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再次道：“这的确是一份良缘。”

雨乔想起那个总是陪在李孟姜身边腼腆的玉面少年，竟也是感动又欣喜。

公公的眼睛看向雨乔，雨乔连忙起身屈膝道：“宋雨乔见过公公。”

公公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艳：“原来你便是宋雨乔，可别忘了临川公主特邀于你，明日准时赴宴吧。”

“雨乔定会前去贺公主大喜。”

李孟姜既然放下了秦怀道，对她也一定不会有恶意了，她们之间兴许不能再为友，想来也不会再为敌。

雨乔的脸上扬起笑容来，只觉得连日的愁闷都消散了。

公公离开后，雨乔坐到秦夫人身边去，习惯性地将头靠向秦夫人的肩，撒娇道：“听到喜事，真真儿叫人欢喜呢。”

秦夫人双手合十：“阿弥托佛，总算是了了这一桩了。公主能得有情郎意中人，便不会再为难你与道儿了。”

雨乔道：“那位周将军，也是英气逼人的男儿，他配得上公主。”

秦夫人道：“二人一同共过患难，必然感情甚好，也必然会有始有终不离不弃，我是真个欢喜。走吧，去库房挑贺礼。”

第二日天没亮，娘俩便起身更衣出府。

本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进这皇宫的，竟是又来了。世间人莫不是以进入此地为荣为耀，然她，除了能看到威仪，庄严，繁华，是看不到烟火人情的。

人活一世，难道不是那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进了宫门，便又一位早已候着的宫女迎了上来，屈身道：“公主命我在此迎接小姐，请小姐去公主寝殿一叙。”

她早已心知，此次特意邀她前来，先不说怨恨是否得消，但是想好好同她说一回话的。

秦夫人温言：“去吧，我去宴会上等你。”

雨乔随着宫女走过那长长的宫道，几经周转盘旋，方才道了李孟姜的寝殿。

殿中四处披红，自是喜色一片。

李孟姜早已穿戴完毕，素说女子大婚之日最美，她那一袭喜服，贵重得不像话，贵重得灼人眼目。

似是长高了，也黑了，但是那是一种健康又鲜活的美，那是一种经历了风雨的花。

殿里还有许多其他的官家小姐，齐齐围在她的身旁。

雨乔盈盈下跪：“民女宋雨乔，拜见公主殿下。”

所有的眼睛便都望向了她，她这几年是京城的谈资，她们的眼里充满了好奇，甚而有鄙夷。

这些都不重要，原本，她跟这些人就都不一样，她不在意不重要的人如何对她心生反感。

“她便是宋雨乔，的确是有一张祸害苍生的脸……”

“秦将军喜欢的人竟是她，莫非看中的便就是她那张脸……”

“听说她时常招摇过市，也不想想跟人私奔过是多大的羞耻……”

窃窃私语四起。

李孟姜的声音听不出怒听不出喜，平淡而漠然：“你们都退下，本宫要同她说话。”

围着的女子呼啦下跪，告退。

殿里便静了下来，垂着眉眼的雨乔只看到那曳地的裙摆浮动，移动到了她的眼前。

李孟姜的声音依然是平淡而漠然：“本宫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赐。”

雨乔俯下身去：“请公主降罪。”

好一会，她听到了噗嗤的笑声，一只手也伸过来，朗声道：“起来吧。”

雨乔甚是疑惑，还是缓缓起身，抬起眼来，看到了李孟姜那眉飞色舞的脸。

继而拖住了她的手，笑道：“快过来坐下，我有太多稀奇好玩的事儿要告与你之，你保证从来都没见过没听过。”

这依然是从前那个李孟姜，那样开朗，那样俏皮灵动，她的心，突然的发暖又发酸了。

二人落座，李孟姜顺手从桌子上拿了一块点心塞给她：“我知道你胆子大，但你总归没上过战场是不是？这一点，我着实比你强。”

这话是带着骄傲，并非炫耀，当然更没有贬意。

雨乔眉眼含笑，看着她。

李孟姜道：“你的确是伤过我的心的，比道哥哥更叫我伤心。道哥哥有喜欢我或者不喜欢我的权利，可是明知我是喜欢他的，却偷偷摸摸与他好上了，你明明知道，我是那般信任你的。”

雨乔未解释，也无从解释，轻声道：“是我对不住你，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心甘情愿嫁给周将军？若是皇上逼你，我便带你逃出这皇宫。”

李孟姜先是愣着，随即大笑道：“带我逃走？你以为你是谁？莫非想带我逃到国公府去做道哥哥的小妾？”

雨乔咬着唇，又羞又愧。

李孟姜伸手，在她额头一点：“你竟也是傻的，你应当知晓我的性子，若我不是心甘情愿，谁又逼迫得了我？今日约你来，便是要叫你知道，我遇到了我真正喜欢的人，我心甘情愿嫁给他，你再也无需自责。”

雨乔眼里突然蒙上了泪。

李孟姜柔声道：“原来，我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对道哥哥那样的喜欢，原来竟不是那样的。喜欢一个人，是与他共同经历生死，是拼命彼此守护，是放心将彼此的命都交给对方。就像那时，你跟道哥哥都愿意为对方去死一样。”

这样好的话，这样真心的话，雨乔的眼泪掉了下来。

李孟姜伸手握住了她的：“等成亲之后，我们还是要一同去军营镇守边疆。你知道的，我自幼就不喜欢这高墙，我同你一般，都是想做自由自在的鸟。”

雨乔轻声道：“有他那般护着你，我放心了。”

“我问过父皇，他会找机会就将道哥哥调回京来，你只需好好等他便是。”

雨乔起身，跪下去：“雨乔谢公主。”

她有太多谢意，俱在这一拜。

谢李孟姜原谅她，谢李孟姜对秦怀道的放手，谢她得到了幸福。

她亲眼目送李孟姜出嫁，从此出了这高墙，去了令她自由自在的地方。

回府，给秦怀道写了书信。若李孟姜是他们二人的亏欠，往后便可心安了。

有了梅儿主理娉婷谷的诸事，她也无需再每日那般早起身，悠悠忽忽间，便已入冬。

这其间，李魅以各种名目来求见过三回，都被秦夫人拒了。即便他是齐王府的管家，但国公府也不是他想进便能进的地儿。

这日立冬，李魅又来了，以立冬节气为名送礼。

秦夫人看着正在煮茶的宋雨乔，那眼神不可捉摸，齐王管家几次三番这般送礼，无非是齐王尚未对宋雨乔死心。

婉珺坐在一旁弹琴，将手停下来，琴声戛然而止。

秦夫人呵斥道：“往后，齐王府来人，无需来禀，直接拒了。”

宋雨乔轻抬眉眼：“要不，我亲自去回？”

她一开口，秦夫人更来气，自家的白菜总是被别的猪惦记，真是窝火。

调脸问婉珺：“我命红绡查这管家的底细，还是没有消息？”

婉珺摇头，含笑道：“无非就是齐王的一条狗，伯娘费心查他作甚。”

“因为，他长得讨厌。”

此话一出，雨乔噗嗤便笑，又连忙收住。

秦夫人沉声道：“道儿去了齐王身边，他定然知道是皇上派去监视他所作所为，他何至于蠢到至今还对乔儿纠缠不休，这其中到底是齐王的意思还是这管家的意思？”

雨乔的后背蓦然挺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婉珺愕然道：“伯娘可别吓人，这似人似鬼的管家总不至于对乔妹妹生出别的心思来。”

国公府的准儿媳，除了皇上除了皇子，谁还有这等胆子？

雨乔眼睛眨巴着：“干娘这一说，我倒也认为，这管家兴许是看上我了，这胆儿可真不小，干娘必得命滴翠阁严查。”

脸皮是不是太厚了……

婉珺唇角一弯：“乔妹妹纵然天资国色，总比不过他自个的命，若是齐王知道他有此心，怎能容他？”

雨乔也一笑：“齐王远在封地，如何能事无巨细得知自个的管家都在京城做哪些偷鸡摸狗的事？”

秦夫人越听越窝火，齐王有此心，她忍了，若是连一个管家都敢如此龌龊，是欺她国公府无人么？

扬声道：“命秦勇去将他赶走！”

据雨乔所知，秦勇根本不是这李魅的对手。

起身道：“干娘还是让我去吧，我们总不能将来国公府送礼之人打了杀了。我只去传干娘的命令，若是齐王府再派人来送礼，就以齐王拉拢秦将军为名，告到皇上那里去。”

婉珺眉眼闪动：“这倒是个好法子，皇上最恨皇子结党营私，料齐王府再不敢前来。”

雨乔走出去，绕过那些亭台楼阁，走得极慢。

李魅进过滴翠阁，自然是与滴翠阁相识。婉珺曾是滴翠阁一号眼线，也断不会对李魅一无所知。

滴翠阁隐瞒下这一切，只有一个结论，红绡一开始就有反心，甚至，滴翠阁也可能是华生的一个暗庄。

滴翠阁虽是对秦怀道以及国公府从无背叛，但秦家向来忠君爱国，若是秦怀道得知此事，该有多少失望愤怒。

她一直隐瞒下许多事，便是不想让秦怀道卷入其中，若有一日秦怀道得知，会不会对她也失望至极。

她不是英雄，也不是圣贤，她一直都信奉，只要不伤害她在乎的重要的人，便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