给太子殿下便是,”见上官仪闻言点头,他才道:“小人姓祁,名宏功,见在长安万年县治下为小吏,此次是特意请了假来送信的,以后还请上官大人多多关照!”
上官仪闻言点头,心里明白,这祁宏功人之所以会把名字告诉给自己,甚至把身份都说了,而不怕太子知道后责以泄密之罪,却是明白他太小,太子太大,他这一辈子只怕都巴望不上,到了也不过就是个跑腿的罢了,而自己对于他来说,却是踮着脚尖儿还能勉强够着一些儿的,所以一见自己脸上露出些欣赏之意,这人便立刻打蛇随棍上了!说白了,不外巴结二字而已。但此时上官仪心里还是不得不暗暗赞上一句,这人可真是好强的眼力,好快的心思,好大的魄力呀!别看他只是一个跑腿的,倒还真是小瞧不得!
当下上官仪脸上的笑容顿时便谦和起来,再次伸手让座,但那祁宏功却仍是不肯坐,等到密信烧完了,他这才一躬身道:“蒙大人见问,刚才说的那周大人,名叫周昌,字文卿,据说腹中颇有些道行,为人善机谋,懂权变,最是个仙风道骨般的人物儿。他原是在终南山上结庐修道的,近日因为得了着力之人的举荐,所以到了太子身边,最近这些日子,正是红得发紫,太子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
一番话说的兴奋,但是说完了,那祁宏功却是不由得微微缩首,略显尴尬地笑道:“当然,这些消息都是殿下府上内外传说的,小人并不曾跟那周大人打过什么交道,也不过人云亦云罢了,权供大人一笑。”
上官仪闻言果然一笑,顿了顿,他似乎是还想问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摆了摆手,“罢了,你这差事办得好,我回信必要赞你几句的,到时太子殿下必然赏你,现在,你且去客房歇着吧,回头我写好了信,再命人叫你!”
那祁宏功闻言答应一声,转身默默地退出门外,自有候在不远处的上官风引着到客舍歇息去了。
他走后,上官仪先是掰着手指头又算了算日子,然后才又突然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乱世……多妖人哪!这周昌……这事儿,该不该跟太子殿下谏言一番呢?”
“不该!”
随着这句话,就在上官仪一愣之下转身的功夫,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来的人,正是上官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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