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格陵兰岛。

书房内，十岁出头的凯尔紧了紧身上的毛衣，向身旁的火炉靠了靠。

地处北纬的格陵兰岛终年严寒，是典型的极地气候。现在逐渐步入冬季，小镇上的人都减少了外出，如凯尔这般缩在屋内烤火。

客厅传来父母和几个串门邻居的谈笑声。

“今天比利抓上来一条比我们手臂还长的大比目鱼！”

“真的？那太稀奇了！老比利不是眼睛不好使吗，他昨天难道和幸运女神上了床？”

“对了艾米，你家的小温特快到下海捕鱼的年纪了吧？”

“对啊！我期待着看到他抓住人生第一网比目鱼，要是表现得好，说不定能吸引到某个小姑娘呢！”

客厅杂乱的声音在凯尔耳畔不断响起，就好像一群苍蝇在嗡嗡乱叫。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离开温暖的火炉，起身去将书房门关上。

“砰！”世界清净不少。

“一群无聊的人。”凯尔嘴里嘟囔着。

从他记事起，他就不喜欢这个镇子的氛围，这里的人格局太小了，他们脑子里只有“捕鱼”、“成家”、“八卦”。

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打开电视，看各种决斗大赛的现场直播。

像那些成名决斗者一样，在万众瞩目下绽放光彩，动动手就能支配无数财富权利，这在他眼里才是一个人该有的活法。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条龙，格陵兰岛这个小镇的池塘太浅了，容不下自己。

凯尔拿出自己收集了很久的卡组，又做了些许微调，之后披上大衣偷偷溜出门。

扑面而来的冷风让凯尔打了个哆嗦，他快步走到街区另一头的房子那儿，敲响了门。

“谁？”一个清脆的女童声音在门后响起。

“莱叶，是我。”

“啊，凯尔！你终于来了！快进来，外面真的冷死了！”

门很快打开，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站在门后，惊喜地看着凯尔。

凯尔微微一笑，走了进去，顺手把门带上，脱下大衣抖了抖上面的雪花。

莱叶家也有取暖用的电磁火炉，两人搬了个桌子，围在火炉旁，相互将卡组放在桌面上。

两人很早就认识，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他们都对决斗感兴趣。

半年前，凯尔提出要组一套属于自己的卡组，而不是像其他小孩子那样仅拿着几张卡片欣赏卡图，莱叶欣然应允。

今天，他们终于将各自的卡组完善，于是准备真正来一次决斗测试卡组。

当然，他们两个小孩子还没有决斗盘这种高端玩意，只是以桌游的形式进行一场决斗。

凯尔对自己的卡组非常自信。他很早就发现，周围那群同龄人都肤浅得很，觉得什么卡好看就收集什么卡，甚至连「幸福恋人」这种凡骨也稀罕得不行。

他这个懂决斗的就不一样了，他认为一张卡只有强才有被投入卡组的意义，所以他收集了很多攻击力高的怪兽、以及能提升攻击力的装备魔法，还用掉所有零花钱买了几张「洞」和「落穴」系列的阻抗。

莱叶也就是个十岁小姑娘罢了，能有多厉害的决斗意识？她卡组里大概满是一些颜值高却华而不实的东西吧，女孩大都这样，组卡组只看颜值，不然优秀的女性决斗者为什么那么少？

然而，十分钟后，凯尔愣愣地看着莱叶下达攻击指令，让怪兽清空了他的生命。

“耶，赢啦！”莱叶兴奋地喊出声，看到凯尔有些低落的表情，又赶忙收敛喜悦：“我就是运气好赢了一局，下次咱们对练，你了解我的卡组，我肯定会更难打。”

“嗯。”凯尔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藏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

莱叶和他同时开始研究卡组，不存在学习时间长短的差别，结果莱叶第一场决斗就赢了他？

虽然莱叶嘴上说着“运气好”，但凯尔很清楚，之前决斗她在好几个关键点做出了相当准确的判断，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这是直接在意识层面压制了对手。

开什么玩笑！难道说，我的天赋不如莱叶？她凭什么比我好这么多？

年幼的凯尔眼中闪过一道阴霾，但很快被他掩饰了过去。

……

十年后，已经走出小镇的青年男女来到永生联盟，与新认识的朋友欧罗斯站在基地边缘看海。

欧罗斯开口，清冷的声音比平时多了一抹微不可查的温和：“恭喜了，莱叶，能被联盟选中，去内亚基地给训练营新人做决斗示范。”（此处呼应第三卷第2章）

凯尔在一旁极力压抑着面孔的扭曲，指甲刺入掌心。

永生训练营是联盟培训新人的地方，每一届都会选一个毕业学员去给学弟学妹做决斗示范，这个毕业学员必须相当优秀，他\/她代表了联盟的脸面，既能震慑新人，又能让新人产生对联盟力量的向往。

凯尔三人是自己那一届毕业生的前三席，欧罗斯第一，凯尔第二，莱叶第三。按分数来算，凯尔应该比莱叶要强。

联盟本来准备让欧罗斯去做这个决斗示范，但他那个时候在执行另一个清除异端的任务，分身乏术，于是联盟顺延到排名在他之后的人。

可为什么选择了排第三的莱叶，而不是排第二的我？凯尔在心中咆哮。

这岂不是代表着，联盟认为他凯尔的能力不如莱叶？（见第三卷152章伏笔：莱叶是放了水凯尔才能得第二）

凭什么！我们三个人同龄，基本是同一时间开始学习决斗，为什么他们俩会比我强得这么明显！欧罗斯也就罢了，他是上层人，拥有的资源本来就比我多，可为什么一个和我一起长大的小妞也能比我强！

“凯尔，为了庆祝，咱们今晚出去吃自助海鲜吧！我好怀念家乡大比目鱼的味道！”

莱叶转头看向凯尔，海与天交界的地平线投射出夕阳的余晖，在她身后仿佛镀了一层金。

女孩看上去美极了，但凯尔只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厌烦。

对着莱叶那殷切的表情，凯尔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恭喜你，莱叶，你真令我骄傲！”

……

“坐。”

白发男人随口说了一句，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

凯尔咽了口唾沫，面前男人散发着一股阴冷诡异的气质，让他想起了墓园里守墓的那些老人，他们似乎都经常和亡者打交道。

光是这诡异而强烈的气场就已经让凯尔心脏乱跳了，再联想到面前这个叫兰德的“特使”身份，凯尔更是大气都不敢喘，活像只被猛虎吓呆的小猫。

“我……我站着就好。”凯尔小心翼翼道。他怕兰德口中的“坐”只是客气，毕竟上位者经常喜欢说一套做一套，他们口中的话不一定能反映心中真实的想法。

“呵。”兰德轻蔑地抬头，瞥过来一眼，“永生士兵第一原则就是听从指令，作为毕业生第二席的你还需要我来提醒吗？”

凯尔一个激灵，暗骂自己搞砸，赶忙鞠了一躬，拉开椅子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凯尔下士，有个任务交给你，自己看，出去后上面的一切都要烂在肚子里。”

兰德很是悠闲地靠在椅子上，推过来一份任务文件，随后转动转椅，面向窗外看着风景。

凯尔很快将上面的内容读了一遍，上面详细阐述了永生联盟关于“刺激永转机逆旋”的计划。

他原以为，自己会因为永生联盟这种灭绝人性的行为而愤怒，但实际上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计划书上写的“杀戮大量普通人以产生足够多的负面情绪”，他只是扫了一眼就不再关注，反正那也不是他的任务内容，属于他的任务是保护好负能量结界的关键节点，不让治安局的人太早拆掉它。

“兰德大人，能……能冒昧问一个问题吗？”凯尔恭敬开口。

“说。”

“为什么选择了我？我不是质疑您的决定！只是，欧罗斯·阿伦德尔是毕业生第一席，他比我强很多，这种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没有选择他？”

兰德轻轻一笑：“还算有点脑子。告诉你也无妨，负能量结界的关键节点周围，负面情绪极为浓郁，只有内心隐藏着深刻黑暗的人，才能在那种地方如鱼得水，浓郁的负能量不会削弱他们，反而会助长他们内心的黑暗，增加他们的力量。”

凯尔沉默了好几秒来消化这番话：“您的意思是……欧罗斯内心没有黑暗，而我的内心有？”

“呵呵，这话其实不太准确，任何人的内心都有黑暗，只不过欧罗斯这种人不会让心中黑暗主导自己的意志，他们有相当强大的自制与自省能力，而你……则是放纵甚至臣服于自己内心的黑暗。”

兰德身体前倾，目光犀利地打量凯尔：“当然，我和我的上级更满意你这种人，那种救世主一样的圣人和永生联盟是先天冲突的，所以大可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悠然站起身，兰德来到全身紧绷的凯尔身边，将他腰间的卡组取下，放在手中展开，从中挑出一张卡，饶有兴致地咂了咂嘴：

“呵呵，「暗之进军」，真没想到「光道」和你内心的黑暗结合后，会诞生出这种力量。在我的感觉中，这股力量可不弱，但似乎还没有完全觉醒。凯尔，看来你还没彻底接纳内心深处的黑暗，是身为人类那点可怜的道德准则在限制你吗？”

（暗之进军伏笔见第三卷58章）

兰德将卡组扔回凯尔手中，声音冷了几分：“这次任务事关重大，成功后能在联盟得到难以想象的功勋和地位，但我现在得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把重任交付给你这个连内心都看不清的家伙了。”

凯尔身体一紧。他看到兰德越过他，头也不回地朝门走去，仿佛将他当作空气。

权势与力量，这两个字从小就让凯尔向往，仿佛一剂甘美的毒药。他在输给太阳队的时候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而他有种预感，如果这次再得不到兰德的认可，他将永远失去向上爬的机会。

脑海中一幕幕画面闪过，无聊如同囚笼的家乡小镇，获得了联盟认可后向他开心炫耀的莱叶，被联盟指定代表参加wrgp、仿佛天选之子的欧罗斯，还有太阳队那群获胜后笑得像笨蛋一样的乡巴佬……

血液向凯尔脑门上涌，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声音低哑道：“兰德特使，请您等一下！”

……

“凯尔大人，有入侵者！”

一声呼唤打断了凯尔的回忆，他甩了甩脑袋，对那来通报的小兵淡淡道：“带路。”

实际上不用小兵多做介绍，他已经感受到了那宛如火炬的霸道气息，那是独属于欧罗斯的精灵力量。

他知道，这是欧罗斯通报治安局后，带着人找过来了。他们是来摧毁这处负能量结界的关键节点，而他则需要阻止那个曾经是朋友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