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
“宋子墨,跟你说了这个地方加水渠,你怎么就听不懂呢!”房间里突然传出司徒碧暴躁的吼声,然后又是一顿臭骂,司徒碧叫道,“还不赶紧把墨磨好!来,看这里,图是这样的!就照这个样子,明白了没有!”
“我觉得这个不对,大人您看,这里的土质根本就不适合修水渠。应该在这里,这里无论地形还是土质都比较合适……”宋子墨辩解着,但是很快司徒碧又反驳了他,两个人你来我往的,简直可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不明就里的人听了,还觉得他们是在吵架。就连甘棠这个脸皮厚的,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靠近,因为一不小心便会被狂怒的司徒碧逮住大骂一通。
“不对,不对。这里不行。”司徒碧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在景源呆了两天,但是宋子墨这个人实在是有点太过认真,一个小地方都要提出很多假设,虽然也会给司徒碧很多灵感,但是这么啰嗦实在有些让人受不了。再说了,随着醉生梦死发作时间越来越近,司徒碧已经感到有些力不从心。现在这么被宋子墨一搅合,便觉得有些头昏眼花了。
“这里行的,大人,您来看。”宋子墨锲而不舍地拉着司徒碧到地图前比划,越说越兴奋,简直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满满地盯着地图喋喋不休地说着,完全没有看到司徒碧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好了,宋子墨,我拗不过你……”司徒碧叹口气,推开他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却不料宋子墨抓得死紧,还继续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那声音此刻在司徒碧听来,简直如同魔音入耳,一阵阵敲击他的鼓膜,让他觉得脑中轰然一片,心口也像被堵住了似的,跳得十分费劲。他喘了口气伸手准备拉过椅子坐下来,可是没想到刚弯腰准备伸手够椅子,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脱力一般往下坠,眼前也慢慢黑了下去。
宋子墨被吓坏了,蹲下身把司徒碧扶起来,却发现他已经晕了过去,人也软得不像样子,赶紧叫人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司徒碧往床上抬。甘棠大声吩咐一旁的人去叫大夫,等大夫来了一诊治,宋子墨才知道原来司徒碧是重伤初愈,一下子脸都红到了耳根子,极难堪地在众人不满的目光下慢慢顺着墙根溜了出去,可是他还没出大门,便看到有人骑马到了院门口。一般情况下骑马之人在官府门口就必须下马,除非是有紧急情况,否则是不允许直接骑入官府院内的,所以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来人一身尘土,连头发上都满是泥土,径直来到司徒碧房前,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迈了进去,从衣襟中掏出一卷明黄的东西,抖开来,赫然是一道圣旨。
“太常寺少卿司徒碧接旨!”那人双手捧着圣旨满脸肃穆地道:“京中有要事需要解决,司徒碧即刻启程回京!”
这时候司徒碧刚刚苏醒过来,脑袋里还是一片嗡嗡乱响,仍旧不太清醒。甘棠搀扶着他颤颤巍巍地下床接旨,可不想这一跪,人就又起不来了。大夫跑过去托着他的脑袋拿银针刺他的人中,又是一番折腾,才见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公子……公子……”甘棠担忧地看着司徒碧,轻声说,“咱们马上要回京,怎么办?还没能回去江州就要回京……这可……这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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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戚王朝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应当属于京城霓都的皇宫,而仅次于皇宫的,应当是天牢。离天牢五丈开外不许摆摊设点,也不许行人通过,每天都有好几班巡逻的士兵,整齐而肃穆地从天牢大门口走过。这个地方不但戒备森严,也十分的阴森,因为关到这天牢里来的全都是重刑犯,免不了哪一天就推到午门斩首,所以里面的哀号和喊冤声一直都没有停过,透过天牢厚重而高大的围墙传出来,让外面偶尔经过的人都觉得不寒而栗。
君瑞此时就坐在天牢的某个囚室里。这个囚室在天牢的地下室里,重重关卡重兵把守,是一个很秘密的囚室,被关押在这里的,便是之前被抓获的夏离。
夏离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纵横的伤口是之前在茶寮搏斗时留下的,他的武艺高强,又是拼死一搏,所以说好几个侍卫一起联合起来对付他,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最后生擒了他。押解途中,他好几次试图咬舌自尽,但是都没有成功,被送到这天牢里来的时候,满身浴血,上上下下散发出修罗一般的血腥气息,让捉拿他的那些侍卫都唏嘘不已。
夏离被绑在囚室中的大柱子上,左右两边的大柱子上伸出来的铁链把他的双手双腿分开,手被捆得高高的,几乎是半吊着,嘴也被一根绳子勒住,吊在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铁钩上,避免他咬舌自尽。
囚室里很安静,夏离被送进来之后并没有对他用刑,只是把他吊在那里,等待君瑞来审讯。君瑞被夏离所伤,肩膀上被生生扯下一块肉来,流了很多血。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最严重的是夏离的手掌在毒水里泡过,所以这一下子下去,君瑞也中了毒,最开始流出的血甚至是黑色的。所以这几天夏离被吊在囚室里,根本没有人来审讯过他。
找最为信任的太医来看过,又用刀从他肩膀上剜掉一块肉下来,配置了一些解药给他敷上,不过太医说,因为受伤的时候是在京郊,从那里赶回来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即使用了药,余毒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清干净。君瑞忍着痛,若无其事地吩咐了接下来的事情。现在京城风云变幻,局势也不明朗,所以他受伤的事情必须压住,接下来清除余毒所需的药材也需要悄悄配置,千万不能被其他人知道了。
“走,到天牢去。”君瑞按住太医覆过药的地方站起来,因为疼痛以及失血,他轻轻地蹙了眉,一旁的侍卫连忙劝他再休息休息,但是君瑞摆了摆手,说:“还是先去审讯犯人,这都三天了,朕怕有人会对他不利。”
“可是……”
“对了,景源那边,圣旨送到司徒碧手里了没有?”
“已经送到了。陛下……”侍卫迟疑着,看了看君瑞,终于咬咬牙说,“那个犯人当时说的叛徒,会不会就是……”
“不要妄自下结论。”君瑞打断他的话,若有所思地道,“等他回来再说……司徒碧回来,不许为难他,直接让他到朕的寝宫来。”
“可是陛下,他有可能就是……”侍卫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君瑞挥挥手,不耐烦地说:“好了,朕自有主张!再说,就他那**子骨,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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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这几天天气异常反常,最近几日更是闷热到了极点,太阳整日隐藏在云层后面,看不到阳光,但仍然带来很重的暑气,一丝风都没有,树上的叶子也是一动不动的。
就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司徒碧乘坐的马车返京了。因为事情紧急,他们一直在赶路,除了晚上投宿到驿站之外其他时候都在路上,一连走了五天,终于抵达了京城。随着醉生梦死发作的时间越来越近,司徒碧近几日都几乎在昏睡中度过,加上天气炎热,他几乎都没怎么吃过东西,甘棠只有勉强灌他一些流食维持他的体力,却实在一点办法也没有。
马车到达皇城之后,一路不停,直接驶入宫中,停在君瑞的寝宫门口。司徒碧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连路都不太能走,只能由两个太监驾着扶进了殿中。把他安置好后,甘棠便被赶了出来,之后陆陆续续进来几个宫人,小心仔细地伺候着司徒碧,但是那些宫人进来后,司徒碧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而且还从外面上了锁。
司徒碧试图和这些太监宫女们交谈,询问宫中最近发生的事情,可是他发现,这些宫人竟然全都是又聋又哑完全不识字的,不由苦笑:他这是被软禁了。看样子,行刺事件恐怕与君泰脱不了干系,而且君瑞恐怕也已经知道他司徒碧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了,否则他怎么会被软禁呢?不过司徒碧自己却还是有些糊涂。照理说不应该是泰哥的人,因为他早就告诫过夏离,君瑞一旦出事,最为有利的不会是泰哥,而是已经在朝中建立起相当威望的几位藩王,以及信王君泽。泰哥远在天边,无论从时间上,还是势力方面都无法与这些人对抗。
“阿碧,朕会对你好的。你要相信朕。”
司徒碧突然想起君瑞说的这句话来。当时司徒碧受伤,君瑞说出这样话来的时候表情很温和,语气也很轻柔,像是在梦里似的。
或许就是一个梦吧……司徒碧仰躺在床上,嘴角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来。他抬起手,手中握着一个小小的圆球,是草编的圆球,里面那只知了已经放走了,只是个空笼子而已。司徒碧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长长叹了口气。两个人,竟然是这样一直误会下去,完全找不到交集……若当年没有入京,没有卷入这些权力斗争中,没有站在他的对立面,该有多好?
可是,刚刚发现他温柔的一面,竟然又变成了这个样子。司徒碧突然有些厌恶自己,他早就不得不承认,其实君瑞做皇帝,真的比泰哥要好很多,要英明决断很多,君瑞是个称职的皇帝。然而泰哥呢?泰哥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他对自己那么好,好到近乎宠溺。所以若是他开口,怎么能不帮?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在黔州那样穷困恶劣的地方受苦?怎么可以亏欠他?
怎么可以?
司徒碧轻笑了一下,握住那个粗糙的草编笼子,心里有些怅惘,又有些担忧,但是更多的还是害怕。到现在,他已经不敢想象君瑞若是知道自己做的那些针对他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失望?还是厌恶?或者根本就是不屑一顾?亏得君瑞一再的保证不会对君泰动手,不会对司徒家动手,可是到目前为止,他司徒碧所做的一切,全都是要至君瑞于死地:杀害他的亲信,夺他的权,骗取他的信任,完全没有想过,一个被篡了权的帝王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君瑞……”司徒碧几乎梦呓一般地唤了一句,又叹了口气。醉生梦死药效的时间已经快到了,那种噬骨的痛楚又会到来。只不过司徒碧好像不再担心这痛苦了似的。因为比起害怕与君瑞见面的心情来,他宁肯去忍受那种痛苦。那种痛苦也会不断提醒他,他到底做错了些什么。若说那个知了笼子无意间透露出君瑞的柔情,那么这又算不算是老天的惩罚——用这样一个傻气到无法形容的小东西,来交换司徒碧救命的解药,应该是上天刻意的安排吧……
作者有话要说:宋子墨以后还会出现的,大家千万不要像对待夏离一样把他给忘鸟……
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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