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柳走出门,带上房门,不让空气中的冷气进去。
此时的天昏昏沉沉的,已经暗了,他想起了今夜宵禁的禁令,一下子有些担心起来。但转念一想,这里的主人并没有什么要送客的意思,想来今夜应该就会在这里过夜了。
而且这个园子,也不错,屋子并不是一色的矮,在北面木屋的背后,也有两层高高的屋楼。黄了的草地踏上去格外的柔软,他有很久没有踩在这样大片的草地上过了,上一次的时候,还是他从军来归古城路过连郡的时候,而后的两年里,脚下踩着的,一直都是雪地,很是冻脚。
叶白柳四处去看,也惊讶于闹市中还有这样的房子,开阔安静,他在刚回来的那几天,在这个蛾儿湖这边,看见的要么不是石头搭建就是木头搭建的高楼,为了省钱,每一栋都修建的没有浪费一寸的土地,偏偏这个园子,在归古城的西北区,不光浪费土地,还筑墙,养花栽树,俨然是当做养静的庭园来修建的,还有草原上的野外风气。
天上的月光依然明亮,但叶白柳仰头去看的时候,更多的,还是那些浮天龙发出来的光,照亮了园子里的每一个地方。
园子里,四下无人,街上的灯火也被点亮,主人家也在屋舍里添起了灯,只是从窗前看不到一个人的影子。萧瑟的秋风从院墙上爬进来,拂过池塘的时候,从水面上带来了冷冷的水气,夹杂着淡淡的清香。
叶白柳看了过去,是白莲,虽然有了很多开谢的迹象,却依旧有几株大朵的明眼,是这个绿黄色的园子里的另一种颜色,出尘的白。
他不由之主的走了过去,北江禁地里很少能看见这样的花,淡然而雍容。虽然山雪营坐落的山脉里也有花,而且还是远别与内陆的奇花,可叶白柳不喜欢那样的话,娇艳是娇艳,只是他却总是觉得那样的花太冷,让人喜欢不起来。
走进这个园子里的池塘的时候,叶白柳低头看见了水里的游鱼,却不是那种他在柏家见过的用来观赏的锦鲤,而是普普通通的淡水鱼,黑背白身,是经常出现在饭桌上的鱼。
果叶白柳不禁苦笑起来,果然是个野外风气十足的园子啊,风景极佳的园子,养鱼却是拿来吃的。
都说九月秋收忙,鱼虾肥美,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口福了。
他揽着衣裳蹲了下去,细细的去看水里的白莲和游鱼,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安静的园子里,他的闲心也充足了起来,有了耐心去看鱼儿游水的痕迹。
看的时候,可能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喉间的咽动,有大鱼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会盯上去,想着一定好吃。
他的视线忽地移到了一些开败了花上,有枯蓬垂着,还没有被采摘走。
他的口水一下涌了出来,在口腔里积累,激起了他的食欲。
他来的时候就已经很饿了,此时看见了大片的莲蓬,肚子里一下子叫的更甚了,他忍不住的想要伸手摘一个过来,可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家中,这么的自主,很没有礼貌。
可他又真的很饿了,现在也听不到吃饭的消息,越等越慌。
最后,他还是没有忍住颤抖的手,伸手出去要摘一个莲蓬来吃。
***
“别动,”白袍的人轻轻的拍了一下眼前男人的背,“痛就忍着,谁让你自己去没事找事的。”
白袍的人平静谦和,为着背对他的男人一圈一圈的缠着白色的纱布。
“说起来,你到底是去干什么了,怎么带着这样的一身伤回来?”白袍的医师围着男人走动,好奇地问。
“你还好意思问我?”男人咧嘴的说,像是埋怨又像是玩笑。
白袍男人笑笑,并不当真,“怎么,你受了伤,还成了我的错不成?莫名其妙的,我又成恶人了?”
“谁让你的医术太好,我的钱又太少了呢?”男人咧嘴也笑。
他接着说,“欠了你那么多的钱,你让我怎么还的完呐,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懒的烧蛇吃,让我安安分分的去挣钱是没指望了,可我又是个善良无邪的人,也做不出来什么下三滥的事,所以也没了暴富的路。”
白袍男人笑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嘛,唉哟,轻点,”男人嘶了一声,“然后嘛,当然只剩下了一条唯一的险路喽。”
“什么险路?”白袍医师也不去论男人说的真假,只是接着问,手上的动作也是没停。
“一条既不让我为难,也能让我暴富的路。”
白袍医师紧勒了勒手中的纱布,让男人吃痛的叫了一声。
“在我这里卖什么关子?说话别跟放屁一个样,别憋着。”白袍医师说。
“哦......不敢不敢,”男人长出了一口气。
他顿了顿,接着说,“你也知道啊,我这种人,走的险路,必然是极为危险的,一般的活,我都不接。”
“嗯......又废话?”
“别别别,”趁着白袍医师手上没有用力,男人赶紧认输,“我是接了一单神殿的差事。”
“神殿?什么事还能让神殿假手他人了?”白袍医师问,语气却有淡淡的轻蔑。
“还能是什么,黄泉教呗。”男人说,“那帮老不死的还没有死绝,还想着腥风血雨呐。”
白袍医师沉默了一会,“那......钱呢?”
“唉,任务失败,没钱。”男人叹了口气。
“又没钱?”白袍医师摇摇头苦笑,“还弄了这么一身的伤回来,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无家可归之人的救济所吗?”
“嗯......我又不是不给钱?”男人说。
“所以,钱呢?你倒是拿出来给我呀?”白袍医师还是淡淡的说。
他接着说,“别说又欠着话,我想想,你只是在我这里欠下的医药费,都得有数万的金糗了,我现在都很害怕,要是哪一天我的脑袋咯噔的一下,一下子忘了你在我这里欠下的债怎么办。”
“你还记着呢?”男人问。
“怎么,不信?”白袍医师反问。
“不是,不是,不是,”男人连忙说了三个不是,“我只是觉得吧,圣人不是说过吗,钱财乃身外之物。逝者如斯夫,提醒你该珍惜眼前人哪。”
白袍医师呵呵的笑,摇摇头,“我难道还不够珍惜你么?嗯?”
他接着说,“也不知道是谁自己不珍惜自己,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去趟刀山火海,惹一身的致命伤。真不知道这个人是脑子有问题,还是吃的撑了。”
白袍医师的话明显指的是眼前的男人,男人嘿嘿的干笑两声。
“我这不是为了还你的债么,要是我欠别人的钱,你看我还还不还?”
“是么,你还欠过别人的债?”白袍医师淡淡的问。
“嗯,”男人点点头,“只不过不是钱债。”
“难不成还是情债?”白袍医师玩笑的问。
“嗯......”男人叹气一声,缓慢有力的点了点头。
白袍医师倒是顿了一下,沉默了起来,他很少见过眼前的男人如此的郑重伤感。
“好了,躺着吧,别乱动了。”白袍医师包扎好男人的身体,手指轻点了一下男人身上被纱布包裹着的地方。
“啊。”男人却是痛的叫出声来,他坐在一张铺有绵毯的竹编躺椅上,白袍医师直起身收拾的时候,他顺从的躺了下去。
“等会先用饭,饭后再给你的腿上换药。”白袍医师一边器具一边说。
“嗯。”男人躺在躺椅上,不咸不淡的应声。
“喂,姓吕的,你用用你那天眼的神通,给看看,我这副身体,还能撑多久?”男人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悲意与希冀。
白袍医师略略的看了一眼躺椅上的男人,语气还是轻松,“什么天眼,在云宫神卷里,叫悟灵,而且也并不是用眼睛去看的,好么?”
“管他呢,”男人却不在意,“差不多就行了,你快来看看我这副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白袍医师却是安静了一会,只是收拾着东西。
“放心,”隔了一会,白袍医师才说话,“有我在,你死不了。”
“你当我三岁孩子呢?”男人说,“这世上还有能不死的人?你就给我看看,我这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难道不是么?”白袍医师说,“别人要做什么,关你什么事啊。你这出力不讨好的,有谁在意你啊?要忽悠一个三岁孩子,你至少也要给别人一颗糖吧,嗯,你说呢?”
“这不是糖不糖的事,事关天下人的生死啊。”男人说。
“你不是说了谁都会死的么,现在又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这不一样。”男人摇摇头。
“又什么不一样,最后不都是一抔黄土么?”
他接着说,“算了,不说这些了,还想活的话,躺好了,什么也别去想,别去管了,多去想想有意思的事,多笑笑,有好处。”
“有意思......”躺椅上的男人沉吟了一会,“你还别说,我还真碰见了一个有意思的人,还是个娃娃。”
“嗯,”白袍医师漫不经心的点点头,要去关上有风吹进来的窗户,可走到窗边,要关上窗户的手却一下子停了下来,笑着说,“你还别说,我这里倒也来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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