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巧合——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深恶痛绝的名词。
我痛恨一切会使我成为被巧合的人,物,以及会关联到的其他事。
接到卧底的任务那天,是单柯的生日,本来只是接任务而已,但巧合的是,上级同时下达了即刻出发的密令。
我是顾潇。
准备在那年生日跟她表白的顾潇,因为巧合,我所有的计划胎死腹中,包括礼物,也被搁置了。
我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年的毕业聚会是我出发前,最后一次再见到单柯。然后我们就忙着彼此的毕业分配,她去了老警长文铭的管辖范围。
单柯没有什么朋友,也因为家境窘迫,不愿意多交朋友。
大学的时候,我跟她的关系是除了方老师以外最好的,我们一起打饭,一起吃饭,一起购物,我们拥有雷同的志向,雷同的思想,唯有感情上,她只把我当朋友,而我对她的好感是异样的,可我不能告诉她。
因为我没有失去的勇气。
我以为毕了业,我就能告诉她,但谁知当我做好准备的时候,却不得不喊停。
我以为等任务结束,我就可以告诉她,跟她在一起,可是她却在我任务接近尾声的时候杀了出来,而那个时候,单柯已经有了白可松。
这算不算再一次被巧合?
想到那一年她生日时被巧合搁置的那捧玫瑰花,至今也早该谢了。原来有那么多事来不及说,就要因为被巧合而错过。
但是她动摇了。
她终于还是动摇了!
我看到她眼里还有理想,她心中还有热血,还有当年靠近警校时的抱负!我觉得我可以瓦解她内心对白可松那个混蛋的依赖,但这个时候,巧合发生了,单柯的母亲居然被意外杀害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那一刻,我就猜到。单柯可能再也不会动摇了。
果真,很快,我就看到她坚定地跟我提出交换的条件,我看到她眼底对当初的信仰深深的绝望。
她是一个不善原谅的人。但是她原谅了文铭警长,原谅了曾经警局对她的伤害,原谅了上级组织对她的疏忽,因为那是她深信不疑的信仰。可这一次似乎她再也没办法捧着那些土崩瓦解的信仰说原谅。
去年,刚刚入秋,我冒着危险回了趟家,但巧合的是,那时候白可松已经对我这几天的躁动不安产生了怀疑。
当我回去找白可松的时候,我刚刚在家拍着头叫她听话的妹妹,坐在白可松身边的沙发上。她的手里还拿着白可松送给她的苹果,扒着白可松的手臂咯咯的乐。
我僵了。
一只手鬼使神差去摸腰间大衣的口袋,我感觉到手枪的线条硬邦邦的。他们察觉到我的存在,都扭头过来。
‘嘭——’
我拔枪的速度可以用秒计量,我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开了一枪,我能想象到我的表情看上去有多淡漠。
枪声响起半秒钟后,我妹妹散发着奶香味儿的身体,混合着刺鼻的血腥倒在血泊里,手里攥着的苹果顺着沙发一角,缓缓滚落在地,我仿佛看的到她眼里残存的惊惧。
没错。
死的那个。不是白可松,而是我妹妹。
“先生,那家人是以前朋友托我照顾的,跟我个人没有任何关系,希望您不要再对我心存疑虑!闲杂人等的死活根本不重要!”
我信誓旦旦的忠心,以及干脆果断的残忍。赢得了白可松的赞赏。
“很好。”
他点着头说,气息缓慢地从我身边走过。我故作冷漠地撕了点纸擦手,尽管我的手上没有血迹,但我还是要做出一副‘你离间了我和主人的关系,杀你?呵。脏手。’的憎恶状,我淋漓尽致地演绎着他眼中合格到近乎完美的仆人。
我不记得那天我是怎么忍住的,我只记得我那只开了枪的手原本对准了他的,可当我看到妹妹微微张开的小嘴,仿若听到她奶声奶气的‘哥哥’,我的准星转移了。
我的妹妹,她必须死,立刻死,在她把那句哥哥叫出口前死。
我注定无法背叛我的职业,我的使命,我的国家。但好像有什么在我内心深处涌动,不知不觉中被撕了条口子,又细又长。
我不恨,因为我知道有战争就会有牺牲,冰封的曙光都是需要被黑暗中斩杀的热血所融化的,只不过我希望死的是我,我宁愿被白可松察觉一枪打死,也不愿日夜在噩梦中惊醒挣扎!
其实我从不认为白可松是良善的人,相反,他要比卡斯比尼的手段更加残忍,有时候我甚至对他充满畏惧。
那天,当我知道单柯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他时,对我来讲已经不只是残忍了,而是残酷!可我不能把这份残酷强加到她身上,让她再一次体会我的痛苦!所以我并没有告诉她这几年来白可松曾用了怎样的手段折磨那些可怜的人。
我亲眼见到过他把一个注射了麻醉剂的女人四分五裂,切割成块!
我问他为什么不等她死了再动手。
他回答,人死了,血流就会凝固,你还能体会血流如注的畅快么?
那个女人,就是黄希文尸体的替身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黄希文的尸体,只有头颅查出是真实黄希文的原因。
所有人似乎都认为黄希文是被卡斯比尼杀死的,可只有我知道,白可松才是罪魁祸首!因为黄希文让他也被巧合了一次。
白可松和黄希文的关系不言而喻,但黄希文似乎并没有她表面上那么孤傲冷清,一次偶然的接触,她做了文铭警长的情人,与此同时,她拥有着卡斯比尼的女人的双重身份!
哈哈!
多可笑的关系。
我猜白可松发现真相后一定气炸了!
这样的猜想让我突然神清气爽。
果不其然,白可松发现这一切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黄希文死了。顺着黄希文的死因。我查到了文铭警长身后的方老师和威廉先生,而威廉先生就是因为走进文铭设计的骗局,因为他一再的威逼利诱而丢下大着肚子的方老师。
方老师为了孩子,无奈之下嫁给了文铭。而她从始至终一直被文铭蒙在鼓里,以为文铭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为了她受尽委屈。
文铭曾是我敬重的警长,我不否认,他的死与我有直接关系。
文铭他认得我,或者更确切的说,我们不止是认识,而是熟识。我一直忘不了他曾在台上慷慨陈辞的样子,他是那么的清正廉明!但人算不如天算,我没想到他私底下居然一直和卡斯比尼有往来。有勾结!
于是,在文铭发现我之前,我开始设计他,让卡斯比尼,让白可松对他产生怀疑。对他憎恶,黄希文和文铭的奸情就是我告发的!
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卑鄙,但两害相较取其轻的道理还是文铭教我的,是他自掘坟墓怪不得我。
我把他杀了,刀刺进他胸腔的那一刻他都不知道杀他的人是我。
想来这些年做卧底,我的手上也沾了不少的血腥。有的人无辜,有的人该死。有的只是打伤了四肢,有的死了连全尸都拼凑不全。
我似乎第一次理解什么是现实——死亡,才是最具现实意义的‘现实’。
我不怕死,只怕死的那个不是我,千万别以为死是一件多痛苦的事,那是因为那些发着抖求饶的人不值得。活下来的,才最煎熬。这一次,如果我死了,那么唯一能使单柯脱离煎熬的方式,就是让白可松活着。放他平安的回去。
如果没有单柯,如果单柯没有绝望到这个地步,我想我会亲手杀了他,为那些无辜,为了妹妹,亲手杀了他。他根本不配活着,更不配拥有单柯的爱!
当然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欠单柯的,只能这么还给她。
单柯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她的母亲是被我亲手手刃杀死的。她已经是个沧桑的老女人,当她打开门看到我的时候,还笑着问我吃没吃,饿不饿,最近工作还好么?
我看到地上还有用红色塑料袋装着的特价菜,她刚刚从菜市场回来。
她迎我进屋,我平静地看她为我做了一桌用特价的劣质食材炒的喷香的饭菜,青白色的磁盘和我妈妈平日里盛汤用的小碗是同一个颜色,同样的经典图案,可惜我已经体会不到家的温暖。
她问,你爸呢?他还好么?
我瞪了她一眼,那不是我爸,他只是和我妈结婚而已。
我不允许那个男人玷污了我父亲应有的称谓。
她尴尬地点点头。
我又瞪了她一眼,没来由得愤怒。
单柯,我从没告诉过你这个秘密,我小时候见过你,在你父亲和我母亲偷情变结婚之后,我见过躲在草丛背后的你。
然而,就在上个月月初的夜晚,那个我叫着父亲却心口不一样的男人,还有我的母亲被卡斯比尼监视在我家周遭的畜生,用像杀猪一样的刀法,宰了。
然而,这死讯,我昨天才知道。
我眼神冷冷的僵着,她看我不对劲,刚要开口和我说说话,我就迫不及待地给了她一刀,这第一刀是从脖子上抹过去的,她捂着脖子,从椅子划到地上,我冷静地跟她说了两句话,她便不再挣扎,紧接着,我一刀接一刀地捅进了她的心脏,肺叶,并戳瞎了她的双眼。
她死了。
死状又惨又烂,但某样并不惊惧,反而很安详。
我说,对不起阿姨,我必须杀了你,如果你不死,单柯就会为你而死。那些人已经跟着单柯到了国内,我的父母就是例子,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会查到您,如果您变成筹码,那么单柯就得用命抵押。
她沉默了,后来我再扎她的时候,她几乎没叫出声来。
事后就像所有人想的那样,我冷静地收拾了所有我遗留下的痕迹,并在地上复制了其他多余男鞋的脚印,按照警方一贯的侦破习惯,他们一定会请来研究案件现场各种脚印的专家做坚定。这很简单,正常的思路,这些鞋印很快就会露出破绽,但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走坡脚,或是利用铅块而控制鞋印表示的体重基数都是绝妙的好办法,从而让他们相信真的是一群人进到了单柯母亲的家里。我不会擦拭她母亲的血迹的,也不会把尸体拖出去填埋。
没错。
我就是在栽赃嫁祸给那些还没来得及查到这里的蠢货!借力打力,才能更好的为家人报仇!
我不怕死,只怕死的那个,从来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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