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柳漫步在千枝万枝的花海中,不知是不是有明媚的花瓣随风飘了起来,只觉得被耀了眼睛,眼前一片迷迷蒙蒙,像是千只万只的蝴蝶齐齐的在眼前飞舞,振翅扑翅间是缓慢安静的节奏,于是人的目光就被吸引住了,再也看不出去。
也在不知不觉间,顺着花圃里的花道,叶白柳脚下的步子似乎也迷蒙了,忘了要踏往何处,只是想这样静悄悄的走着走着,一直的走下去。
可他的步子还是停了下来,脚下的路越走越高,走到了那片被竹篱隔开的空地前。
叶白柳回过神来,这才诧异于自己已经走到了一处低坡前。
他转身,背对竹篱放眼矗立,站在这个地方,那些姹紫嫣红的花儿像是一下子矮了很多,越来越多的瑰丽的美映进了人的眼帘,看得人似乎眼睛也在一点一点的染上了色,能留存千年都不会褪去。
远处提篮拿锄持剪的园丁走过,偶尔在一个地方蹲下身子操弄,刚好这个时候起了一阵微风,于是花朵的海洋里有了波浪,花海起伏,空气中有了一刻的空明,像是一卷高悬于天宇间的鲜艳古画活了过来,云雾拨开,所现的,不该是人间的景色。
微风停,高悬于天宇间的古画又隐匿于云间。
叶白柳缓缓的深吸一口气,鼻息间的味道却是清香,淡而遥远,轻轻的随风而起,熏染了一切的沉重。
叶白柳收起了思绪,转身走向竹篱围起来的空地。
花圃虽大,却只有竹篱这里是这花海里唯一的阔地,里面有凉亭,有绿树,有浅浅草地,还有大理石的桌凳。
这里是一处小坡,视野开阔,是这花圃中能让人赏心悦目的最好的地方。
忽地又起了一阵微风,微风卷起了一枚紫红的花瓣,在明媚的阳光和清香的空气里荡荡悠悠。
叶白柳注意到了那枚花瓣,因为那枚花瓣就在他的眼前飘过,直去身前的竹篱之地,直去绿树之间,最后停在一卷泛黄的竹简上。
叶白柳已经走上这处地坡,目光一直追着那枚花瓣,此时花瓣一停,他的脚下的步子也随之一停。
他并不能看见那枚花瓣最后落在的地方,他只是看见了一个窈窕的背影,而且他极力的能肯定,那是一个女孩的背影。
女孩坐在一个秋千样式的吊椅上,因为是背对着叶白柳的缘故,叶白柳只能看见她那一头未绾未束、甚至还有些散乱的长发,和一身浅色的衣裙。
那不是夏衣,叶白柳能肯定。
“夏衣?”但不知道为什么,叶白柳还是鬼使神差的犹豫着喊了出来。
而那个女孩的背影竟然也真的微微侧身看了过来,她一手拈花,一手书简,有些意外的与这个呼唤着她名字的人对视了一会,才礼貌的微微一笑。
“咚咚”
这个瞬间,有那么一刹那的停顿。
似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空气中安静的甚至连微风的声音也听不见,而叶白柳更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静止,整个人像是呆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眼前所看见的,只是觉得,他一定是看见了他这一生中所能遇见到的最美的事,比之前那种天云之间若影若现的古画还要天上天的美。
这应该不是人间吧?
叶白柳眨了一下眼睛,于是天地间一切的颜色都开始暗淡,因为这一刻正好是女孩微笑的时候。
这一瞬间,好像那些花圃里的花儿都变成了苍白的颜色,平平淡淡的,仿佛那才是它们本来该有的样子。
空气中的清香还在,只是却又在这一刻忽地在变得无比稀罕,只是浅浅的一次呼吸,就让人觉得宝贵。
那个女孩,像是吸走了这里所有的颜色、所有的花香,仿佛所有的美都只能为之作衬,一切都因之变色。
女孩什么话也没有说,又转身回去了。
叶白柳看不见女孩的脸,眨了几下眼睛,从呆滞中回过神来。
鼻尖还是空气中的清香,花圃也还是那个姹紫嫣红的花圃,刚才的一切,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你就是荧儿带回来的那个娃娃?”耳边忽地多了一个很老的声音。
叶白柳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这个竹篱围起来的地方还有一个老人的存在。
老人一身天青色的宽袍,正怀抱双手躺在一张躺椅上摇晃,躺椅一旁是一张洁白的石桌,桌上摆着一个精巧的弯嘴白瓷酒壶,还有一叠竹做的、纸做的书籍散乱的放着。
这样去看,那个有雪白头发的老人与一个醉酒的闲家老翁并无区别,趁着酒的醉意,懒在那里偷闲,所以看人的时候,都懒得彻底的睁开眼睛,只是眯了一条缝,像是半睡半醒。
可叶白柳却不这么觉得,他的目光与老人的目光对上,懒散的眼神却像是有一束自然而然,又不可被眼见的灰蒙蒙的光闪了出来,他的脑海里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像是自己是透明的一样,冰一样的透明,透明的什么东西也隐藏不住,有一种被人看透了的错觉。
叶白柳不由得一下子面色严肃,心生了警惕起来,与这样的眼神对上,他就像一本书一样的被人翻了个遍,从头到尾的每一个字都被人看烂了,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不安。
老人却不管叶白柳的严肃,躺椅还是摇晃,吱吱呀呀的,老人神色不变的依旧眯着眼睛看着叶白柳。
隔了一会,老人对着叶白柳抬了一下眼睛,笑了起来,因为躺椅摇晃的缘故,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对叶白柳点头。
老人说,“别傻愣着呀,过来,坐我这边来。”
叶白柳没有动,目光依旧警觉,之前与老人的对视让他不安,如果此时他手里有一把刀的话,他甚至可能会对着老人直接的拔出来。可惜他没有带上。
老人咂了咂嘴,神色间竟然有了点埋怨的味道,“明明还是个小武士,怎么这么的生冷,像是我是个什么坏爷爷一样。”
“小衣儿,”老人又大声的说,“爷爷我是个坏爷爷吗?”
女孩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向这边,只是笑着微微的摇了摇头。
“你看,我说的是不是。”老人笑着说。
叶白柳微微侧目,狐疑去看少女的那边,又狐疑的看向老人。
眼前老人哄孩子的话让他又觉得荒谬,觉得是不是这个老人,在精神上......有什么严重的疾病。
“胡想,”老人略带不悦的声音打断了叶白柳思绪,“小小年纪的娃娃,怎么能背地里说一个老人的坏话呢?”
老人的话让叶白柳有些惊讶,迟疑和不解的神色攀上了他的眉宇之间,似乎眼前的这个老人,真的把他给看穿了。
“你们是?”叶白柳左看右看,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我是谁?”老人沉吟一声,“荧儿叫我一声爷爷,你说我是谁?”
“爷爷?”叶白柳惊呼出了声,“夏衣的爷爷,那,那你岂不是,太上皇?”
他现在知道夏衣是夏国的一位皇子,于是有了现在的推测。
“嗯?”倒是老人疑惑了起来,“什么太上皇?我才不是那死老头呢?”
“啊?那你是谁?”叶白柳现在彻底的懵了,心头上的疑问比墨云还要浓厚。
“你认识荧儿,”老人没好气的坐了起来,“你认识小衣儿,你不认识我是谁?”
叶白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看了看依旧看着一卷书简的女孩背影,又看向老人,“荧儿?小衣儿?”
叶白柳忽地想起来夏衣以前说过他在山雪营时的名字是虚假的,而夏扶荧这三个字,才是他真正的名字这么一回事情。
叶白柳顿顿的点了点头,算是有些明白了过来,看来自己叫顺嘴的这两个字,是得要改口了。
心中那莫名的感觉也好,猜测也好,似乎这个让他感觉到时间静止、百花失色的女孩才是夏衣这两个字的主人。
“你?......是谁?”叶白柳接着问,语气却迟疑的不确定了起来。
老人没好气的一咂嘴,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天师知道吧?”隔了很久,老人才喝一口白瓷杯里的酒水问。
叶白柳茫然的缓缓摇了摇头。
“神师总知道吧?”老人皱了皱眉。
叶白柳摇了摇头。
“大天师呢?”
叶白柳还是摇头。
“那云宫?神殿总知道吧?”老人问。
“神殿知道,”叶白柳点头,再摇头说,“云宫......不知道。”
老人的一直眼皮跳了一下,似乎很不高兴,“天师你不知道,大天师你不知道,云宫你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人啊?难道你是跟那些西方人从极西之地渡海而来的?”
空气里沉默了一会儿,老人没有再说,叶白柳也没有再问。
倒是那个坐在秋千样式的吊椅上的女孩动了,她站了起来,捧着那卷竹简在身前的朝着老人的那边走了过去,换了一卷。
叶白柳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被那个似乎吸去了所有颜色的女孩而去,他也注意到了女孩换的那卷书,依旧是竹简,叶白柳的目力敏锐,看见了那竹简上提名的小字。
“谪仙真迹卷二”
女孩谁也不看,摊书在手中,又走了回去。
叶白柳收回目光,挤了挤眉,犹豫的问,“极西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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