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的沉默在昏暗的会议室中静静的流淌着，迎着老者宁定如铁的深邃目光，鱼谦喉咙上下滚动了数遍，最终也只是挤出了声苦涩的叹息。

“那么…伤流年他在自主挑选龙牧的时候，知道上官善水龙牧的母亲，就是当年的美杜莎吗？”

“这件事在利刃大队是一级机密，他当然不知道。”西门豹毫不迟疑的说道“他只知道上官善水，是和他在电阻行动中搭档的龙牧上官鸿的女儿。”

“那部里为什么还允许骑士选择上官善水，作为自己的龙牧？”鱼谦不解道“就算在此之前上官父女隐藏的很好，难道部里就没有考虑过双方之间，存在单方面仇恨心理的可能吗？”

“我们当然考虑过这个问题，而且和鱼龙牧你以为的恰恰相反。我们在最初便察觉到了，上官善水龙牧仇视骑士的真实想法。”

“啊？”鱼谦愈发感到不解了“那为什么部里还批准了这项人事安排？”

“因为上官善水龙牧对于骑士的仇恨，不仅不是她作为后者龙牧的缺点，反而是她最终能够当选的重要优势。”西门豹沉声说道“龙牧是项需要和触媒进行长时间密切接触的工作，并且还是评估异人危险程度的第一负责人。”

“对于所负责的异人对象，保持最高程度的戒备和怀疑，对于龙牧来说是最为重要的基本素养。与之相对的反例便是鱼龙牧你，如果你真想成为名合格的龙牧，那么轻率的信任异人这点是需要彻底矫正的。”

“至于其他方面，首先龙牧能够在自主选择中与异人达成匹配，就是很难得的了。其次上官善水龙牧在业务能力上的表现向来十分优异，所以我们并没有不批准这项人事安排的理由。”

“好吧…”鱼谦面色古怪的问道“那苏筱羽龙牧和佣兵小新，该不会也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当然没有。”西门豹失笑道“佣兵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就像战报上所说的那样，他前日在与S市琐罗亚斯德教派分部祭司美杜莎的战斗中，为拖住对手被卷入舰队的炮火覆盖中，光荣牺牲了。”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西门豹耸耸肩随意的说道“在鱼龙牧你看来，这里还有别的什么隐情吗？”

“我听说苏筱羽龙牧递交了复员申请，要回老家结婚了，是这样吗？”

“是有这么回事。”西门豹肯定了前者的说法“苏筱羽龙牧完全符合利刃大队的退役标准，而且因为佣兵的死亡她现在也不必再承担，作为佣兵伴侣的职责了。是否要退役结婚，这完全是她个人的自由。”

“可佣兵战死的原因，真的是为了拖住对手同归于尽吗？”

“关于此事，鱼龙牧你也有别的看法？”

“牺牲这个词，怎么也不可能和异人发生关联吧？”鱼谦质疑道“我不认为当时现场佣兵的脑海里，会冒出同归于尽这种念头。”

“这么说鱼龙牧你虽不太了解骑士，但很了解佣兵了？”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究竟是你不认为佣兵会冒出这个念头…”西门豹富有深意的望着前者道“还是伪神之躯认为，佣兵不会这么选择呢？”

“这…”鱼谦沉默了片刻，不得不无奈的承认道“算是我在伪神之躯的影响下，所得出的结论吧。”

“果然是这样。”西门豹早有预料般的勾起嘴角，略作沉吟后突然说道“我看过了当晚的战报，按照第三分队的战力配比，从某种角度来说佣兵的牺牲确实不是必要的。”

“但同样正是因为佣兵的牺牲，才最大化了最后的战果。毕竟那可是汇聚幽匿神隐与学院派研究成果于一身的特殊异人，曾从千幻九尾和伪神之躯的联手下逃出生天。若是放任其离开岛屿，之后的战况会发展成什么样也很难说。”

“当然考虑到龙牧普遍对异人的仇恨心理，我并不否认当晚负责指挥第三分队的苏筱羽龙牧，有故意将搭档异人卷入炮火覆盖的想法。我这么说，鱼龙牧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鱼谦蹙起眉头，面露诧异的问道“所以西门将军您…也认为当时苏筱羽龙牧是故意的？”

“我们怎么认为，这点其实并不重要。就像伪神之躯故意将苏筱羽退役结婚一事，与佣兵牺牲同时提起，目的也不过是为了争取你对他的信任和协助。”西门豹摆了摆手，悠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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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来看吧，鱼龙牧。如果换做你的话，你是否愿意牺牲自己来避免接下来更多的牺牲，以换取一举击毙降临派异人美杜莎的良机呢？”

“我想我，肯定会吧。”

“那么你觉得作为异人的佣兵会吗？”

“这…”

“我们这只是在事后进行的一个，简单的假设和讨论而已。”西门豹投过来两道鼓励的眼神“鱼龙牧你尽可畅所欲言，何必有什么顾虑呢？”

“也是。”鱼谦隐约明白了老者想要说什么，苦笑一声道“我想佣兵应该，不会愿意吧。”

“看来鱼龙牧你也明白了吧？”西门豹轻声笑道“如果当时现场牺牲的人并不是佣兵，我想这同样也是个不会被我们所讨论的问题。前日我们对灾部的行动，牺牲者可不仅仅只有佣兵一个。此话非是我自负，我敢说对灾部土狼大队上上下下每个人，都做好了关键时刻为人民捐躯的心理准备和思想觉悟。”

“我知道鱼龙牧你可能觉得，部里对待异人的方式，似乎有些缺乏人情味。但是如果异人可以不带感情的保全自己，漠视战友的牺牲。那么他们凭什么要求我们，给予他们完全的信任和尊重？”

“如果他们有着和我们人类同样崇高的理想和信念，那么事情就更简单了。”西门豹摊开双手，神色平静的说道“佣兵同志已经做出了最正确和光荣的选择，赢得了我们的信任和尊重不是吗？”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着和对灾部土狼大队队员们那样，崇高的觉悟吧？”

“没错，所以我们也并没有用这个标准，来要求每个异人。”西门豹肃声说道“是为枭龙大队工作十年，来换取自由人的身份。还是在对灾部的监视下，遵照《异人限定居住法案》度过余生。这件事的选择权，完全在异人自己手中。”

“我们对灾部在选拔人员的时候，也会充分尊重每个部员自己的意愿。就像我刚才问鱼龙牧你时说的也是，愿不愿意牺牲自己换取胜利。而不是若被下达了牺牲自己的命令，你肯不肯去执行。”

“毫不夸张的说，我们对灾部是保卫世界安宁的重要机构，并不是宣扬博爱思想的圣母组织。鱼龙牧你不会以为，那些与自然灾害无异的怪物，可以随随便便的就在我们这里，拿到普通人的身份和待遇吧？”

“为了让这个世界恢复正常，所有的触媒不管是异人还是异物，终将要被从现实中消灭荡平的。这是场没有任何妥协与退让，充满残酷与鲜血的战争。愿意加入我们为捍卫现实世界倾其所有的异人，当然有资格获得我们的尊重。”

“但明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还在现实中奢求毫无代价的宽恕和庇护，坐享我们付出无数生命所换来的成果。我倒想问问鱼龙牧你，觉得这样算是公平吗？”

面对老者站在道德层面上，这番正义凛然的说辞，鱼谦自然是无力反驳。但思来想去，他还是忍不住小声辩驳道“就算如此…难道前天晚上佣兵的牺牲，就真的只是顺应时势的巧合吗？苏筱羽龙牧的选择，就没有丁点私心在里面？”

“苏筱羽龙牧当时怎么想的，我想也只有苏筱羽龙牧自己知道了。”西门豹目光微微闪烁了几下，话锋一转道“不过触媒的独立现实之所以被称为独立现实，正因为那是在异源影响下，所产生的独立于现实之外的可能。从这点上来看，或许该说触媒的命运本就不存在什么巧合。”

“这也可以归为异源的意志影响？”

“这正是我们寄希望鱼龙牧你，能帮助我们研究清楚的事情啊。”西门豹叹息道“对马雯的母亲穆托娜，你还有印象吗？”

“当然有印象。”鱼谦不明老者何以忽出此问，愣了愣道“西门将军您为何突然提起她？”

“她的姐姐，就是穆栖莉。”西门豹道“换句话说，她也是上官善水的亲姨。”

“她们还有这层关系？”

当初他和小柏调查马雯父母的时候，穆托娜的档案当然是被反反复复翻阅了数遍。除了这个由M族姓氏所改来名字听起来有些奇怪外，他可不记得后者还有个孪生姐姐的记录（详见第二十章）。甚至之后他亲自接待穆托娜夫妇的时候，也没有听后者提起过丝毫有关姐姐的事情。

“在入职一号院后，穆栖莉的档案当然就被抹消了，你们警方怎么可能查得到。”看着惊愕的前者，西门豹笑着解释道“至于自己姐姐在保密部门工作这种事，签了保密协定的穆托娜自然也不可能随意对外人提起。”

“在调查马雯自杀案的时候，鱼龙牧不是有和穆托娜夫妇在私下里单独接触过吗？当时从她的叙述中，你就没有感觉马雯父亲 马远的异常，发生的非常突然吗？（详见第二十四章）”

“是很突然，但是按照她当时的描述。那是因为马远的印刷厂，和琐罗亚斯德教派分部发生了接触，接到了他们的订单吧？而且找他下单的人似乎正是普罗米…”说到这里鱼谦猛然顿住，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老者，瞪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

“看来你也发现其中的问题了吧？”老者神秘一笑道“琐罗亚斯德教派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

“...去找普通人的印刷厂下订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