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了!我不懂……为什么板垣大人对着那平凡的志乃喊神女?我才是神女不是吗?我应该才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神女!
「当年夫人生下公主时,为了让真正的神女能够完全平安,并且不在众人的爱戴下成长,所以决定选择替身。」板垣大人语重心长的对着志乃解释,「当晚有一位婢女恰巧也生下女儿,因此大人决意将孩子调换,让婢女之女代替您被供奉为木花开耶姬,而让您成为侍女,待在她身边。」
板垣大人在说什么?怎么可能?他说我……我是婢女的孩子!志乃才是真正的神女公主?
「唉!」志乃竟叹了口气,「我隐约感觉得出来,因为我听得见神在说话,也听得鬼在低泣,我一直知道自己身负重任。难道时候到了吗?」
「时候到了。」板垣大人恭敬的跪拜,起身后吆喝将士们,「这位才是真正的耶姬公主,务必要护送她与大人会合!」
现场一片讶然,但是没有人对板垣大人的话质疑,所有人只是震惊般的望着我,再恭敬的看向志乃。
而我……我的脚彷佛生根,窜进了地面般动弹不得,所有侍女都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我、再望着那明明不起眼的志乃:真正的木花开耶姬!
在说笑的吧?板垣大人怎么会在这种危急时刻开玩笑呢?
「骗人!这是骗人的!」我扳住小夏的手,「小夏!妳告诉我,这──」
余音未落,我竟被小夏狠狠的推了开,狼狈的摔落在地!
「开什么玩笑!」小夏满脸是泪的嘶吼着,「我付出全心全意,竟然让我侍奉一个假货十几年!?」
假货!?我?小夏说的是我吗?!我望着站在上方的她,她眼底的尊重与崇拜已然消失,剩下的是不甘心与忿恨。
还有一股鄙夷!
下一秒,她抬起脚就往我身上踹下来!毫不留情的像践踏仇人般的踹上我的身子!「假货!妳竟然敢骗我!」
「小夏!」板垣大人的声音传来,一把将小夏拉开,「妳在做什么!她是最重要的人!」
「我要侍奉真正的神女!你们怎么可以……让我崇敬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东西!」小夏歇斯底里的嘶吼着,我感到我的心开始龟裂。「你们欺骗我的情感!太过份……太过份了!」
「不,小夏,妳身负重任,妳必须证实她是真正的神女!」
「什么?」
「妳要把她献给敌军,妳是神女的贴身侍女,他们会相信你的!」板垣大人的声音好像愈来愈远,趴跪在地上的我,泪水不停地滴落。
原来,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我跟小夏只是牺牲者而已,无论如何,我们两个都会一起走到最后。
我代替真正的公主活了十八载,以神女的身份受到民众爱戴、以木花开耶姬的身份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为的就是保全真正的神女。
这场戏做得很逼真,长达十八年的戏啊,所有人都认定我是唯一的神女,但其实真正的公主就在我身边。
最后我必须偿还这一切,以死来偿还!
「起来吧!妳该尽妳的义务了。」板垣大人一把拉起我,将我架好。
我茫然的双眼望向前方,志乃正在那儿睇凝着我。
「不是妳的错,这是命运的安排。」她幽然出口,「下一世,妳一定要过得更好!」
下一世?泪水自眼眶窜出,我为什么还要有下一世?身为人太痛苦了,我为什么要再尝尽这种痛!
这些人凭什么如此摆布我的人生?让我从云端跌进地狱里,并且还要我以荣耀的心、虚假的身份往死里去!
怒火自身体里炸开,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竟直直的扑向志乃,我恨她、恨这个国家、恨操弄我人生的人!
我扑倒志乃,一阵狼狈扭打,却很快地被士兵分离,他们极度惊恐的看顾志乃……那应该是我享受的权利,可是却没有人再来关心我了。
「放肆!」有人大喝着,长矛指着我,「竟敢对神女不敬!」
「住手!」志乃大喝一声,不怒而威。她坐起身,整整凌乱的发,脸颊被我手上的饰品划出了一道鲜血。「她仍然是耶姬,不许你们不敬。」她下着令,然后缓缓站起身。
我读不出她望着我的眼神,最后她只是抹去了脸颊上的血,转身离去。
她在簇拥与保护下离开,而我呢?刚刚还在为板垣大人的归来欣喜若狂,须臾之间,我失去了情同姊妹的小夏、失去了爱人,还失去了身份──我到底是什么?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我有名字吗?耶姬是我真正的名字吗?
「你爱过我吗?」我无力的抬首,看进板垣大人的眼底。
我知道我现在很卑微,懦弱的问着可笑的问题,并且祈求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给我答案。
我好爱好爱板垣大人,爱到海枯石烂,我只要听见他的声音就会狂喜,看见他的身影,心窝就会涌出糖蜜,我幻想着成为他的妻子,要为他生下多少子嗣,要如何一起相伴到老。
结果,他什么都知道……他早就知道我是个假货,一个婢女的孩子,身份地位远不及他,还让他虚与委蛇的与我相处!
他是怎么看我的?是否总是在心中嘲笑着我!嘲笑一个自以为是的下等贱民,以为穿上了华服就真的是公主了!
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为什么!
黑暗中看不见板垣大人的眼神,他不茍言笑,但并没有避开我的眼神。
「妳是我的职责。」他平稳的开口,「公主,妳的确是大家的希望,唯有让妳引开敌人的注意,真正的神女才能逃出生天。」
「不要再喊我公主了!」我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那两个字比他手上的刀剑还要锐利,轻而易举就能划开我的心!
「妳是公主,生与死都一样。」他突然紧扣着我的手,「因为有妳,甲斐才得以延续。」
啊啊……是这样吗?父亲大人常对我说的就是这句话:妳的义务,是为了让甲斐延续。
我是牺牲品,为了让真正的木花开耶姬活下来,才能让人民延续。
这样的延续我宁可不要!我为什么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我可不要奢华的生活、我不要被人奉为神女、我也宁愿是个婢女……可是、可是这样子,我就无法跟板垣大人在一起了……。
心好痛,我竟是如此的深爱着板垣大人,也因此更加痛恨着他!
「我们往东方走,引开敌军的注意。」板垣大人召集了一小队兵马,架着我往东方走去。
我宛如行尸走肉,失去了思考能力,也失去了生命的意义。
碎步声滑过长草,婆婆跟几名婢女竟然尾随在后。
「妳们做什么?还不快跟着神女公主走?」
我回首,双眼已空洞茫然。
婆婆抬起头望着我,带着几分的悲怜。
「神女公主就在这里。」婆婆行了礼,便往我身边来,「这是婆婆一手带大的神女公主,到哪儿都得跟着公主。」
更多温热的泪水滚出我的眼眶,婆婆用衣袖为我抹去泪水,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泪水如此的温暖,而我的心却宛如寒冬的冰湖?
「别哭别哭!」婆婆一如往常的温柔,「哭了就丑了,公主怎么能这样呢?」
「我不是……。」
「妳是,怎么不是。」婆婆坚定的望着我,「妳从出生开始,就注定到死都是公主。」
呵……呵呵!哈哈哈哈……是啊!是啊!婆婆说得真是一针见血!
从我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是耶姬公主,以木花开耶姬的身份成长、也将以木花开耶姬的身份死亡!
这是多么值得高兴又多么悲哀的人生吶!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实情?如果横竖得死,那我宁愿被蒙蔽一辈子,宁可带着这样的错误被敌军斩首,我将心甘情愿!
我心如同槁木死灰,跟着队伍前行,小夏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她用一种嫌恶憎恨的神情瞪着我,走在最后方,根本不愿意上前。
反而是婆婆跟虹子跟在我身边,亦步亦趋,跟以前一样,把我当个神女般照顾与侍奉。
只是我已经不值得拥有婆婆或是任何一位侍女了,我只是个普通人,甚至跟她们的地位是一样的……。
「有水声,去窥探!」板垣大人忽地要大家止步,派出两三个人前去探查。
数分之后,将士归返,确定附近有一条小溪,溪边无人烟,所以我们便决定在溪边留宿。
我被安置在一棵大树下,那是棵粗壮的大树,得要三个人才能环住,树干凹凸不平,结成树瘤般的模样;我敲了敲树干,传来浑厚的回音,贴上大树,能感觉到树木的香气与一种温暖传来。
我明明也是感受得到万物的,为什么我偏偏不是神女?
婆婆跟虹子她们都坐在我附近,小夏离我好远好远,板垣大人一双眼瞬也不瞬的盯着我瞧,我知道这名为守护,事实上是一种监视。
他们不准我叛逃,因为我是真正的神女替身。
枕在突起的树干上头,我仰望着漆黑的夜空,今晚的夜色,似乎比以往来的更加深沉。
溪水潺潺流动,水声与蛙鸣交织成美好的乐章。
当所有人都以疲累而睡去时,我睁开了双眸,板垣大人正在小憩片刻,而代替他看守我的士兵已经耐不住疲倦的阖眼。
所以我拉起裙襬,掠过了睡沉的婆婆、虹子,甚至走过了小夏身边,都没有人发现我。
当我远离火堆时,我开始迈开步伐狂奔而去。
我不要代替神女而死,就算我今天非死不可,我也要以真正的身份离开人世!
顺着溪流往上,我终于看到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溪水处,没有丝毫犹豫的走入溪水中;水很冰,但是不如我的心冷,寒意渗进我的骨与肌,最好把我的心一起冻结,这样我就不会有感觉了!
人为什么要有所感?为什么要有七情六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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