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之金屋藏虫

《虫族之金屋藏虫》

第 202 章 爱比恨更长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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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恒星已经落山。隐在石柱间的树木投下交错的黑影,密集重叠的脚步声被拉长放大。

昆恩和格斯并肩走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走廊上。荷枪实弹的士兵围拢在他们周围,目不斜视地紧握武器,压制场肆无忌惮地向外喷发,威慑力十足。

昆恩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前侧的蒂伯亚。这只虫显然很紧张,一路上都绷着神经,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未得允许私闯内廷。这种行为可等同谋乱。就算蒂伯亚奉的是亲王的命令,也没什么本质差别。他们能顺利的进来,很大程度是因为钻了换防和意外的空子。

而现在,距他们离开寝宫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禁卫军再怎么迟钝或被蒙蔽,也该有反应了。

这就是蒂伯亚带兵如此匆忙的原因。多在内廷待一秒,变数便会多一成。只有将虫帝带出内廷、安安全全地关起来,才算完成殿下交托的任务。

“1957了。”晃动的草叶和虫鸣声中,格斯忽然说道。

“什么?”蒂伯亚回头,满脸疑惑。

异变就在一瞬。

下一秒,尖利的鸟叫声响起。雌虫猛地张开双翅,强劲的风从四面八方灌进走廊。围在四周的士兵们哀嚎着捂住双眼。精神力之刃隐在疾风之中,宛如飞射出的刀片撕烂他们的衣服和血肉。

“这么美好的夜晚,我可不想和你们这些臭虫待在一起……”

昆恩嘟囔着跳进雌虫怀里。精神力持续向外攻击,遮天蔽日的巨大黑影越过虫群,向着旁边的园林腾空飞去。

“攻击!”蒂伯亚怒吼。士兵们因为攻击对象而迟疑。

“我说攻击!”蒂伯亚夺过下属的脉冲枪,毫不犹豫地向着黑影的方向射击。

一道接着一道的脉冲波映亮黑沉沉的天空。路过的侍从们尖叫着逃跑。在他们身后,被击中的树木焦黑断裂,石块碎裂飞溅,发出一阵又一阵的轰鸣。

…………

“哐啷”!

金属门整个飞出,砸上舰艇内走廊的天花板。

灯光倏地灭了一半。原本明晰的视野瞬间变得晦暗不清。K吸了口气,混浊的空气里满是汗水、鲜血、烧灼的焦糊味。

泽维尔不见了。K甩了甩头,试图集中涣散的注意力。

他失败了。

强敌当前,生死就在一瞬。然而刚刚才在菲利特的精神图景里大干一场的精神就像过度拉扯后松弛的线,软绵绵地瘫软着,完全支棱不起来。

黑色的尖刺悄无声息地从角落伸出。眼看着就要刺进雌虫□□时,K突然向旁侧扑去,避开了这志在必得的偷袭。

K在地上打了个滚,停下的同时,上身一扭,拧过胯部,右膝直直击向那只朝他扑来的雄虫。

“这才多久不见……”

“K,你退步得太厉害了。”

泽维尔身形如鬼魅一样快速移动。再出现时,他的手抓住K的肩膀。黑色尖刺由他掌心伸出,深深扎进雌虫皮肉之内。

血飞溅出来。K身子抖动。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咒骂:“你倒是一如既往……”

“——废话太多!”

红色的火焰从他皮肤表面升起。K低吼一声,死死按住泽维尔的手,猛地向后冲去,带着雄虫一起砸向背后的操作台。

电流四窜,黑烟冒起。两虫滚做一团。很快,燃烧的火焰和黑色尖刺一起,将整个房间吞噬。

战斗还在继续。

…………

白雾散去,风暴停息。海面发出沉闷的轰响,冻结的冰层龟裂出一条又一条裂缝。

“怎么可能——”

异变在现实世界得到延伸。泽维尔脚下的地板突然开裂。失去重心的雄虫向下坠去。

集体意识空间内,密集的光点凝聚成泽维尔的身形。这只雄虫掩饰不住惊愕,瞪视着脚下正在崩裂的冰原。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探出水面,抓住了泽维尔的脚踝。

“……泽维尔。”

金发青年湿漉漉地从冰水里爬出站起。他伸展着四肢,修长的躯体每一处都透着惬意,毫无应有的狼狈。

水珠从额头滑至嘴角,夏恩用舌尖勾舔,蓝色的双瞳浸着冰雪的丝丝凉意,慢慢地转向面前的另一只虫。

“这不可能……”泽维尔摇着头,不自觉地向后退去,“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我给了你最好的复仇机会,你不可能会放弃……”

泽维尔的不可置信愉悦到了夏恩。这么多次,总算轮到他让对方惊讶一次了。

“那是你觉得。”夏恩耸肩摊手,“所以你才如此可悲。”

“你说什么?”

夏恩看着面前的虫,语气释然,表情却很严肃,“在那个世界,不论有多少人讨厌我、厌弃我、憎恶我,都与我无关。”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泽维尔。”

“从现在起,我只想将我往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爱那些我爱的人。”

“你不是想和我做朋友吗?这就是来自朋友的真诚建议。”

“……不行,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泽维尔嘶声低道,“过去的不可能过去!它们的的确确地发生过!那些伤害、那些折磨,我不可能忘记!”

夏恩叹了口气。

当他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冰冷,语气轻蔑。

“死抓着过去的意外不放,让自己沉浸于痛苦。然后打着复仇的名号,放纵自己为所欲为。”

夏恩走向泽维尔。

“可怜的塞拉雷姆斯。你根本就没有爱过他,几十年来,他却成了你所有丑恶行径的遮羞布。”

黑色的尖刺撕裂空气,朝夏恩射来。夏恩偏头,精神力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带走一缕发丝。

他继续向前一步一步走去。

“如果早知道有这一天,他一定会早早地将你扼杀在培养液——”

“你怎么敢如此胡说八道!”强烈的愤怒在泽维尔的眼中燃起。他低吼着,表情有些微扭曲,冷静淡然的面具“喀拉喀拉”碎开,一块块向下掉去。

“你看到了我的过去,我当然也看到了你的。”夏恩停在泽维尔面前,无辜地翘起嘴角,露出牙齿,笑得灿烂明亮。

“何必这么生气?噢,看来你很清楚。从头到尾,这都是你一只虫的独角戏。”

“——闭嘴!”

最后一块面具碎片轰然湮灭。密密麻麻的黑色尖刺破冰而出,铺天盖地向夏恩袭来。

“你还要这样自欺欺人到何时?”

淡金色的火焰蒸腾在青年的体表,烧融了那些企图靠近的尖刺。在他脚下,坚实的冰块轰响着坍塌,落陷出巨大的空洞。冰蓝色的洋流化成一股股粗大的水柱,和黑色的尖刺互相厮缠。

泽维尔的愤怒是夏恩最好的机会。

“如果你爱他,就不会在他死后继续那些虫体实验。没有虫比你更清楚那有多痛苦多残忍。塞拉雷姆斯因为他的道德良知选择放弃。你却在他因此而亡后选择继续,将你厌恶憎恨的加诸于其他无辜者。”

夏恩穿过层层屏障,来到泽维尔面前。蓝色的双瞳无情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金色的火焰贯穿了他,他整只虫都在发光发亮,耀眼的光刺得泽维尔只能连连后退。

“我必须这样做……我必须……”泽维尔咬牙,声音在颤抖,“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付出代价。所有虫,所有虫……我不会放过他们……绝不会……”

“如果你爱他,你就会知道,比起复仇,塞拉雷姆斯更想要让你重新开始。而不是这样日复一日活在你自己制造出的监牢里,以他的名义做他最憎恨的事。”

“泽维尔,你抓着一只早该安息的虫不放,是在怕什么?”夏恩在他耳边低语。

“你是不是很清楚,如此胆怯卑劣的你,塞拉雷穆斯根本就不可能爱上你。”

“你闭嘴啊啊啊啊————”泽维尔捂住双眼,仰天哀嚎,“不可能!绝不可能!雷姆是爱我的,是爱我的!”

密集的光束齐齐射来,穿透他的五脏六腑。

疯狂涌动的水浪和尖刺都消失了。下一秒,星星点点的银光在暗色天幕上同时闪耀。它们的光如此庞大炽热,带着无尽的宁静和安然,将夏恩和泽维尔笼罩进去。

黑暗彻底消失。一切都不复存在。

…………

泽维尔双脚落地,尔后化作静止的雕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K同样落至舰艇下层。他藏在遮挡物后,正要偷袭时,视野里的虫忽然倒地。

K举起的手臂僵在半空,流动的火焰停驻在他的指尖。

——这是什么情况?

有虫从破掉的壁板上一跃而下。晦暗不清的视线里,他金色的发丝仿佛自带光源,飘动时无数细小光珠在飞舞闪烁。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金发蓝眼的雄虫逐渐靠近,“泽维尔正在失去控制,夏恩撑不了太久。”

他的话解开了K的疑问。显然,K曾经的救助等来了回报——某只喜欢当英雄的小雄虫再次当起了“关键先生”,而且这一次终于成功了。

“我们……”雌虫低念这个词。金眸闪动着莫名的情绪。下一秒,火焰向外窜开,将雌虫裸|露的肩背笼在其中。

K从阴影中走出,来到倒地的躯体旁。那些密密麻麻的具现化黑刺正在快速消失。它们从四面八方如潮水一样回退进泽维尔身体,在底板上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灼痕。

黑色皮靴踩住泽维尔的胸口,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音。这刚刚还在和他互殴的虫现在就像一只破布娃娃,任他怎么踩踏都毫无反应。

尤里蹲在泽维尔旁边,熟练地用禁锢环束缚住雄虫的四肢,并用精神力构成结实的密网,套上他的躯干和脸部。

K垂着头,仿佛突然间对脚下的虫产生了极大兴趣,似乎并未察觉身旁雄虫轻扫过来的视线。

现在,泽维尔这破布娃娃成了砧板死肉。他只要动一下,精神力密网就会向内收嵌,从那些小口里挤出一块块切口整齐的虫肉。

几年前,K有幸见过L在一只穷凶极恶的罪犯身上用过。那只雌虫对L的说明不以为然,试图逃跑,然后他就成了一滩内脏骨头稀巴烂的碎肉。

K心情复杂。忽地有虫靠近。他本能后退,一只手臂宛如铁箍,牢牢扣住他的腰腹。

视野晃动间,黑发雌虫重心不稳地跌进一片温热柔软。晕眩支配着他下意识地搂上对方的脖颈,作为平衡重心的固定物。

“放我下来!”K低骂。依旧不去看那张脸。搂抱的手臂却抓得很紧。

尤里呼吸平稳地抱着比自己高壮许多的虫,步伐轻快地顺着焦黑破烂的通道口向外走去:“我们赶时间,K。”

“赶时间,则意味着我没有多余功夫帮爱逞能的‘老大’擦屁股。”

K很想反驳。但熟悉的怀抱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柔化了他紧绷的神经和肌肉。这太舒服了,没有虫能抗拒。K嗅闻着鼻尖的信息素,小小的念头就这样滑过脑海,在他严防死守的理智之线上钻开了一个小口子。

红色的火苗越来越小,融进雌虫的皮肤。黑色的眼睫轻轻眨动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他睡着了。

………

一片幽深的绿色海洋中,休在升高,不断地升高。他感到很轻盈,很舒服。那具沉重的躯壳则不停地下坠、下坠。

据说死亡之前,每只虫眼前都会看到自己的一生。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自己正在死亡。

十五岁那年,身着军装的雌虫登门拜访,送来他雌父战亡的讯息。

在他叔叔出现之前,他独自在那间公寓生活了半年,靠着同时打三份工凑房租和生活费。

他尽量去学校上课,努力凑着出席日数,打工间歇争分夺秒做着作业。他很感谢肯特老师每天都会带一份多余的午饭,这样他起码有几天不会饿得太厉害。

半年后,他才知道自己有雌父还有个弟弟。他在十分偏远的星系生活,辗转很久才得到家人亡故的消息。休搬去和他同住,有了长辈的关爱教导和稳定的居家环境。他的成绩提高了很多。

义务教育结束后,休可以上本星系还不错的大学。但昂贵的学费让休迟疑。他和叔叔一起在昏黄的灯光下对着那些长长的助学贷款表格发愁,然后休决定去参军。

他周边的虫基本都没念过大学。但参军的有不少。虽然大部分只能在军队待个一两年,但也不乏能留下来的。包吃包住、稳固的社会地位和一定的贡献点很有吸引力。休盘算着这些,在二十岁那年背着一个破帆布包,走进了招兵基地的大门。

四年后,他从普通士兵混到了士官。他表现优异,被推荐读了军校。毕业后,他参加了中央军团的招募。在普通连队任职。被特战队选中。

执行任务、训练、休息。三节拍的生活乏味沉闷。有个巨大的空洞开在他的躯壳上,日复一日地回响着呼啸的风声。

休在腐烂。

一次意外,他被敌方俘虏。遭遇鞭笞和各种酷刑。在生与死的边界中,他品味到了一抹甘甜。

在那之后,他对危险困难的任务趋之若鹜。他开始上瘾,沉沦杀戮。然后一切开始脱轨。直到他被送上军事法庭。

在上司的多方奔走和精神异常的鉴定书下,他被认为无罪。长期服役的军雌有一定概率会变成他这样。医生们将此归结为他比寻常雌虫敏锐强大的精神力。可休知道这不是真相。

遇到伊斯米尔后,他终于找到了将他与大地牢牢相连的基石。他的空洞被补上了。他感到了完整。

你们瞧。他没有病。他只是一直在寻找。而他很幸运的找到了。

最最最不可思议的,他得到的比他期待得、比他应得的多得多。

他的陛下是怎么说的?

“休,你总是在说,我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皇帝。对此我很少回应。我不敢大声说出。因为我怕允诺后我却做不到,只会让大家更失望。”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为了这个目标在努力。久到我已经忘记,我第一次戴上那顶王冠时的感觉。”

“休。它很华贵美丽。但也很沉。沉到我觉得自己会被它压垮。”

“我担心着害怕着,终于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我跑到雌父寝殿里,哭喊着对他说我不想当虫帝。”

月色下,黑发雄子垂着眼帘,堪称完美的脸庞泄出几分脆弱。他盯着自己的双手,目光温柔而又伤感。

“费伊抱住我。他说,当虫帝并不全然只有坏处。当虫帝最重要的,是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他可以满足他们愿望,可以让他们快乐和幸福。”

“一直以来,我想做一个好皇帝,想成为强者,只是为了这一句话。以前,我想让雌父不再叹气。后来,我想让你待在我身边。想让你夸我,想让你对我笑。而不是什么家国大义和民众福祉。”

“从始至终,休,我只是想让你快乐,想让你幸福。之前的事……我很抱歉。我知道你想保护我,正如我想保护你。你我有同样的心情。”

“这件事结束后,不管你是想退休卸任后回家乡,还是有其他的什么打算,我都会支持。我是虫帝,但这是你的权力,我无法剥夺。”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伊斯米尔抬眸看向休。他没有笑,那双紫眸盛着如水的月光,清莹透彻,毫无遮挡。

休看见了。他的喉咙干痒,手心湿粘。

“休·雷诺德。我爱你。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是你真心想要的,我都会帮你达成。这是我戴上这顶王冠的唯一理由,也是我存在的意义。”

“曼奇贝拉和谈,我会离开瑞德哈特,昆恩会代替我,你要帮他做好掩护。另外,这段时间,中央军团由你调度。你根据实际需要,配合夏恩和萨德,确保克雷夫将军和帝都的安全。”

“我知道夏恩另外找你谈过。他想让你去菲利特的实验室。现在,你有我的允许。所以,停止偷偷摸摸。大大方方地挑选你需要的帮手。”

心跳怦怦地击打着耳膜。休的眼睛越瞪越大。虫生几十年,他从没想到有一天,短短几句话便可将他送入极乐天堂。

“我知道你想要一只虫崽。所以,请留下他。我会给他需要的身份地位。而如果你愿意,你会是我唯一的王妃。”

“选择权在你,休。”

后来发生了什么?

休忍不住微笑起来。

那是他有史以来最棒的体验。没有酒精,没有道具,也没有鲜血。快感并不强烈,情绪并不迷离。但很温暖。

他的陛下用最温柔的触碰和呢喃诉说着对他的爱。他好像一瞬间成了易碎的珍宝,那些涌动的混乱的情绪和恐惧被承接住了。被那只年轻的美丽的、敏感的、拥有着这世间最柔软心房的雄子。

原来他们都可以抛弃对痛苦的迷恋。在最简单平淡的碰触中感受到满足。原来这不是他单方面的执念。他不用去隐藏去自我说服的同时担心梦醒的那一刻。

“下一次会更好。”他的陛下在耳边细语,“休,我会努力……努力完成帝国律法规定的基本义务。”

“哈哈哈哈,”他笑出声,俯身亲吻对方,“陛下,我更想现在享用。”

黑发雄子恼怒地瞥了他一眼。

休知道自己在得寸进尺。说实话,第一次正常的做这事,对方没吐出来已经算一大进步了。可他还是看着那只雄虫。

最终伊斯米尔俯身过来给了他一个吻:“你要给我点时间。

“不着急。”休呻|吟出声,用手指卷起雄虫顺滑柔软的发丝,同时抚上他瘦削的肩背,“您有我生命的所有时间,陛下。”

——不,不在这里。

——他的生命已经给予了他的陛下。

——而非这里。

休·雷诺德在雾气中睁开双眼。蜂鸣般的振动在他周围回荡,有虫在叫他。他在白茫茫的雾气中看到一个隐约的身影,和一双蓝到发绿的双眼。

【侍卫长阁下,再坚持一下……】

含糊的碎语在他耳边低喃。狂风刮走那片无尽的白雾。休感到自己在急剧地下坠,身体被什么强大的东西碾压成薄薄的纸片,拉长扭曲、弯折揉碎。无数光点飞驰而过,带着不可抵挡的强压穿透他每一个细胞。

…………

四处乱窜的精神力如电流激中他的脊背。K猛地睁眼,一个挺身从某处跳下,抽出匕首挡在面前。

一声无奈宠溺的低笑传来。K愣愣地盯着那双蓝眸,僵硬着将匕首缓缓插回腰后。

他的脸上一片滚烫。

没有敌人。只有失去意识的虫帝陛下和菲利特·科拉莫斯。这两只虫还陷在精神图景里,不受控制的精神场引发了K身体的防卫本能。

当然,这种时候过度小心没任何错。让他羞耻恼恨的是,他竟在被那只虫抱着的短短两分钟内睡着了。

在他愣神时,尤里已经扶起失去意识的虫帝陛下——是“扶”不是“抱”。一丝莫名的喜悦涌上心头。

红脸不过两下,察觉自己究竟注意了什么的K又黑了脸。他粗暴地抓起菲利特,盯着那张烂肿的面孔,眉头紧皱。

“K,死在这里太便宜他了。”完全洞悉他想法的虫在身后说道。

“……我知道。”K收回幽冷阴沉的目光。他冷哼一声,直起身子,如拖拽死物一样拉着菲利特高大沉重的身躯向外走去。

S级雄虫的精神力一旦彻底失去控制,带来的毁灭性冲击不亚于数十颗对空导弹同时爆炸。情况严重一点的,制造这种能量暴动的雄虫自己都没法幸存。

尤里不清楚泽维尔具体被逼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夏恩怎么做到的。他唯一肯定的,是夏恩进入得很深很深。那里对侵入者而言极其危险,对被侵入者来说却最为脆弱。

那里是精神图景的基石,是每只虫构建图景时的起源之地。一旦出现问题,那只虫的精神力便会暴走失控,对侵入者精神和其所处的现实环境造成巨大伤害。

精神图景的崩塌是精神世界的死亡,一般不会祸及他人。精神图景紊乱引起的精神力暴动,却是一场倒计时滴滴作响、随时都有可能同归于尽的大爆炸。碰到这种情况,立刻远离是唯一的选择。

舰艇内,被尤里释放的菲利特下属们正在仓惶逃命。他们虫数不多,一部分已经坐上逃生艇正在飞离母舰。一部分格外忠心的,试图从K手中救出菲利特。

K积攒的不爽有了发泄渠道。当他们痛呼哀嚎地在地上打滚时,尤里只能无可耐地在一旁看守俘虏。而如果夏恩在场,他一定会认出那熟悉的“不赞同但纵容”表情。

“泽维尔的小型舰就停在这里。”尤里和K拐过一个弯道,灯光应声亮起,照亮整个空旷的存储舱。

在几艘灰扑扑的货品运输艇里,泽维尔的座驾看着十分高档。

“性能应该不错。”K嘟囔着,“希望燃料充足。”

两虫带着另外两只钻进舰艇。K将菲利特甩给身边的雄虫,向驾驶位爬去:“……所以,公爵阁下,我们去哪?”

“是有你们家族军团驻扎的卡格里行星,还是原定目的瑞德哈特,又或者是布鲁斯凯?”

“现在回布鲁斯凯参加婚礼可太早了。”尤里摇头,伸手拦下K,自己灵巧地一窜,率先坐进驾驶位,“按原计划,瑞德哈特。”

…………

休看到了伊斯米尔。狂怒暴虐的伊斯米尔,以及紧紧扼住他手腕,和他一起向无尽虚空下落的菲利特。

“米尔,这个世界只有你能拿走这条性命。只有你可以。”

“杀了我……用你的手杀了我……”那只雌虫低唤着恳请,眼里闪动着沉迷梦境的恍惚和清楚明晰的喜悦,“如此,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这不断重复的话语仿佛咒语。伊斯米尔一动不动。他的指尖上,紫色的光愈加明亮,从若隐若现的光点汇聚成一个炽热的半透明圆圈,将他和菲利特裹了进去。

【我数1、2、3,我们一起冲过去。】

金发碧眼的青年忽地出现。他抓住休的手臂,风扬起他的金发,显露出他嘴角灿烂明媚的笑容。

休瞬间明白了夏恩的意图、自己要做的事情、实施操作的细节和注意事项。这不是语言,而是精神层面的信息交流。

他在一个十分特殊的场域空间内。在这里,来自不同个体的精神能量奔涌着、交融成一张跨越物质空间的大网。其中,金绿混杂的那股丝线架构起最坚固的根基,它们为其他能量的链接提供引导和支撑,是整个空间存在的根本。

它们来自夏恩·洛奥斯特和劳埃德·克雷夫。

除了他家陛下,休还感知到了尤里·洛奥斯特以及一股阴沉暴虐的精神力。那纠缠吞噬着伊斯米尔的显然属于菲利特,而帮助伊斯米尔坚持抵抗的是尤里。

另一只洛奥斯特在尽力帮忙。但他能做的十分有限。关键还在伊斯米尔。

【3、2……1!】

休和夏恩加速下落。前所未有的撕裂之痛拥抱着休。这痛楚如此巨大,仿佛休十几年从军生涯里被俘时遭受的刑讯折磨同时发生。

屈服于这种痛苦太容易,被其彻底填满沉溺也充满诱惑。但休知道这不是他所要的。

他张开双臂,在被撕裂切割的剧痛中,抱紧了那只不断下坠的黑发雄虫,他耳边哑声低道:

“我的陛下,你不属于任何虫。你只是你。定义我们存在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

“米尔,你是自由的。”

暴涨的紫光停止了外扩。就连风似乎也温和了不少。伊斯米尔眨了眨眼,对上一双充满爱意的绿色双眼和那无比灼热的熟悉笑容。

梦魇消失了。伊斯米尔闻到了阳光照射下的海浪。

他甩开菲利特的手。

“米尔,不……”

菲利特低吼。黑色的精神力化作巨大的双翅,试图将伊斯米尔重新拉回。

“该结束了,菲利特。”

金色的光点快速汇集、凝聚成一只雄虫,阻隔了菲利特的攻击。他轻轻抬头,浅金色的眼睫随之扬起。

菲利特看到了一汪浩瀚海洋。蓝色水波无声荡漾,透明冰晶飞舞落下。狂涌的洋流激荡黑色的山体,纷飞的大雪冻结湿重的雾气。

时间停止。

夏恩抓住这一闪而逝的空隙。

如果正确调用休的精神力技能,那么他只需一个问题。

“实验室的通行密码,以及其他所有你不想我知道的秘密。”

菲利特面色茫然,在短暂的呆愣后,慢慢张开了嘴。

………………

绿色的幽光刺痛休艰难睁开的双眼。他猛地吸了口气,向更深处的绿光源头游去。

玻璃罩后的电子元件还在坚持运作。休张开双臂,拉出输入板,按照脑海里的指示手指飞舞,输入一串串字符。

墙壁和地板颤抖,发出沉闷的呜咽。某处的通道打开了,液体朝着一个方向倾泻而去。休咬牙伸臂,拨开眼前的水花,逆流而上。

在他的眼前,半透明的晶石正在缓缓下降。休撑着凹凸不平的晶石壁,颤抖着身体从里面爬出,重重摔上坚硬光滑的石板。

新鲜的空气扑入鼻腔。其他两只雌虫喜出望外地冲过来。休确认了内衣口袋里的储存软盘和金属立方体还在后,无力地垂落眼皮,晕了过去。

………………

格斯带着昆恩在空中飞翔。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双虫高空体验,却是迄今为止最惊心动魄的一次。

脉冲波在背后追逐,映亮了漆黑的天空。怀里的某只虫高声嚷嚷,兴奋得四处扭动,一刻不停。

“格斯,3点钟方向,躲避!”

“我艹这么凶残……6点钟左一点点!小心!”

“前面左拐!左拐!对!啊我果然没记错这边树特别真适合逃命啊~~~”

夏夜凉爽的风从面部刮擦而过。格斯却越来越焦躁。黑色翼膜双翅在空中一个急转,两虫在一处宫殿屋顶落下。

“我们的后援呢?!!”格斯对着昆恩嘶声质问,浓密的短发冒出一丝焦味,“大少爷,你到底有没有把信号发出去?!”

“你头顶着火了诶。”昆恩瞪圆眼睛,手脚并用爬过来,攥起宽大的衣袖在雌虫脑袋上重重拍了几下。

小小的火苗熄灭了。格斯额角的青筋凸得更厉害了:“昆恩·曼奇!这不是游戏!回答我的问题!”

“在路上了在路上了~~~”棕发雄虫朝他挤着眼:“不要这么暴躁啊格斯虽然我挺喜欢你气呼呼的样子但是老发脾气对身体真的不好啊而且不利于我们的财务状况你上上礼拜砸坏的那台游戏机可是我半年的积蓄呢我现在一想都好心痛早知道应该挂二手交易市场卖掉的虽然也损失一点但——”

格斯一把拎起昆恩,两虫再次冲上半空。他们脚下的屋顶被紧跟其后的脉冲波和实弹击打得坑坑洼洼,石块尘土四处飞溅,劈头盖脸朝两虫砸来。

“啊啊啊啊啊!格斯你恼羞成怒也不用——啊啊啊啊啊!!我只是嘴上念念其实我一点都不介意那点信用点——啊啊啊啊啊!!!”

“真的你只知道俱乐部今年财务状况不错但是不清楚到底有多不错吧——啊啊啊啊啊!!!!就是说从今以后我也是领年薪的虫了以后我来养——”

追兵火力有多凶猛,昆恩的尖叫就有多应景。同时他还凭借过虫的语速,见缝插针地努力继续之前的对话。

“你TM能不能闭嘴!!!”

“啊啊啊啊??”

昆恩冲出喉管的尖叫消失了。格斯带着他向下俯冲,掠过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谢天谢地,昆恩·曼奇终于肯放过他的耳朵了。

“格斯?”

“安静!”一颗子弹在翅尾擦过。格斯拧眉,再次加速得同时,健壮的手臂将雄虫搂抱得更紧。

“格斯?”

“干什么?!!”格斯恶声恶气。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爱你。”昆恩帖子他耳边轻声细语,“很爱很爱。”

“??!!!”

“哗啦”一时声巨响,两虫笔直落进湖里,溅起雪白的水花。格斯收起翅膀,在水中奋力挥动四肢,浮出水面。

那里早有一只头发湿粘的雄虫笑着等他。月光下,他随着水波轻盈起伏,柔和纤美的轮廓反射着水面的微光,一双眼睛在闪闪发亮。

“你TM脑壳坏掉了吗?!”格斯吐出一口湖水,抓着昆恩的双肩狠狠摇晃,“突然说什么狗屎——”

“我们的后援到了。”昆恩咧开嘴笑道。

湖边密林里响起密集的交火声。间或有雌虫大吼的命令。格斯从里面辨认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虫帝的秘书官芬德利。

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格斯紧张了一晚的神经终于可以休息会了。他收回目光,瞪视着眼前的雄虫。

“所以,这是个告白的绝佳时机。”昆恩冰冷的脸贴过来,在格斯耳边暧昧地呼气,“命悬一线的生死时刻,峰回路转后的柳暗花明。不管我们以后有多少回忆,这一刻都是独一无二的。”

“格斯·罗特姆,你永远不会忘记我爱你。”

“……昆恩我……”

急着逃命的烦躁和被迫落水的恼怒一瞬间消无影踪。格斯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在他发硬的皮肤和骨骼下,那些维持生命运转的器官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昆恩微笑着看他,眼中满含期待。

“我……”

“——你们要在水里待到什么时候?”一个挺拔的身影从林中走出,边走边调整着鼻梁上的金丝边镜框。

“磨磨唧唧是想在明天的报纸头条再加一条‘虫帝陛下与不知名侍卫的神秘情|事’吗?”罗安·曼奇在湖边站定,阴沉着脸说道。

…………

帝国航行舰仓储舱内,一艘小型舰舰正在启动。

舰艇内,金发雄虫熟练地设置系统参数,俊美无瑕的面孔冷静自若、淡然沉稳。

这般姿态明明就很熟悉,但加上这张脸,就格外的别扭古怪……

K本能地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时,舰艇一阵剧烈颤抖。

“警告:系统错误!警告:系统错误!”

刺耳提示音中,其他东西如飓风一样席卷而来,猛烈从外面抽打挤压着舰艇的金属外壳。

是泽维尔的精神力。

K脸色骤变。尤里抿直唇线。手速瞬间飙升,操作让虫眼花缭乱。K只看清了最开始的强制启动手动操作,后面的完全看不清了。

气流声越来越大。随着存储舱金属壁板的裂开,满身伤痕的舰艇终于脱离地面,朝着出口通道驶去。

“轰隆——!”

“轰隆——!”

爆炸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你们这些虫,全都给我去死!!!”

泽维尔癫狂的笑声穿透空间,同时在两虫的脑海和鼓膜中炸响。

“——他彻底疯了吗?!!”K低啐一口,死死压住突然开始挣扎的菲利特,朝着侧前方吼道,“该死的!尤里,他要自爆!你TM快加速——”

熊熊烈火轰的一声吞噬掉仓储舱的金属壁板。几乎同时,底板崩塌,陷落成一个又一个黑洞。

漆黑尖刺从上下左右疯狂生长蔓延。这艘帝国军部的最高杰作,仿若纸糊的模型,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萎缩坍塌。

巨大的高热和强烈的冲击波卷起正在脱离的小型舰,和没来得及登艇的雌虫们一起,化作蚂蚁般的黑点,在盘旋飞卷的气流里呼啸着消失。

…………

夏恩从集体意识空间撤出。

“小少爷?”

下一刻,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身下响起。刻入骨髓的声音来自承接他重量的某只雌虫。夏恩低头,对上劳埃德关切的双眼。

“休那边——”

雌虫的后半句消失在青年缠绵的热吻中。

“有空关心别人,不如想想我。”夏恩狠咬了一口雌虫下唇,随即恋恋不舍地后退,双手撑在雌虫腰部直起上身,“……虽然有点意外,但本少爷出马,当然是顺利解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夏恩满脸迷惑地指着距离他们两米开外,坐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戴夫·吉本。

“公爵阁下,是克雷夫将军从那些暴徒手中救了我们。”

戴夫·吉本心有余悸。若非帝国上将眼疾手快地一推,他怕是已经头身两处了。

基于良好的记忆和这只虫贡献出的无数彩虹屁,夏恩一眼就认出了这只《红星日报》的明星记者。而在他身边,还有十来只同样狼狈的平民。他们的衣服破破烂烂,不少虫身上还有伤口。

看到夏恩望过来,他们的神情既尴尬感激又惊喜——尴尬可能是因为被迫围观的亲热戏码。惊喜嘛,不管在哪里都有格外大胆主动的——里面最好看的那只雌虫给了夏恩一个挑逗暧昧的笑。

夏恩直接无视。他从劳埃德身上爬起来,继续环顾四周。他还在那间休息室。显然这地方经历了一场恶战,家具大部分都坏掉了,挂画歪七扭八,桌面摆件滚落一地,满地都是玻璃瓷器的碎片。

“萨德大叔已经来了?那些实验体处理得怎么样了?”

夏恩向门外走去。他不是怀疑帝国上将的能力,但一墙之外的大厅内仍有动静——规模小了很多,应该是负隅顽抗的残留分子。

“已经掌控了局面。”劳埃德跟在夏恩身后,沉声答道,“有一些伤亡。死了两只平民,还有一些议员。”

“还有?”夏恩转身,停步挑眉。劳埃德声音里有某种情绪。他感觉到了。

“还有甘鲁。”帝国上将顿了顿,为夏恩推开门,“我们发现他时,他已经被捅穿了心脏。”

“不用为他悲缅。”夏恩了然。他拍拍劳埃德的肩膀,向外走去,“他自己眼光不好选错了虫,就要承担代价。”

庭审大厅内,身穿统一制服的军雌们正在清理现场。在这短短十几秒,最后几只实验体也被夺去武器,被专虫扣押起来。

出席庭审的议员、法院的工作虫、双方的证虫以及旁听的平民被安排在角落一个区域,有专门的虫负责问询情况。

正在和下属交谈的史蒂夫·萨德抬头,看到夏恩和劳埃德,穿过虫群走过来:“罗安刚刚发来消息,‘陛下’安然无恙地回到寝宫休息了。”

劳埃德点点头:“城区的骚动如何了?有抓到组织者吗?”

“治安局正在处理。”史蒂夫撇撇嘴,“他们到现在还认为是你组织谋划的,拒绝了我热情友善的帮助。噢,对了,大法官阁下福大命大,伤势稳定了。你很幸运,劳埃德。有他在,你身上的臭水洗起来能快不少。”

夏恩站在帝国上将旁,听着两虫交流最新进展,同时目光漫无边际地在大厅内扫荡。

这就结束了?

战力惊人的雌虫实验体……声势浩大的庭审现场袭击……城区同时爆发的骚乱……皇宫内廷的秘密叛乱……

所有的一切,这就结束了?

不。不对。有哪里不对。

夏恩的直觉如此回答。他的目光继续逡巡,在那些角落的俘虏脸上一一扫过。他们的面罩被扯了下来,下面的脸一如预想,一模一样。

夏恩视线的异常停留引起了他们的察觉。其中一只忽地抬头,毫无感情的冷锐眸光直直射来。

“小少爷,有什么不对吗?”

劳埃德声音响起的一瞬,夏恩本能地扑过去,将这只雌虫和旁边的史蒂夫拉倒在地。

“轰——!!”

几乎完全重合的几声轰鸣接连炸响。炽热波浪从俘虏聚集的角落冲出。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巨响,滚滚浓烟腾空而起,猩红色的火焰耀眼夺目,嘶吼着向外铺展开来。

炸弹!这些实验体身上全都带着炸弹!如果行动失败,这就是菲利特最后的手段!

横梁和墙壁开始坍塌,虫群们惊惶逃窜。在流星雨般不断坠落的沙尘石砾中,夏恩站了起来,抬起了手臂。

金光在他掌心凝聚。光芒亮若白昼。一张金色的大网以他为中心,向外扩展而去。

那一瞬间,所有的虫都以为时间停止了。然后,秒针开始倒转。

扭动的地面停止颤抖。

断裂的横梁落回屋顶。

碎裂的砖石整合成块。

攀升的温度开始下降。

黑色的烟火向后倒窜。

呛鼻的灰尘烟消云散。

摇晃的视野变得清晰。

大网反向裹住正在形成的熊熊烈焰,不断地收缩、收缩、再收缩。

火焰无声地嘶吼、凄狂地尖叫。它们挣扎着,不肯屈服。

一滴汗水从夏恩的鼻尖落下。

劳埃德站了起来。他握住了夏恩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夏恩回头看向劳埃德。炽热的火光中,他们眼底倒映出彼此的身影。

劳埃德坚定地看着他。一贯冷峻锋锐的长眸此刻绿如春水,荡漾着浓郁的深情和爱意。

我相信你。你可以做到。

帝国上将没有开口。他的声音却在夏恩耳边响起。

夏恩弯起嘴角,蓝眸瞬间鲜亮。

银绿色的光芒交织进金色的密网。它们紧密的交缠在一起,闪动着融为一体,迸发出更明亮更耀眼的灿烂光华。

火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无。

……………

一只银色的半透明泡泡在宇宙间悠悠飘荡。

彻底散架、四分五裂的舰艇零件飘在它的后方,更远处则是更多的金属残骸和远去的逃生艇。

“——喂,那边那只,过来一下。”

泡泡之中,黑发雌虫用手戳弄着眼前的奇妙物质——他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却无法脱离它设下的屏障。

尤里正在轻声细语帮已经苏醒的虫帝陛下掌握前因后果,听到K的发问,他轻飘过来:“你算清楚了你欠我的‘谢谢’?”

K抱起双臂,冷哼出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绝对守护’?尤里·洛奥斯特大公阁下独霸军团的精神力天赋?”

金发雄虫默然不语。

K瞪着他。尤里一脸淡然,毫无破绽。

K低头暗骂。他烦躁地揉着自己的一头乱发,目光穿透脚下的泡泡,看向那些闪烁的恒星:“所以,你——”

“尤里·洛奥斯特是L。L也是尤里·洛奥斯特。”尤里平静地说,“而他们都是你眼前看到的这只虫。”

“他们都是我。”

说完这句,尤里转身从K身边飘离,留下黑发雌虫怔在原地。

银色泡泡静静漂动。宇宙天幕上,恒星此起彼伏,不断闪烁。

这真是漫长的一日。

但好在,一切不好的事情,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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