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寡言的懿王此时也开口道:
“昭王,冷静!一切从长计议。”
议论声不绝于耳。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华丞相却出奇的冷静,他似乎对自己女儿遭退婚一事并不在意,似乎这奇耻大辱的一件事是别人的家事一般,他神色如常,异于常人。
“皇上,各位大臣,是否还记得先帝给怀瑾赐过婚?”
群臣不知道墨怀瑾说这句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只好继续听他说下去。
“先帝给怀瑾赐婚的对象是华丞相的嫡长女,华府的大小姐华玖玖。华丞相找了她十几年,怀瑾和许多人一样,以为她死了,可她没有死,她不仅没有死,还救了我一命。”
“你们可以指责我,甚至可以废了我这个王爷,但是,华曲曲我不会娶。我墨怀瑾此生独娶华玖玖一个。”
群臣听闻皆惊。华丞相面对底下的议论纷纭,出列道:
“皇上,儿女的事由儿女去做主吧!”
底下群臣小声私语,不论是华玖玖还是华曲曲,都是华丞相的女儿,嫁哪个不是嫁,华丞相是妥妥的赢家。
可杨家人都知道当年杨淑婉嫁华翌是用了手段,自华曲曲出生后,杨淑婉再无所出,华丞相和杨淑婉表面举案齐眉,事实是早已貌合神离,华丞相不追究昭王,大有偏袒原配及原配女儿之嫌。
杨弃疾又准备出列弹劾,可终究被杨去病拉了回来。
杨去病心想,华玖玖有先帝赐婚,华曲曲虽是当今皇帝赐的婚,可赐婚的前提是“如华府玖玖小姐未能寻到”,如今已寻到,而且她还救了昭王的命,华曲曲又怎能与她相提并论?
即使他们杨家身份崇贵,在朝廷上亦颇有威望,就连皇帝也要忌惮他们三分,可昭王都说了,即便废了他这个王爷,他要娶的人也只有华玖玖一个,多说无益。
懿王此时转移话题道:
“皇上,小王有要事呈奏。据前方探子传报,扶桑的铁岭营闹了时疫,如今疫情已在军中蔓延开来,铁岭营早已溃不成军,我军何不趁此良机对扶桑出兵?”
“臣以为不妥。”
柳太尉出列,执言道:
“微臣以为,我们中原,向来以仁义治天下,扶桑铁岭营闹了时疫,我们借此机会出兵,大有趁火打劫之嫌,实非君子所为,会为天下所不齿,且出军征讨,我方军兵亦有可能染上时疫,得不偿失。”
“微臣以为,柳太尉的仁义论只适合对我们国家的统治而言,对待黎民百姓,我们确实需要仁义,因为他们拥护我们的政权。可是对于敌国,寸土必争的豺狼恨不得吞噬我们,你今日仁义,他日他休养生息,兵强马壮时,肯定挥军南下,蹂躏我中原。”
杨弃疾此时亦附和黄守中的言论,道:
“微臣颇为认可黄庭尉的政论,对待敌国,莫持妇人之仁,扶桑狼子野心,一直对我中原虎视眈眈,臣建议,出兵。”
“臣附议!”
“臣亦附议!”
此时懿王在旁,顺势道:
“臣愿率兵出征。”
皇上默默闭上眼睛,有眼力的大臣此时都已安静了下来,另一些后知后觉的官员,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安静,便也默不作声。
良久,皇上开口道:
“退朝!”
懿王蔫在一旁,眼里的星芒逐渐变得黯淡。他僵立着,直至大臣们纷纷离廷,他才下意识地跟着大臣们走了出去。
墨怀瑾也转身准备走了,却被皇帝叫住:
“六弟,随朕来趟御书房。”
懿王心里苦笑,原来不论他做多少努力,在皇帝的眼里,自己终不如他的胞弟亲,他迈着步,虽步履沉重,可也只能不回头地往前走。
昭王被召唤,尾随皇帝到了御书房。皇帝把左右屏蔽,门合上后,方问道:
“你说的华玖玖,就是你身边的那个小书童花卿?”
墨怀瑾微微动容,回道:
“正是。”
皇帝把抽出来的书册插回原来的位置,叹息道:
“真是造化弄人。”
皇上墨怀瑾对那小书童不一般,他一开始以为墨怀瑾只是贪图那小书童的美貌,所以不避嫌地把小书童安置在他自己的身边,对用女子作王爷贴身的书童这一行径,虽然有大臣弹劾说此举荒唐,可皇上心想,抵不过他自己的亲弟弟喜欢。
他当这皇帝已经够累了,不能拥有自己喜欢的人生,不能有自己的后代,也无法携自己心爱的白芍隐居山林,这已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他有且只有一个弟弟墨怀瑾,有且只有一个妹妹墨含珂,只要他们两个过得快乐,他是不介意替他们抵挡住些风暴的,即便天下都骂他昏君。他无儿无女,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可是墨怀瑾不同,他从不近女色,他既喜欢那小书童,宁愿放弃王爷之位都要她,皇帝终究还是心软了。
“既然你心意已决,皇兄我也不再多勉强,那个小书童我有印象,挺好的一女子,皇兄也万万想不到她就是华玖玖。对于退婚一事,母后那边,我会去说服她。如今,扶桑军队染了时疫,群臣皆力劝朕出兵,朕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明白领土的重要性。古来能留名的君王,哪个不是开疆拓土有军功之人。只是,趁虚出兵,非君子行径,朕既是个昏君,也不怕背多一个罪名。只是,你现下如何打算?”
“臣弟和华丞相早已派人四处搜寻玖玖,只是一直苦于无消息。”
墨怀瑾黯然道。
墨怀瑾原本想带花卿去华府订亲,刺激她,结果婚定了,没刺激成她,反而把她弄丢了,每到午夜梦回,他肠子都要悔得铁青。
“寻找玖玖一事,便交由华丞相处理吧,朕也会秘密派人去寻。此次扶桑铁岭营闹时疫,我们中原虽不趁机对扶桑发难,却也要严防死守,防止扶桑国民入境。你明日便去玉门关吧!”
“臣弟领旨。”
“你好自珍重。”
皇帝拍了拍墨怀瑾的肩膀,叹息一声便走了。
扶桑的梦溪殿已是日上三竿。
“阿奴姑娘,七王爷邀您去引凤楼共用早膳。”
花卿透过铜镜看到身后来人是杜青衣,不禁扭头道:
“引凤楼?青衣,东宫也有早膳,若是太子妃知道我偷跑出去,还是和七王爷一起,可能会不太高兴。我还是,不去了,你帮我谢过七王爷。多谢。”
杜青衣撇了撇嘴,摸了摸眉头道:
“其实,你昨晚被七王爷抱回来的时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都撞见了。”
花卿手拿的珠钗掉落在地,她慌神道:
“你说什么?”
宫娥给她梳好发后便退出去了。
杜青衣笑出一个弧度,淡定地答道:
“我说,你昨晚被七王爷抱回了这,刚好昨晚太子妃刚好路过,撞见了,后来太子也来了,而且你还当时,虽是醉酒状态,可是抱着七王爷的大腿死活不肯撒手呢。”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
她窘迫得脸都红了,一口老血梗在心里,差点要吐。
她心想怪不得昨晚萧湛臭着一张脸,还告诫她不要招惹七王爷。原来是因为昨晚自己喝多了,被七王爷抱着回来,被撞见,接着就被误会了。唉,真是饮酒误事.....
她站起身,在房内来回走动,脸上一时晴一时雨。
她心想,可能七王爷大度,不计较这个,太子妃和太子殿下兴许会看在七王爷的面子上,不为难她这个半路跟回来的客人?
若是太子妃介意,说自己不识礼数,冲撞了七王爷,赶她出宫怎么办?若是太子殿下因此不派人送她回南疆怎么办?那之前救治士兵的功劳不都被埋没了?她莫名地想哭。
她这晦暗不明的神情落在杜青衣的眼里,那就是有点像“偷情”被抓包后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了。杜青衣轻咳两声道:
“阿奴姑娘,七王爷请你吃顿饭而已,你怎么看起来那么紧张?”
花卿扭头过来,心想我紧张么?于是,她也清了清嗓,突然面带微笑地问杜青衣道:
“青衣啊,你们家王爷人应该是很大度的哦!”
“那是自然。”
“所以,对于我昨晚那种失仪的事,你们家王爷肯定会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会放在心上的,也肯定会原谅我的哦?”
杜青衣摇头,心想,七王爷怎么可能不会放在心上?昨晚回靖王府的时候,七王爷可是时不时地会嘴角上扬的。
但是至于原谅,这是从何说起?难道?昨晚阿奴姑娘和七王爷在房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阿奴姑娘怎么说自己失仪?
花卿看杜青衣时而摇头时而点头,最后看上去一副茫然求解的模样,心想完了,自己彻底完蛋了。自己丢脸丢到家就算了,还冒犯了七王爷,真是罪过。
杜青衣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可如何劝慰她,他倒是知道的。
“阿奴姑娘,七王爷是个极好的人,不然也不会引得扶桑公主夜奔,扶桑未嫁少女为他疯狂了。所以,有什么事,你也不必想太多。七王爷邀您去引凤楼用早膳,你确定不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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