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靠着床榻边半侧半卧着的言三少做了一番望闻问切后,大致上是脾虚胃寒,开了些补元气的方子,嘱咐着好生静养,当然,热汤流食还是需要吃些的。
心疼着三少的铭文拿过方子抢着去抓药,尽快煎出来给三少喝。
“先生,您有没有法子能让小儿暂缓些疼痛?”看了看靠着床沿抽搐疼得脸色惨白的耀辉还反过来安抚焦虑着的小六,作为父亲,言茂心里也揪了起来。
名满京城的言家这般父慈子孝,为人医者的先生自然要再展现一下精湛的医术。反正天色已暗,挥笔再开了一付定神的安神汤,“这付安神汤煎了喝下,能让三少沉睡,明日我再来号脉看看。”
“麻烦先生了。”着人赶紧再去配药,言茂感激不尽,能让小三缓和疼痛,多睡几日也无妨,反正最近也累极了,休息一番也好。
这边为三少生病的事情忙得一团之际,外头又传来个让人极为懊恼的事儿。
第五十四章
没被理睬的红烧肉嗷嗷叫唤着,跑前跑后忙了起来。
轮值换班的瞄着脚下跑动的“红烧肉”,闪动眼眸瞄了一眼烛光如炽的忙碌着的东厢房,嗯,一起伸出条腿拨窜来窜去的小虎玩。江氏的上上下下都对“红烧肉”感兴趣,但,皆少有机会能摸摸抱抱,小老虎是少夫人的宠物不假,同是也是铭文总管的宝贝,更是黑虎的心头肉,一眼没见就到处找,使得他们能靠近的机会都少有。趁着现在难得有机会,旁边换班的也挨过来赶紧搓揉两下,瞧,圆盘的脸蛋上竖着的圆圆耳朵上面的黑斑点多有趣,厚实的爪子配上龇牙咧嘴的小样儿,嘿嘿,好逗。照着这么个长法,再大些可就不好玩儿。
狭小的弄堂过道来了个递拜帖的。递上拜帖的是萧府的大管事,他奉了主母的吩咐送来一张小柬帖之外,同来的还有些美貌的素衣侍婢,拎着精巧的食盒的她们带来了萧府内厨子精心烹制的扬州美食。
挨着廊下的侍卫们的目光顺着这些人而转动,嗯,除了他们家少主,居然还有其他人家上杆子也想要讨个男儿媳,心中钦佩横生。
将萧府内大厨依照扬州食谱烹制的餐点放置在已经堆满美食的桌上,萧府的侍婢们道了万福后,告退了出去,站到廊下,不是她们不想伺候,而是这个院落的厅室实在狭小。
除了这些特地让府内厨房精心准备的扬州小菜之外,萧夫人还带来了一封小柬专程交付言家家主言茂亲阅。
端正拱手在正堂前,萧府大管家呈上主母的亲笔小柬。一旁的黑虎接过递交给亲家老爷,接下的言茂摇摇头,习惯了别人按部就班,乍然有这么位对世俗规则不甚在意的萧夫人,感觉上,多少有些受制。
在京城,大府大管事都是有身份的,要么是世代为仆,忠心耿耿,深得主人信赖;要么则是由亲信门人,除了料理府内上下,还会参与视听幕僚,除了正主外,无不都要礼让三分。前来的萧府大管家是前者,素来忠心不二,自从自家大公子一心想赖着的这位言三少进城后,他就细细端详,眼看着扬州言三引发的事端一桩接着一桩,每一件看上去皆喜乐荣华,细思量下来,无一件不是掀起惊涛骇浪,惊心动魄,对应这样的人家,他已经做好了谨慎再谨慎的打算了。
萧府的大管事姿态谦卑恭谨,就算满心再忧烦,言茂也端正颜色,温柔和气。
小笺中前半段尽是些风雅的寒暄,在中间转告了言家家主,萧府已着资深管事前去新府邸帮着分忧,最后,特地叮咛叮嘱,新人江氏言耀辉来回礼拜见主证婚人之际,勿忘了将繫着缎带的小虎一併带来,切记!切记!
萧家还真会上杆子,对此,本不想说些什么的言茂忍不住道:“萧夫人这样行事,萧大人当真就不干涉?”
听得哑然的萧府大管家无言以对,虽然多年来,他家大人坚决不承认,可溺妻的行径早已家喻户晓。需晓得,能在京城中成为传奇存在,素来并不容易。
得不到回答,言茂只得合了小柬轻语道谢了,挨在一旁的铭文接下小柬送到西屋去。
依偎着三哥的小六接过看了一下,诧异之极,悄声道:“这位萧夫人……挺有趣。”
“是有趣。”急痛躺在东厢的言耀辉也探身看了一下,轻轻摇头低声回了一声。其实还有一句,言耀辉没说出口,那就是:就怕太有趣,破了言家的命门。
言家对没有敌对之意的人事物从来就不具备任何攻击性,不动声色占据了平衡点的萧府不但没有给言家找茬或是挑衅的机会,还搅和得言家再难出招,是非的人生啊,真头疼。
示意请施完针的大夫去隔壁用食,顺便也支开不停借着如炽烛光不时偷看小六的药童。好在,此时,药房的药取来了,铭文和药童一起蹲守在小院中的小炉子前,仔细盯着三碗水倒下去,须得煎得一碗方行。扇着火苗,两个年纪相仿的没会儿就叽叽喳喳聊开了,从药童那里,铭文得到不少煎药诉诀窍呢。瞄着紧挨着的两个脑袋,立在院落中的江氏侍从默契着将其遮挡了住,可别被黑虎瞧着,会惹麻烦的,此次上京,体面为重之重。
看了看特意支开大夫的三哥,再看看小柬中留言,稍作思量,小六轻轻道:“三哥,看来我是不是需乖一点?”
看了小六一眼,忍耐着腹痛的言耀辉默然,此行藉以京城变故生事,再藉以事生谋计,议生说,说生进、退,如今一个显而易见违制的判决,已然将他困顿在京城中,暂且不得移步,至此,他也将时机全然用尽。京城中人无不是成精之辈,不会再给言家什么可乘之机了,至此,他行事再不能有任何取巧之态了。
“淳厚无为是治国之根本,喜乐智巧过甚则易被称之为侫民。亲家夫人的策略虽好,可也需斟酌行事。京城的乱局早晚会平息,终究是需要相映衬辅助,不可矜持傲慢。”摸着小六的垂发,言耀辉轻语,“要记得,我们家之所以虽有‘是非之家’的诨名,却在邻里往来间不见厌恶之色,那是因为言家只留下讨喜的姿态,从不曾留下狡黠侫色。无论可成不可成,皆万不可在在民间失了清誉,否则,千百功夫定毁于朝暮秽语。”
靠着疼得发出虚汗的三哥轻轻揉着小肚子,素来乖巧的耀晴认真听着,不断点头。
到了晚间开始欢腾的红烧肉饿了,窜上到厅堂里盘旋着所有人脚下嗷嗷叫,盯着脚下这个目闪碧色萤光的玩意儿,廊下的素衣婢女们皆惦着足尖小心翼翼,厅内还在等着回函的萧府大管事也受了一惊。主母热衷想要抱抱的这是这么个玩意儿?真让人担忧。
在执笔回萧夫人的信中,言茂言辞极尽客套,既然萧府已经预先派人去了,难不成他还能当真严词驳回?更何况,现在不是言家萧家的纠纷,而是庙堂上不明确的动静让人无法揣摩。为此,就算烦恼三千,也只能在回函中欣然领情。
小院中的药香渐渐浓郁,拿了回信准备辞别告退的大管家很识趣得注意了一下东厢房,怎么,言三少病了?这边还没走,那边又来了个递着拜帖的,这次再次让人意外了,盯着这封拜帖半晌,杜府?这又是哪来的?
全然没有往来印象的杜府管家送来的主人的信笺中除了大半的风雅之语外,在最后转告杜府派遣了资深管事偕同一些婢僕前往内城新府邸帮忙打理。
全然不所所云的言茂看向东厢屋,在东厢内躺着的耀辉细细思量一番后,向小六摇摇头,他丝毫想不出他何时认得什么姓杜的。自打进京开始,原本以为能走动的无不回避不及,寻不出帮衬的他除了赖上了永固王府之外,毫无可依附。
扬州言三得了内城宅邸作为赔偿,明显的违制搅扰得言家都惊心,没想到,居然除了萧府之外,还有别家上杆子帮衬,这是谁家啊?连带着刻意脚下一缓的萧府大管事也靠着一旁瞧着,也算熟悉,也不算熟悉,反正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隐晦。
若是亲家夫人的娘家林府派出管事帮一番还算合情理,这杜家是哪儿冒出来的?想了又想,言家父子依旧全没有印象。杜府派来的管事也不着急,肃手一侧,静等着回信。隔着会儿,倒是一旁和灯烛融为一体的江暮想起来了什么,道:“据我所知,珍娘姓杜。”
东厢房内的小六听得眼睛一亮,等着父亲应允后,隔着垂帘,抬声问话道:“可是珍姨的娘家府上?”
杜府的管事低声道:“姑小姐托人送来了家书,帮得迟了,请言老爷恕罪。”
果然是珍姨的手段。该如何说呢,正因为自己不能服侍在父亲身边,小六挺高兴有人一心惦记着父亲的,何况,珍姨挺不错。
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言茂动笔再写了一封回信,将写给萧夫人的回信一字不漏得重写一遍交给了杜府的管事,既然有人愿意掺和进言家,对言家而言并不是坏事,至于两家如何调节管事问题,那就和他无关了,反正他是不会往内城居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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