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武十五年,八月二十八。
日正天心,已经是晌午,叶白柳打听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这处名叫迎风坊的地方。
叶白柳站在街口,左右去看这个看上去稍微有些破旧的地方,他前些日子不是在城西就是在城东,那里都是新瓦白墙,远比这里要干净整齐,如今一步踏入这个地方,不免一时感觉上会有些落差。
迎风坊所在的地方是归古城西南的区域,走过横跨的太云长街,一旁就是这城里最为繁华的西市所在。这里的土地还算便宜,没有东城那边的金贵,所以不少南来北往的商客都会选择在这里租上一间院子,方便自己的住行,因为都是过客,很少会有人好好的修葺这里,于是不免会显得荒败起来,在围院垒起来的土墙接地的地方能看见不少要枯了的杂草,铺路的砖石也有很多破碎,路面有些地方凹凸不平。
从柏家回到城主府邸后又几天,无事可干的他忽然就想起了他回来的第一天,在北江长桥尽头遇见的那家酒肆。他喝了那里主人的几杯热酒,当时身无分文,欠下了酒钱,于是他们便约定了在这里见面。
眼看着没几天这个月就算过去了,再有两三天就是秋季二月,他能留在这座城里的时间不多了,而且夏扶荧也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事情了,他现在算是彻底的得了闲。
那夜的事情差不多已经算是有了结果,他听夏扶荧说了,挑选出来的军士们已经打探出了那个地道通往的地方,顺着那条地道一直走,就能走出这座城,去到城外。
而那几个逃走的人也找到了,只不过都已经绝了生机,再也不能说话。
这件事说来也是奇怪,军士们找到那些人的地方是在一处溪流的旁边,找到他们的时候,那些人的尸体就已经冷了,断气了许久。而城里的仵作去验尸的时候,竟然没有在那些人的身上发现一处的伤痕,哪怕是破了点皮的伤也没有,仵作说,这样的死法,倒和突然间没了线的木偶有些相似。
但还是有两个人走脱了,夏扶荧说他去看过,他也记得清楚,走脱的那两个人一个是那个双手被割伤了的人,还有一个是那个和他交过手的人。于是夏扶荧便猜测那些人的死,会不会和这两个人有关?只是人没找到,被抓起来的那个人也还没有交代,一切也都还只能是猜测。
也是因为如此,夏扶荧出去奔走调查,他才能闲着无事。
“这位公子......你是要找谁吗?”忽地有人高着声音问,一脸好奇的打量。
叶白柳看了过去,那是一个一身粗制褐衣的男人,一手提着两坛子酒水,一手提着些连着骨头的羊肉,像是恰巧路过这里,看见一个穿的干净华丽的少年站在这里,便有些好奇。
这里不是什么富贵的地方,选择在这里租房的人基本上不会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都算是小本买卖,在西城和东城那样的地方挥霍不起。市井商人,走南闯北都染上了风霜,不会有这样世家公子的模样。
“请问,这里是迎风坊吗?”叶白柳哦了一声的点头见礼问。
“是啊,这里就是迎风坊了,你找谁啊?”男人问。
“那......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朱卷的人?”叶白柳问。
“朱卷......”男人沉吟一声,想了想说,“哦......认识,怎么了,你是来找他的?”
“对,我是来还他钱的。”叶白柳笑着说。
“哼......?”男人狐疑了一声,“怎么,还能有人欠着他的钱了?”
“我知道了,”男人点点头,接着说,“也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他前几天刚刚回来,这会儿应该就在家里,走吧,我带你过去。”
“那,多谢了。”
“说起来,公子真的认识他?”男人边走边问,“我听别人说,朱卷他小子是在别的地方发财,一去半年都不见回来的,我看公子又是有钱人家,怎么会欠他的钱?难不曾,他小子还真的在外面发财了?放得起公子这样的人的钱?”
“公子你跟我说说,你欠了他小子多少的银钱?”男人问。
“呃......没有很多,只是一杯酒水的钱?”叶白柳如实说。
“啊?”男人皱眉又狐疑一声,问,“一杯酒水?公子你没有说笑吧?一杯酒水能值几个钱?这还需要还的?那照你这样说,我也喝了他不少的酒水,那我不是也欠了他很多的银钱了?”
“呃......”男人问的太多,叶白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好吧,我是在他的酒肆里欠下的,好像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你们算是朋友吧?朋友之间,只是几杯酒水的话,倒犯不上什么欠钱这么一说吧?”叶白柳接着说。
“嗯,算是朋友吧,只是那小子,每年见面的时间不多,问他在哪里发财他也不说,只是每年回来的时候,会带上很多的酒水,”男人啧了一声,把手里的两小坛提在眼前说,“不过,他的那些酒,倒都是一等一的好酒,根本不是我买的这些一个银芒一坛的粗酒可以比的。”
男人讪讪的笑了两声,接着说,“嘿嘿,现在听公子这么一说,仔细的想,好像我的确是欠了他不少的酒钱。公子,难道他这酒里......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这个......我不知道,我喝过的酒,好像都是一个味道。”叶白柳笑笑,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喝过的酒不少,可跟他吃饭都是一样的囫囵,对那些酒的味道根本就没有个具体的概念。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男人聊这些有的没的,倒让他觉得轻松,感觉他能够就这么的一直聊下去。
“那是喝的少了,我看公子的年纪还尚小,吃过的饭终究是没有我们这些过来的人吃的多,公子是有钱人家,以后一定会喝上不少的酒的,而且,肯定都会是好酒。”男人又提起手中的两坛小酒,晃了晃的笑着说。
“以后啊,谁也说不好,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叶白柳笑着耸了耸肩的说。
“不是?”男人扭头去看叶白柳,“公子别说笑了,你这样的世家公子我也没有少见,穿的好看,长的秀气,走路都是一板一眼的。”
“就是......”男人斜眼这才看见了叶白柳腰间的长刀,“没有几个人会随身带着一把刀,还是......军刀。”
归古城里每天都能看见巡街的军士,男人几乎每天都看得见,认得叶白柳腰间的刀,那模样,除了长上几分,看上去昂贵几分,宽窄完全是军刀的制式,这愈发的让男人判断叶白柳不会是寻常的人家。
“我本来就是军伍之人,随身带把刀没什么奇怪的。”叶白柳说。
“哦......”男人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军伍之人好啊,那就更的喝酒了,只是我看公子清秀的模样,在军中必定是文职,参谋什么的吧?那这可就有些不好了,我听说,那些将军长官什么的,最爱喝酒,什么千杯不醉,只怕是公子要受罪了,这个酒啊,喝多了,其实难受的很,上吐下泻的,恨不得把肠子抠出来用清水冲一遍才好。”
听着男人有些喋喋不休的善谈,叶白柳不知道怎么去接,只能干笑着说还好还好。
“到了,公子就是这里了,我去给你敲门。”走了一会,拐过几条街,男人带着叶白柳停在了一栋间砌有土墙的院子前。
“猪儿卷,开门开门,有人找你。”男人一边敲门一边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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