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晚,儒生们以为过了四天,始皇帝都没有把他们下狱,应当是不予计较,正在相互庆贺捡了一条命时,秦军就在王贲的带领下冲了进去,毫不客气地将他们捆起来带走,扔进挖好的深坑里。
王贲冷眼看着那几个儒生在坑里从求饶到怒骂再到求饶,心里不仅不同情,甚至主动接过耒耜,往里面填土。
呸——
什么玩意儿,也敢当众给他们陛下没脸。你们不给陛下面子,又没有相对应的才能,还想陛下对你们礼遇?做梦去吧!
蓝天万里,日光照下,粼粼金波万顷。
始皇帝沐浴在暖阳下,眼眸里却是生着森然,冷漠得彻骨,“嗯。不必特意隐瞒。”
王贲惊讶:“可……”
不隐瞒,被其他儒生知道,始皇帝的名声可是要更加乌漆麻黑了。
“朕喜怒于表,非容人仁君,他们当记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了……始皇帝凉凉地提了提唇角。那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接着,又有脚步声传来,两个面有皱纹,好似老菜帮子的宦人行近,得到允许后,近前,面带笑意,扯着仿佛吊丧一样的嗓音说:“陛下,大喜啊——”
“仙师又炼出了一炉仙丹,特献予陛下。”
宦人手捧着托盘,上边以黑布覆盖一凸起的物件,王贲一眼扫过去,就瞧出来那是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的应该就是所谓的仙丹了。而宦人口中的仙师也不是神女,而是之前就养在咸阳,这次被一同带出来的一群方士。
始皇帝面露喜意,“仙丹炼好了?好!重重有赏!”
宦人把黑布扯下,另外那个宦人用比捧沙堆还轻的手劲,将露出来的玉瓶儿捧起,越过安全的距离,送到始皇帝面前。
从里面倒出来的仙丹洁白圆润,在阳光下好像莹着一股仙气。
始皇帝眼底亮了一些,又重复了一遍:“赏。”
与始皇帝不同,王贲面色晦暗,几乎想要上前将那玉瓶儿掀开,摔出里面的丹药,再一脚踩碎。
什么仙师,就是一群把他们陛下哄得找不着北,弄得咸阳乌烟瘴气的骗子方士,要不是陛下对长生痴迷到魔障的地步,他早拔剑将他们通通杀光了。
可是,不敢劝啊,谁劝谏谁就是动了陛下的逆鳞,不想人头落地就老实一点,明哲保身。
王贲微微低头,掩去眼中煞气,趁始皇帝专注着丹药,放轻了脚步声到宦人身边,低声问:“这是哪位仙师炼出来的仙丹?”
宦人也低声回答:“徐仙师。”
王贲脑子里转了一圈,道:“徐福?”
宦人心惊胆战地望着他,“通武侯切莫直呼仙师名讳。”
王贲深吸了一口气。
徐福是两个月前新进宫的方士,比其他方士来得晚,却凭着一副仙风道骨的长相,以及对海外仙岛的描述,入了陛下的眼,从此青云直上,大受宠幸,成为方士们的领头羊。
偏偏,这就是个骗子!
陛下生病了,他说是邪祟入体,不能吃药,然后忽悠陛下吃丹药,喝符水。咸阳一发生什么事情,就背着手悠悠来一句此地风水不好,撺掇陛下大兴土木,国库里的钱一金一金的砸进去。朝堂大臣们谁见了他不恨得牙痒痒,可有陛下护着,就是拿他没办法。
大概是看王贲没什么话要问了,那宦人便向着始皇帝行礼,道:“陛下,徐仙师言,海外三仙岛一事已有了眉目,请陛下前去一叙。”
始皇帝还未说话,王贲心脏急促跳动,厉喝:“好大胆子,有了情况不前来汇报,反而要将陛下请去,怎合君臣之礼!”
宦人看了王贲一眼,道:“仙师说,本该亲自来向陛下述言,可他看着丹炉脱不开身。”
始皇帝面色似有意动,然而,出乎在场人的意料……
“朕另有要事,仙师脱不开身,便等下一炉丹炼好了再说罢。”
王贲微微睁大了双眼,宦人亦差点维持不住表情,在始皇帝面前失态。
“你们都退下。”始皇帝又看向王贲,发现他衣衫上还湿了晨露,语气倒是稍微温和了些,“王卿,你也下去休息吧。”
“唯。”
众人退下。
走得最慢的宦人余光瞥到始皇帝拿着丹瓶转身进入内殿,眼角一跳。
能让陛下推迟了他向往的仙山,宫殿里究竟有什么?难道是三公九卿他们有要事汇报?也不对啊,他过来前,还看见王丞相在悠闲的赏花呢。
嘶——
难道是神女……
宦人不敢想下去,快步离开时,摸了摸沉甸甸的袖子,一咬牙,到了始皇帝划分出来专门炼药的宫殿,进去后,将袖子里的小布包拿出来,放在摆满了瓷瓶的几案上。
丹炉前盘腿而坐的长胡子方士偏过头,静静盯着他。
宦人苦笑:“徐兄,这金子我不能收。以后你也别找我打听陛下的事了,就当我们没有联系过。”
徐福惊诧:“发生了什么?”
宦人摇摇头,不肯多说,只道:“陛下有要事,就不过来了。”
“你没跟陛下说仙山……”
“说了。陛下说,你炼出来丹药,有空闲后,再去面见他。”
炉火映红了徐福的脸,他忽然有了心慌的感觉,“陛下他没说别的话了?一句安抚也没有?”
宦人再次摇摇头。“陛下只交代了这一句。”
“不应该啊,陛下从来都是对我以礼相待。难道……”徐福的脸色顿时如同刷过石膏粉的墙,“难道是我的丹药暴……”
“慎言!”宦人瞪了他一眼,然后含糊说:“真那样,现在来的就不是我了。听我的,你尽快向陛下请辞,越快走越好,走了就别回来了。别问为什么,我们自幼一同长大,几十年的交情了,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宦人说完就离开了,徒留徐福在原地苦苦思索。空想不出来,徐福喊来自己收的徒弟,让他出去打听,还真的让他打听到了。
“你说,在我的丹药送去之前,国师先去见了陛下?”
徐福捋着胡子,眉头皱起。“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老乡要让他快点收拾东西走人。他们这些方士不够资格跟去泰山,那位自称神女的国师是如何忽悠的始皇帝,他不清楚,但是至少他了解始皇帝的性格——那是一位“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情中人,比较明显的是,以前他才是始皇帝爱重的那个人,多少臣子的厌恶都被对方挡了回去,而现在,从陛下为了国师毫不犹豫推迟和他的见面,可以见得谁在陛下心里更重要了。
“走?情形倒也没那么急迫。”徐福喃喃自语,“大家都是混这口饭的,或许可以一起合作。”
青霓进的是始皇帝的临时书房,寝宫已是整座行宫的重要之处了,书房更是重中之重,然而如此守备严密的地方,之前青霓说进去就是进去,门口的郎官目不斜视。
书桌上,垒着一摞摞竹木简公文,青霓仅是扫了一眼,就把视线移开了。
她在脑电波里和系统说:“始皇大大还真信任我,书房这么重要的地方也能放我进来。”
系统没有回应。
“系统?统统?小可爱?”
系统兀地发声:“衣衣,我知道了!”雪貂从青霓怀里蹿到了她肩膀上,语气兴奋:“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了!”
青霓大吃一惊:“什么?你知道了?”
“是啊!你不就是看准了秦始皇对长生的追求吗?伪装成神女,你就是‘长生’,他自然会心心念念着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怎么会刻骨铭心不起来!”
“……”噢,你知道的是这个啊,那没事了。
雪貂从青霓肩膀一蹬,扑跳到几案上,把上边一卷半摊开的竹木简扒拉给她看,“衣衣,你的计划成功一半了!”
青霓定睛一瞧,竹木简记录的是西王母和周穆王玉帐高会的神话故事,再往旁边看,还有“巫山神女与楚怀王的风流佳话”,“湘水女神娥皇、女英与舜帝的爱情故事”,当然,最关键的“九天玄女授课黄帝的故事”也在几案上摆着。
“都说好奇是爱情的开始,你看,秦始皇都好奇到去钻研九天玄女以及她的女神同僚的故事了,知己知彼,这就是一个完美的开端啊!”
看系统自信满满分析的样子,青霓都不忍心告诉它真相了。
什么好奇是爱情的开始,放在始皇帝这里是不存在的。研究神女的故事?那是在研究神女的爱好,看看能不能研究出来对方愿意和凡人春风一度的缘由。
秦始皇,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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