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
老大夫很快就来了,司徒碧秉退了所有的人,坐在床边紧盯着君瑞放在脉枕上的手,一脸沉思地坐着,看得君瑞都觉得难受。好半天,那大夫才放开了手,还没等他开口,司徒碧就急忙问他:“怎么样?”
那老大夫没说话,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直接扑通一声跪地上了,或者叫做“趴”更准确一些,虽然他没说话,但是司徒碧的心已经凉了半截,站起来之后只觉得腿软,又坐了回去,双手紧握着,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轻声问:“果真……是了?”
“大当家,小的家里还有十几口人,请大当家饶了小的吧……”一向和蔼可亲的老头从来都是笑眯眯一团和气,如今居然用这样的语气跟司徒碧说话,让司徒碧觉得浑身发冷。
“朕中的,是什么毒?”君瑞在一旁轻轻开口。他倒是冷静,全无一点慌乱,甚至还伸手过来拉住了司徒碧略有些发抖的手。
“陛下……草民……草民……”老大夫结结巴巴地缩成了一团。宫廷里的事情本就十分微妙复杂,而皇帝中毒这种事情,知情的人全都凶多吉少,也难怪老头会害怕。
“说罢,朕免你死罪。”君瑞低声说着,又捏了捏司徒碧的手。从刚才起司徒碧的脸色就没好看过,一脸的苍白,连呼吸都似乎乱了,君瑞觉得心疼极了,说起来也好笑,现在正是事关他生死的时候,他竟然一点都不担心,只觉得很是失落,也觉得无奈。君瑞是个久经沙场的皇帝,多少次在鬼门关外走过,对这些也看得很开了,倒是司徒碧,关心则乱,现在都还微微有些发抖。
“陛下,陛下身上确实有中毒症状,可是这毒,却不是单纯的一种毒物,这东西很复杂,草民……草民……”
“你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对吗?”司徒碧努力地用平静地语气说。
“大当家恕罪……”老大夫低头畏畏缩缩地说,“毒性复杂,可能一时半会儿得不出个结果来……”
“好吧,你先想一想。”司徒碧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挥挥手道,“下去吧。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离开这寝宫半步。什么时候陛下身上的毒解了,什么时候你再出宫。”
“是……”老大夫哭丧着脸退了下去。没有杀他已经是好运了,他也不敢再要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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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退出去之后,司徒碧和君瑞两人沉默着坐在殿中相对无语。两个人像是有默契似的都没有说话,只是手还握在一起。君瑞的掌心炙热,像是安慰他似的时不时捏一捏。司徒碧的眼睛慢慢红了,他终于开口艰难地对君瑞说:“瑞哥,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嗯。”君瑞笑了一下,把他拉过来搂在怀里紧紧地抱住。司徒碧除了意乱情迷的时候,从来不肯轻易叫他“瑞哥”,倒是对君泰,很轻易地就叫了“泰哥”,实在让君瑞吃味,没想到这一声“瑞哥”,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听到的。
君瑞毕竟精力不济,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司徒碧为他盖好被子,坐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来,低声吩咐一旁的张庭海好生照料,然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已经是入夜时分了,略带了些凉意,司徒碧看着院子里跪着的那些宫女太监,黑压压的一片,被侍卫们刀剑的寒光一照,让司徒碧觉得轻微地晕眩,他叫过侍卫总管金善,吩咐他们把守住寝宫各个大门,加强巡逻,然后便吩咐他们各自散了。皇帝出现意外,他们这些人全都脱不了干系,所以也没人敢吵嚷或者发牢骚,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让厄运降落到自己头上。
“我……出宫一趟……”司徒碧轻声对金善说,“我去……想想办法……”
“大人……”金善伸手扶住司徒碧,司徒碧现在说话都有些摇摇晃晃的了,实在是让人担心。金善跟司徒碧是在景源遇险时结交的,一起经历过生死,所以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年轻人特别有好感,他的心思缜密头脑灵活,一定会有办法,只不过他现在这种状态,也着实让人担心。
“我……我没事……”司徒碧抓着金善的手勉强笑着摇头。说实在的当他听到最后的结果时实在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可是这时候正是君瑞需要他的时候,哪里有空闲生病?君瑞的生命就握在他手里,容不得半点差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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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碧失魂落魄地出了宫,他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任由马车拉着他在霓都的街头转悠。过了很久,直到街边的夜市都已经收了摊,路上几乎见不到行人了,他才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吩咐马车回府,然后暗暗下定了决心。
马车到了司徒府之后,司徒碧快步跑到了自己的书房,又命甘棠要了最最神速的信鸽。他给远在西北的司徒瑾修书一封,希望他能够回来一趟,如果可能,最好把医圣也带到京城里来。司徒碧的确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求助于司徒瑾。之前带进宫的那个老大夫是司徒家所有药铺里医术最高明的大夫,连他都一时半会儿诊断不出到底是什么毒,那现在也只能求助于司徒瑾了。司徒碧明明知道司徒瑾的心思,这个时候却要求他来救情敌,实在是够可笑的,可是哪里还有更好的办法?
司徒碧的手一直有些发抖,他强自镇定地握笔写字,语气尽量平和,等到一封信写完,他都已经是两眼发花手脚虚软了,而这时候,天空已经现出了鱼肚白,一封信,竟然整整写了一个通宵。
司徒碧亲手把信绑在了信鸽的脚上,然后走到院中放飞了那只信鸽。那灰白的小东西冲向天空的时候司徒碧的心似乎都要跟着它飞起来似的,心里胀痛得厉害,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一样。
“嗖!”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个巨大的黑影,那黑影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一下子飞到了那只信鸽跟前,还没等司徒碧反应过来,那只信鸽便扑腾着朝下坠,一下子从高空摔了下来,落到了院中,粉身碎骨!司徒碧抬头定睛一看,原来那黑影是一只凶悍的鹰隼,在天空盘旋了好几圈,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怪叫声。
“是谁!”司徒碧尖声大叫起来。他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简直像是要疯了一样,气得他神经错乱。他疾步奔到那死去的信鸽的尸体前,从那堆血肉里拆出了那封未被寄出的信,然后又大喊大叫着让院里的护院拿弓箭把那东西射下来。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正在院子里的人手忙脚乱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悠闲慵懒的声音,那声音似乎还带着笑意,让人不由得侧头去看。司徒碧也稍微平静了一些,跟着众人看向门口,一看,竟是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来。
“信王爷,这么一大早的,怎么有雅兴到寒舍来了?下头的人也没说通报一声,实在是太不知礼节了!”司徒碧冷冷地道。也不知他是说自家人没礼节还是在说君泽失礼,不过那语气那表情实在是冷得可以。
“哦,是小王着急,自己闯进来的。”君泽笑嘻嘻地走过来,吊儿郎当地说,“小王本来是要去南山遛鸟儿的,不过我那新买的小鸟儿太调皮了,竟然自己挣脱跑掉了!实在是太可恶了!”
“信王好雅兴!”司徒碧冷冰冰地说着,一点也没给他好脸色。
“哎,瞧你说的!小王正是过来赔罪来的。”君泽哈哈笑着走过来亲昵的拍了拍司徒碧的肩膀,笑道,“刚才我那鸟儿好像伤了一只小信鸽,我看那信鸽是从你家院子里飞出来的,也不知是不是你的?若是阿碧你的,我可真是罪过了!”
司徒碧冷笑了一声没说话,目光落到院中那一团模糊的血肉上,君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见到了那一滩血糊糊的东西,连声叫着:“罪过罪过!阿碧小美人儿,我真不是有意的,你莫要生气,我再陪你一只好了。”
“赔?”司徒碧讥讽地看着他,也不说话。但是他心里已经又是一番思忖了。刚飞出去的信鸽就这样眼睁睁死在了面前,即使是成功将信送了出去,那瑾儿能否平安回来?会不会也像这只信鸽那样,受到这样赤 裸 裸的威胁,甚至把命也搭上?难道说,他司徒碧就要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冒这样的危险?
“王爷,”司徒碧语气突然缓了下来,“既然王爷有心要赔偿阿碧的损失,那么,为何不进屋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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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谈进行得非常不顺利,两个人各怀心事,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的,但是实际上却剑拔弩张。他们说话都十分的小心,看似闲话家常,但实际上却正借此机会试探对方。司徒碧熬了夜,本就精力不济,再加上刚才的情绪激动,心疼的毛病又跑了出来,难受得他几乎快要崩溃了,可是就这样,他还得跟君泽周旋,想要借机套出君泽的话来,只不过这样的谈话进行得越久,他越觉得力不从心,到后来,几乎连君泽的样子都快看不清了。
“阿碧,你脸色不太好啊,难道三哥又索取无度了?哈哈哈哈……实在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哈哈哈……”君泽口无遮拦地说着,连声大笑,听得司徒碧鼓膜发胀,眼前发黑。
“瞧王爷您说的,您这话要是被皇上听到,非得被训斥不可。”司徒碧勉强笑了笑,低声说,“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您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着,司徒碧急匆匆地站起来朝门口走。他的手脚都软得不像样子了,走起路来简直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眼睛里是白花花的一片,只能朝门口的方向茫然地走过去。君泽“哎”了一声,突然站了起来堵在了司徒碧身前:“我说阿碧,咱们不是还没说怎么赔你么?慌着走做什么?你可千万别为了这个事儿找到皇兄那里去了,我可是怕他呢,他又该说我仗势欺人不务正业了,哈哈哈……”
“瞧王爷说的……”司徒碧弱声回答,君泽的笑声仿佛直接撞入他的鼓膜似的,让他头中昏然一片。他摇摇晃晃地朝旁边让了让,侧身从君泽身边走了过去,在两人错身分开的一瞬间,他似乎听到君泽冷笑着说了句“难道你不想听听我的交换条件么?”可是这时候司徒碧的大脑已经迟钝了,完全转不过来了似的,只是慌不择路地朝门外走,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候在走廊拐角的甘棠一见他过来连忙迎上前来,一把扶住了他堪堪往下倒的身子。司徒碧轻声说:“金善的人……就在外头……让……让他们……加……加紧……戒备……不要放……”
后面的话司徒碧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出来,意识的流逝超出了他的预想,他的一颗心焦灼万分,想要把心中的安排布置全部交待下去,但是他已经身不由己,向更加浓黑的深渊里滑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有些萌君泽,非常非常非常腹黑的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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