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众人运气不好,还是夏秀安最近的霉运如此。等方家阿爹带着众人找到一间狩猎屋的时候,方子祁并不在里面。
由此推断,方子祁已进了大风林。他们在这夜半时候若想再去追赶,已完全不知方向。只有等待天明之后,分头再找。
狩猎屋并不大,虽备有锅瓢碗盏,但床只有两块木板搭起的简单一张。众人也不好睡,只能在屋里烧了一堆火,围着火堆在地上将就半夜。
方家阿爹拿出了他早备好的肉干分给大家,夏秀安即便再饿,一口熏制过的烟味,无论如何也是吃不惯。索性拿出白天还吃剩的一块干饼随便啃了两口,也就把饥肠辘辘勉强对付过去。
那郭婷见夏秀安肉干一口都没动,分明是嘴叼,不禁讥讽,“你师父没在这里,你叼给谁看?这般娇情,何不就呆在浩然门里,顾盟主肯定会让你吃香喝辣。”
受不了地上的湿气,夏秀安正准备出去寻一点干草垫地,闻言回头,似笑非笑,“郭女侠没有被人疼过么?这般怨天尤人的姑娘一点都不可爱,小心一辈子没人疼。”
郭婷没想到她还能笑得出来,一路来她总是这样。无论她怎么说她,她总轻飘飘的带过去,或者是不予理睬。总让她有一种一拳重重打过去,却如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一样,毫无着力感。
其实她只望她能发怒,然后露出狰狞的样子,让人彻底看穿她妖女的本质。说到底,她不喜欢她一副高贵得似京城里千金小姐的模样,仿似她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的一个眼神,她的一个微笑,无不都在提醒着她们的不同,那是一种来自骨子里的东西,是她想装扮都装扮不来的味道。
一种……和那位容公子一样的味道。
所以,她非常讨厌她。
“你很有人疼么?你师父不也把你丢在深山去和顾念蓉私会了?最起码我们师父才不会干出如此龌龊的事。”她终于是忍不住了,有些口不择言,只希望能刺痛她,哪怕让她有一丁难过也好。
“你师父当然不会和人私会了,你有听说过出家人与人私会的事么?那可是惊世骇俗的。”丢下一句,夏秀安坏笑着出去了。
屋内的气氛明显一滞。紧跟着,即便心事重重如晏亦辰,也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骆非寒干脆“哧”地笑出了声,发现不对,才赶紧掩了嘴。
“师妹,你能不能安静一点?”韩瑶脸色难看。
“师姐,我不是那个意思……”郭婷也知话没说清楚让人误会了,再想解释,看到韩瑶和众人的神色,怕是更让人笑话,才没敢继续说下去。
夏秀安出得门来,她记得屋外不远处有一堆干草,抱一点回去垫垫正好。
她借着屋前空地的天光摸索着正要伸手去抱,身后已有人道:“别动。只怕里面藏有蛇。”
夏秀安惊得忙缩了手,她怎么忘了在深山老林最不缺地就是这种冷血生物?
“拿着。”
夏秀安回头,就见一方雪白的帕子里包着三颗鲜艳欲滴皮光肉滑的红果子,上面还有水珠,似乎是刚用水洗过。
她抬头看向容庆,没心没肺地笑道:“怪不得一到这里就不见了容公子,原来是去寻果子,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是不是大家都有?”
“没有。”容庆淡声道:“方叔带的肉干不是我们能吃的味道。”
夏秀安只好接过来,“你有没有吃?要不我们一人一半?”
“不用了。你一个人吃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夏秀安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转身就朝屋里走去。
“秀安……”
夏秀安回头看他。
容庆的面容隐在暗影下,慢慢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小满在地牢里怎么样了。”
夏秀安暗叹口气,她知道他在生气,气小满和她给他惹事,不能安心于正事。
她垂下眼眸,“这次的事……明知道容公子忙,却又不得不去信打扰容公子,实在抱歉。怪只怪我和小满不懂事,又给你添麻烦了。”
容庆没有出声。
“小满在地牢里还好。知道容公子被惊动,又喜又忧。还说……下次换她帮你。”
容庆沉默了良久,才道:“麻烦倒没什么。你们不找事,事却要上门来,怪不得你们。何况小满出事,你不找我又能找谁?”
他没有半分责备,声音又恢复一贯的平和,“只要小满没事就好。”
夏秀安暗松了口气,“对了。上次容公子投贴去江家找我,不知有什么事?那次江家的人没即时告诉我……”
他如此温文包容,她再也不好意思转身就走,随口问了一句。
“那次?”容庆默了一下,“因为黄老将军的病可能要用到你的手术刀,才想请你过去协助我。以为是你不愿意,也不好再去打扰。”
夏秀安一怔,“我真不知道。如果知道自是要去帮你。听小满说,黄老将军的病还未有所好转,如果还有需要,容公子尽管说,我绝无不应之理。”
容庆望住她,“我知道。后来才知道你在红河药玉场关了一个月之久,没想到一出来就出了这等事。”
夏秀安咬着多汁的果子,却食不知味。
“你和小满什么时候拜在太极门下?”
夏秀安好生尴尬,“太极门是我和小满临时杜撰的……叶无雨只是为了帮我们才顺着我们的谎话骗那些人……”
“那你和叶无雨……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帮你?”
夏秀安一时真不知该如何解释。如果说叶无雨是徐澜宁的朋友,以叶无雨之前对她的行径,怕是已经超出了他所处的身份范围,太荒谬。
“如果不方便说……”
“没有。”夏秀安苦笑,将吃剩的果核扔了出去,望着它们飞落黑暗处,“他真是我师父。很多东西都是他教我的。”
容庆点了点头,没再多问。顿了一下,道:“本以为你天玄心法已有所成,没想到还未凝聚成气。我这里有药,把手包扎一下吧。”
他拿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出来,拧开,是一盒绿色膏状物。
夏秀安把包果子的帕子折好收起,无奈道:“容公子,你总是心细得令人惊讶。我连想保留一点自尊都已经变得不可能。”
“这是一个身为医者的习惯。”容庆温声一笑,黑的夜似乎都跟着亮了亮。
“你这个习惯会不会让小满不习惯?”夏秀安也轻松一笑,一席谈话,好似消除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误会,相处起来也不再感觉压抑尴尬,好似又回到了从卧龙寨落水后的那段时光。
她从盒子里挖了些药膏,摊开满是伤口的手掌,胡乱在上面擦涂着。
药膏一涂上去,本是火辣辣的伤口立时镇痛清凉起来,不禁笑道:“看来跟着医圣根本就不用担心受伤的事。药到伤除,简直堪比神仙。”
“你说谁是神仙?”
随着这一声,就见消失了半天的叶无雨竟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手上提了一只山羊,走得闲庭信步,风姿洒脱。
“在下叶无雨,秀安向来顽劣,想必给容公子添了不少麻烦。”叶无雨见两人在一起说话,竟放下手中物,彬彬有礼地朝容庆一揖了下去。
容庆也回了他一礼,“在下容庆,叶公子不必太客气。”
“秀安常向我夸赞容公子医术高超,早就想一睹风采了。没想今日一见果然是光风霁月,之前因为不方便,所以未曾正式打招呼,还请容公子海涵。”
“承蒙谬赞,容某受之有愧。是叶公子授徒有方,能教出秀安这般聪慧灵秀的弟子,叶公子亦是广才博学之人,颇令人敬佩。”
“哪里哪里。叶某不过一江湖浪子,如何能与容公子相比?前些日子秀安在卧龙寨还蒙容公子相救,叶某尚未登门拜谢。待此事了后,叶某将在望月楼设宴,还望容公子到时候定要赏脸。”
“秀安是小满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救她也不过举手之劳。叶公子不必太在意,设宴就不必了,找一处清幽的地方小聚倒是可以。”
夏秀安目瞪口呆。
两人这是在唱戏么?
她实在怀疑两人是吃错了什么药,不然为何会在这里一来一往地去吹捧着对方,说起了破天荒难得一见的恭维话?
两人都非寻常之辈,如果任他们吹捧客气下去,估计天亮都吹不完。她咳嗽了一声,大声道:“掌门,你先前为什么不声不响就不见人影?叫我好等。”
“你这孩子,刚才容公子还夸你聪慧灵秀,这会儿怎么就在人前失了仪?”叶无雨笑着责备了她一句,一本正经道:“我是听说大莲山的野山羊肉口感鲜美,香味浓郁,特意进山打猎了。没想到运气不好,追寻了大半夜才觅了一只,正准备连夜赶回去,听到这边有说话声就过来。”
他这话牵强的很,鬼才信。
容庆却能依着他的话道:“叶公子想得周到。正好都没怎么吃东西,稍后大家倒可以一饱口福。”
“咦?是叶掌门来了么?怎么是你一个人?顾师姐呢?”郭婷和章依梅一出门看到三人站在空地上说话,不禁上前奇怪地问。
“顾师姐?你们是说顾念蓉?她没跟我一起。”叶无雨一怔,倒不似在装。
章依梅一惊,“之前在村里的时候明明看到她跟在你的后面……叶掌门怎么会不知道?”
叶无雨摇头,“我向村民问明了进山打猎的方向就独自一人上了山。并不知道她跟在我后面。”
“你们不必惊慌,容姑娘并不是小孩子。或许她现在还在村子里。等我们明天找到方子祁,一回去就知道了。”容庆道。
郭婷见他发了话,当即转了话风,“容公子说得是。时间也不早了,大家还是先进去歇息一会吧。”
当夜一众人都在狩猎屋的火堆边歪了半夜。
这一夜倒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夏秀安勉强靠着桌角睡了个囫囵觉,还在梦周公时,忽然被一阵喷香的肉香味诱醒。她才一睁眼,就看到大半只被烤得金黄带色的羊腿在她眼前晃荡。她咽了咽口水,肚子还很配合的跟着叫了两声。
“从今天起,我决定把容公子烤的羊肉称为天下一绝。你要不要尝尝?”叶无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夏秀安瞟了他一眼,“你说呢?”
“如此美味,你自然是要吃的。不过你是准备自己吃呢,还是让为师喂你?”叶无雨美如温玉的脸面上挂着慈祥的笑意。就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夏秀安微微一笑,“哪敢劳烦您老人家?我自己来。”
然后在叶无雨的惊异中,两只手背相对,一把夹住羊腿,张嘴就啃了起来。
“失仪,失仪。你这孩子太失仪了。朽木不可雕也。”叶无雨叹息着摇头走开。
夏秀安故意恶心了他一把,见他离开,方放下羊腿,这才发现屋里就剩她一人,其他人都似乎在外面说着什么。
眼望天边露出鱼肚白,她随便啃了几口羊腿肉出门,屋外的人早已安排好了寻找方子祁的路线。
在方家阿爹的指引下,众人兵分三路,郭婷、容庆、晏亦辰一路;方家阿爹带章依梅、骆非寒一路;再一路就是叶无雨、夏秀安、韩瑶一路。
这等颇有深意的人员搭配自然出自韩瑶之手,众人没表示异意,在约定谁先寻到人先带人回浩然门后,便各自朝预定的方向行进。
夏秀安知道韩瑶亲自来监督叶无雨,自是担心他找到方子祁后搞什么不利于浩然门的小动作。但她和叶无雨进大莲山的主要目的并不在寻人上。
就她对叶无雨的了解,他无故失踪,只怕是在打探小寒潭的位置。
从他能及时追上来看,想必是有了眉目。
她正在挖空心思地想着该如何摆脱韩瑶,叶无雨却比她来得直接,“韩姑娘有没有觉得肚子有些痛?今早容公子烤的羊肉虽然味道不错,他用那些药草烤出的肉里会不会有毒?自吃过羊肉后,我总觉腹部隐隐作疼。”
“叶公子也有这种感觉么?刚才一路走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一听韩瑶声音有些打颤,人也半弯着腰靠在树干上,夏秀安这才发现此时她的脸色胀红,表情有些难受。
她不禁奇道:“韩姑娘是肚子痛么?韩姑娘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怎么还会肚子痛?普通凡人肚子一痛就会想解大手,你不会也是要……”
“住口!”韩瑶狠狠盯她,“如此粗鄙,叶掌门教的好徒弟!”
叶无雨点头,“韩姑娘教训得是。叶某教的徒弟确实太普通了一点,吃喝拉撒,一样不少,总不能像韩仙子一样全憋着。”
“你们……”韩瑶再次被二人的双簧给气得头顶冒青烟。一气肚腹里的便意更是难以控制,话还没说,已经弯着腰纤足一点,凌空掠开,想必相当至急,已顾不上仙气飘飘的白衣裙,还被树枝挂掉了一块……
夏秀安还在看那迎风招展的白布条感慨,“仙女的形象已被某个无德人毁于一旦。叶无雨,你简直是个魔鬼。”
叶无雨已一提她的领子,“少废话,走人。”
夏秀安仍是十分好奇,顾不上被他提着走,“以你这副德性,当年被人敬仰多年不忘被不少女子挂心的道风公子的名号究竟是如何流传出来的?”
“你懂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越是不把她们当人看,她们越是要往我身上粘。哪怕我给她们吃的是毒药,她们也会大叫着愿为我而死。这就是个人魅力。”
夏秀安已被他的不要脸彻底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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