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渐渐回到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儿时。
秦非玉是大秦皇帝秦曜阳的二儿子,自然是被寄予了厚望的,所以秦非玉几乎是没有童年。
在平民家的孩童还在和泥巴的时候,秦非玉却在背着古书,练着骑马射箭。
那时候最开心的时光就是在闲暇时吃秦墨带来的盐水煮豆子。
秦墨小时候虽然与秦非玉亲如兄弟,但是再怎么说也是一个下人的身份,所以所吃自然不是山珍海味。
他小时候经常去偷豆子煮来吃,本着有福同享的原则,秦非玉便也有幸吃上了那些皇子从没有吃过的盐水煮豆子。
后来秦非玉在琴乐城遇到了他一生的挚爱花间姑娘,也正是因为花间的一盘盐水煮豆子使得秦非玉忆起儿时过往,才令秦非玉对花间无法自拔。
今日看着秦墨细细咀嚼着那寒酸的豆子,秦非玉不由得悲从心来。
“煮的太嫩了些,没有嚼头。”这是秦墨给出的评语。
秦非玉没有因为秦墨的玩笑而笑出声,而是低着头道:“明日你就要被行刑了。”
“怎么死?”秦墨问得很平静。
秦非玉的胸口不断地起伏着,但就是说不出话。
胭脂看出了秦非玉的挣扎,于是替秦非玉说道:“是凌迟。”
秦墨沉默了片刻后,淡淡地说了一声:“哦。”
秦非玉缓缓从食盒里摸出了一个白色的瓶子,右手颤抖着放到了秦墨了身旁。
“它可以让你少些痛苦……”
秦墨嘴角带起一抹微笑,将瓶子握在手中说:“好。”
秦非玉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牢房外响起了牢房守卫的声音:“殿下,时间差不多了,太久了会引起怀疑的。”
秦非玉依然蹲在地上没有动。
秦墨深吸了一口起轻轻推了秦非玉一下说:“走吧,留在这做什么?”
秦非玉摇了摇头取出了两个酒杯,亲自斟满了酒,拿起一杯说:“来世我秦非玉做你的侍卫,一辈子。”
秦墨举起酒杯与秦非玉撞了一下,酒液溅出晶莹剔透。
“你不会照顾人,还是我做你的侍卫,但来世……”
秦墨说到这里也哽咽了一起,嘴唇颤抖了好一会才说:“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了,哪怕做一个世子,做一个小财主也好。”
说完仰头一饮而下。
“好。”秦非玉和着苦涩的眼泪饮下了他与秦墨的最后一杯酒。
站起身秦非玉没有再看秦墨一眼,大步向牢房门走去,走到门口突然站定身形说:“走了,哥。”
“走吧……”
直到秦非玉与胭脂的身影完全消失,秦墨才展颜一笑。
看了看手中那白玉般的瓶子,秦墨摇了摇头。
他自然知道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一定是绝命的毒药,而且一定没有什么痛苦。
秦非玉不想他受那凌迟之苦,秦非玉想让他死得轻松些,体面些。
这是秦非玉唯一能为秦墨做的事了。
秦墨笑着将手中的毒药瓶打开,然后将毒药迅速洒在了地上,他怕洒得太满自己会后悔。
秦墨自然明白凌迟之痛,但是他不能喝这毒药。
秦墨抬起头,透过墙上那巴掌大的窗户看向那同样巴掌大的夜空,喃喃自语:“非玉,谢谢,但我死在这,你总归是逃脱不干净。”
“既然注定要死,便别给生人找麻烦了。”
若是秦墨服毒自杀,那秦弘自然会追究是谁给了秦墨毒药,很容易便会查到秦非玉,但时候便又是一个把柄。
释然洒脱地笑了笑,秦墨费力地拿起筷子,夹起了那些他最喜欢吃的菜肴,送进嘴中用力咽下。
他想将喉咙的酸楚就这样就着菜活着酒一同咽下。
第二天。
醉花涧楼顶秦非玉表情呆滞地看着他面前的胭脂,扑通一声秦非玉就那么跪在了地上,双手摊在地上。
胭脂赶紧去将秦非玉扶住说:“公子,你要振作一点啊。”
秦非玉猛得抓住胭脂的双肩,近乎咆哮着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肯喝毒药?”
就在刚刚胭脂看见了押送秦墨去刑场的囚车,车中秦墨还活着,不时将一粒粒不知名的东西塞进嘴里。
胭脂却知道,那是盐水煮豆子。
或许秦墨在怕吧,那毕竟是凌迟……
也只有嘴里嚼着豆子,他才有勇气去面对那即将到来的生不如死。
时间很快迫近午时,百姓被一队队手握长槊的士兵强迫着来到刑场,观看这一幕人间地狱。
秦墨被两个士兵野蛮地拉出囚车,在一众百姓地注视下被扒光了衣服,绑在了行刑柱上。
他的双手始终握着拳头,那是两把盐水煮豆子。
人群中,一个穿着素袍的中年男子身板挺得笔直,眼神深邃。
在他的身旁还跟着两个手握长刀的男子,似乎在看着中年男子。
“穆大人,我家主子怕您在家中无聊,所以特意请您来看出好戏。”一个手握长刀的男子说道。
中年人正是穆萧萧的父亲穆威。
穆威脸色平静,淡淡地说道:“让太子殿下费心了。”
“我可没说我家主子是谁。”男子说道。
另一个男子凑近了穆威道:“穆大人,您好歹戎马一生,我们兄弟敬您为人劝你一句,这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逆流而上呢?”
“若大人早些看清形势,又何止如此呢?”
穆威看向两人问道:“你们也是军中的?”
“不瞒大人,王城禁卫军。”
穆威哦了一声道:“这么说你们归公羊雄管了?公羊雄死得时候我就在他身边,他死得很可怜。”
“你……”
穆威冷哼一声道:“如今我倒是有点想让公羊雄活过来了,至少他在的时候王城禁卫军还像个军队,没想到他一死,王城禁卫军都开始干起这种威胁绑架的勾当了。”
两个男子被穆威说得怔怔无语。
另一侧的人群中,孟琅紧紧咬着牙,看着行刑柱上的秦墨。
随后他将目光望向那高高在上的皇城。
他不知道那城上是否也有一双眼睛可以看见他。
孟琅眼中含着恨意,喃喃地道:“一切既然已经开始了,便是不死不休。”
说完转身离去,他身边可没有人看着。
孟长生毕竟还是大将军,可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如此对他的亲孙子。
行刑官抬头看了看天色,表情冷漠地将一个行刑令扔到了场中,喊道:“午时已到,行刑!”
醉花涧中秦非玉将头死死地埋进了胭脂的怀里。
他紧紧捂着耳朵,并紧闭着门窗,他害怕听见那一声声惨叫。
但是那声音仿佛是在他心中响起一般,挥之不去,久久不绝。
不知是不是有意的,行刑之地竟然与醉花涧离得不远。
终于,一声沙哑的惨叫还是传进了秦非玉的耳中。
秦非玉紧紧抓着胭脂的胳膊,咬着牙喊道:“秦弘,我秦非玉记住了!”
秦墨死了。
在屈辱与折磨中死去。
整个过程他始终紧紧攥着那两把盐水煮豆子,直到他最后咽气才终于是无力地松开了手。
已经碎裂得不成样子的盐水煮豆子洒落一地,滚向不知名的远方。
或许会被某只饥肠辘辘的麻雀拾去,飞向空中洒落大地。
但终究不会在地面上长出一棵豆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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