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寒地冻,风吹雪打的,这位远方归来的客人,过来喝盏热酒,暖暖身子,歇歇脚吧。”等阳酒肆的伙计拎着斧子,停下劈柴的动作,看着不远处在雪中蹒跚而来的人大声喊道。
蹒跚而来的人听见这声喊,停了下来,抬头前后左右的四处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确定了那个站在写有等阳二字的呼啦啦飘着的酒旗下的人是在叫着自己。
“多谢。”来人走到酒肆的主人前,抬头笑着说。
劈柴的伙计一愣,他看见了兜帽下那张有些稚气未脱的脸,和那一双干净明润的眼睛,这个从北边回来的客人,竟然是个年轻人。
“客人随我来,里边暖和。”伙计还是把这个年轻人引进屋去。
这家开在北江长桥最后一道关隘上的等阳酒肆并不算宽广,一眼便能看尽,因为罩有一些毛毡的缘故,看起来格外的像是一个造型奇异的毡房。
柴门被推开,萦绕在屋内的热气便窜了出来,扑在冰凉的脸上说不出的舒服。
“客人是从北边回来的?”伙计一边关门一边问。
“是啊,这雪太大了,路上不太好走。”年轻人取下兜帽,转身对着关门的伙计说。
“客人也是去里面打猎的?都变天这么久了,大雪封路的,客人也不怕死在了那里?”伙计看着年轻人那一头干枯脏乱的头发问,他闻到了些难闻的味道,像是汗味,又像是些许的霉味。
伙计伸手指着桌子示意年轻人坐下,“客人就坐这里吧,我去给你温盏酒,热热身子。”
“多谢了。”年轻人点头坐下,笑着再次道谢。
看着这个年轻人这个温和的笑意,伙计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谢到不用,只是客人要喝什么酒,我们这个小酒肆虽没几样好菜,但酒却是不少,不知道客人是要喝甜的还是辣的?”
“辣的吧,刚好驱驱寒。”
“好勒。”伙计取下毡帽,放好斧子,去到酒柜旁,轻车熟路的往铫子里倒酒,然后提着往火塘边上去。
趁着伙计去热酒的时候,年轻人四下打量起了这间酒肆,比起屋外,点着油灯的屋子里要昏暗了不少。因为窗户都被毛毡遮挡住了的缘故,只有从屋顶和柴门的缝隙里漏了有光进来,所以店家才不得不点上油灯来添些光亮,可油灯的光亮幽微,照不亮整间酒厮。
“客人怎么现在才回来,这入了秋,基本上猎人可是都已经回去了,我这里已经很多天都没看见人了。”伙计一边往火塘里添着柴火,一边头也不回的问。
“有事耽搁了,但还好还是在大雪封路前赶了回来。”年轻人说,“不过今年还真是有些奇怪,这场雪,比起前几年来可是要早了很多。”
“这呀,老天爷的事,谁能料的到呢?”伙计见怪不怪的说,酒已经温了,他倒了一盏酒端了过来。
“要我说,也是兄弟你命好,这么大的雪,没被冻死,还安然无恙的活着回来了。”伙计递着酒说。
“是啊,竟然活着回来了。”年轻人淡淡地笑着接过酒碗说。
不知怎么的,伙计看着年轻人的笑容,竟看出了些失意来。
年轻人抿了一口温酒,停了一息后才舒服的长叹了口气出来,“好酒啊。”
说着,他便将酒碗放在桌子上解下了斗篷,准备好好的尝一尝这烈酒的味道。
可他解下斗篷,酒肆的伙计便也看见了这个年轻人腰间的长刀和他那一身黑色的皮质甲胄,那柄刀,是军中才有的样式,他在这桥上见过不少来来往往的军士,认得那样的刀。还有那甲胄,一般的人可是不敢去穿在身上的。
“客人你......不是猎人?”伙计有些意外。
年轻人端起酒碗,没有否认的摇了摇头。
“客人是官家的人?”伙计猜测道。
“也算,也不算,”年轻人点了点头,补充道,“这里的斥候,役期除了,该回家了。”
“哦......这样啊,”伙计长吟了一声,却还是有些疑问,“只是,那客人你这也回来的太晚了呀,就前些日子吧,我可是看见了不少北江兵在这桥上来来去去,怎么现在就你一个人落在了后面?”
“耽搁了呀,不过也无妨,终归是赶在夏天的尾巴回来了,不妨事。”说话间,年轻人已经把盏中的酒悉数饮尽,剩了个空的酒盏在桌上。
“那你的运气可真的事好,要是再晚个几天,我这里也就没人了。”伙计倒是有些替这个年轻人庆幸起来,拿起空的酒碗又走向了火塘边,“这天是越来越冷了,来这里打猎的人都回去了,没有生意,东家也提前走了,我也只能再等几天关门回城里躲雪去了。”
年轻人听得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着点头,没有回话。
良久,年轻人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唉,店家,我这很久都没有内陆的消息了,这些日子可有什么热闹的事,免得我回去后错过了。”
“热闹的事嘛......”伙计一边添酒,一边又长吟了起来。
“你还别说,就前些日子,我倒是看见了个新鲜的事情,”伙计缓步过来,将酒盏放在叶白柳的面前,坐了下来,竖着一根手指说,“头一次,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了活的异兽,长得的确是漂亮的很,那一身的毛啊,白的像是雪一样,又是软的,一看就要值些金子。”
“只不过......”伙计却犹豫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唯有一点不好,就是它只有一只眼睛,馒头般的大小,血红血红的,看久了就有些瘆人了。”
“这个我知道,你见到的那只异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一头独眼的狐狸,在它的后退上,是不是有伤?”年轻人一边解释一边问。
“对对对,那狐狸的一只后腿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想来应该就是受伤了。”伙计连忙点头说。
“不过客人你是怎么知道的?”伙计又好奇的问。
年轻人淡淡地笑着说,“这外面的事我不知道,可这里面的事,我可是知道不少的啊。”
伙计一愣,然后干笑了起来。
是了,他差点忘了这个有着一双干净明润的眼睛,说起话来也很温和的年轻人其实是一个北江禁地里的斥候。
他常常听来往的猎人说起,那些斥候们就像是夜游神一般的终日在那里面的一片黑色林子里转悠,就像是自家看门的狗一样,把自己当成了那里的半个主人。
所以,哪里有主人不知道自家事的道理?即便是半个。
“是是是,”可能是因为那个不恰当的比喻,伙计讪讪的笑着说,“我差点忘了小兄弟你是个斥候了。”
“不过,比起这个,城里可是还有更热闹的事,小兄弟你回去了,说不定还能赶得上。”伙计的脸色忽地变得认真起来。
“什么事?”看着伙计认真的脸,年轻人也不禁好奇起来。
“美人。”
“美人?”
伙计点点头,“一个绝世的美人。”
“怎么说?”年轻人问。
“这现在都是家喻户晓的事情了,北俞要嫁一位公主过来,而且,还要途径咱们这里。”说起美人,伙计一下子莫名的兴奋了起来。
“到时候呀,城门口一定是人山人海,”伙计接着说,“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年轻人知道伙计说的这里是指的归古城,可他有些想不明白,“可从北俞去往天武城,难道不该是走邙郡的兰城吗?为什么要走这最北边的归古城,这不是绕了远路吗?”
“哦,对了,对了,忘了说了,”伙计突然想起来的补充道,“小兄弟你才回来可能不知道,因为打仗嘛,如今的邙郡已经边境戒严了,危险的很。”
“打仗了?”
“嗯,不错,”伙计凑近对面的年轻人,忽地低声说,“而且呀,我估摸着,这一次北俞嫁一个公主过来,肯定不是白嫁过来的,一定是有着其他的目的,不是要钱就是要人,至少啊,也是来求我们帮忙的。”
这番话,话糙理不糙,附耳去听的年轻人听到此时也不禁偏头对这个酒厮里的伙计另眼相看起来,他这话,听起来竟让自己也跟着觉得好像是那么个道理。
没想到,一个常年待在这个远离尘世的地方的小小伙计,分析起国家大事来,头头是道的就像是一个隐居的谋士。
想到这里,年轻人仔细的打量了这个伙计来,伙计不算年轻却也不算太老,弱冠之年的样子,他的脸久经风霜看起来有些干,但五官分明,整个人看起来倒也不差,就是......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年轻人仔细的想了想,忽然醒悟。是了,这个伙计是差了一身宽袍大袖的衣衫,小时候在镇子上看见的那些书生,可不就是整天穿着一件素色的宽袖衣衫,一副慢吞吞文绉绉的样子吗。
可年轻人很快就自嘲般的笑着摇了摇头,将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给驱之脑外。
“多谢你的酒了,我还是快些赶路,也好早点回去看一看你说的那个绝世的美人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美丽。”年轻人站了起来,在身上四处的摸了摸。
可摸来摸去,他就是没摸着一分的钱出来,他记了起来,自己的钱可都全在归古城里等着自己去取。
他有些窘迫了起来,从脖子上取了一枚骨哨下来,“店家,我现在身上没带钱,你看看用这枚渡鸦肢骨做成的哨子抵行不行。”
他接着说,“我姓叶,名字叫叶白柳,兄台也可留个姓名,等我回到了归古城,拿了钱,再换回来。”
伙计却摆了摆手,大方的说,“行了,两碗酒而已,不值几个钱。我也是因为这大冷天的有些耐不住孤单,这才找你进来说说话,这酒就算是我请你的了。”
“可是......”叶白柳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姓朱,没名字,但朋友们都叫我朱卷,你要是真想给我酒钱,等我回了城里,你来迎风坊找我,到时候想给我也不迟,我在那里有些名声,你随便打听打听,就能找到我了。”伙计也站了起来,却仍是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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