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秦叔宝、雄阔海六人战败,命在旦夕,幸叔宝省起李靖之言,救了六人性命。成都见众人不见,心中大惊,令军士搜查一夜,不曾寻得,只得作罢。
再说隋文天子杨坚,他毕竟年过六旬,怎经得同陈宣华、蔡容华两个妙龄靓女朝朝暮暮寻欢作乐,至仁寿四年,已然病入膏肓。乃令尚书左仆射杨素、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都进入仁寿宫侍疾。朝廷恐杨广不能主持朝政,遂召杨广入内居崐,住在大宝殿,以备咨询。
那杨广不愧一代枭雄,为防杨坚突然逝世,预先作好防备。遂作书一封,派人送与杨素。杨素见书,笑道:“这是小事,太子多心了。”把情况详细写下,回复杨广。怎料上天不佑,宫人误把回信送交朝廷。朝廷看后大怒,高声斥道:“朕尚存一气,畜生安敢如此?”
不期那一日杨广入宫问疾,远远见一位丽人出宫,缓步而来,不带一人,又无宫女。太子举目一看,却正是陈夫人,为要更衣,故此独自出来。杨广见了,吩咐从人且休随来,自己三步并做两步,随入更衣之处。那陈夫人看见,吃惊道:“太子到此何为?”太子笑道:“夫人知天命乎?”夫人不解其意,对道:“太子此言何意?”。杨广笑道:“夫人,我终日在御榻前服侍,父皇已病入膏肓,寿数几何?夫人当早做打算。”夫人惊道:“太子!如何出此大逆不道之言?我已托体陛下,名分所在,岂可生邪念!”太子道:“休得意气用事,仔细思之。”正言语间,忽听得小黄门传呼道:“圣上宣陈夫人!”太子知道留她不住,笑道:“三思而行,不要误了大事。”夫人喜得脱身,心中却恨之入骨,遂把衣衫捏皱,假作惊惶神色,稍俟喘息,宁静入宫。那时朝廷正怒,宫人索取药饵,如何敢迟?那宣华夫人举步到御榻前来,朝廷看他,好似:
摇摇不定风前竹,惨惨疏红雨后花。
朝廷心中大疑,暗自忖道:“若是偷闲睡了,鬓髻该乱,衣衫该皱,但神色不须变。若因宣召来迟,也不须失色至此。”便问道:“为何作此模样?”陈夫人果然没有遮饰,说一声:“太子无礼!”天子闻言,不觉怒气填胸,敲榻喝道:“这个畜生!怎可将国家大事交付他!独孤氏误我!”教传柳述元岩入宫,二人入殿,探问有何要紧之事。朝廷道:“传朕嫡子来。”二人道:“可是太子?臣等这便唤来。”文帝道:“非也,乃是杨勇,朕要另立太子。”令二人草拟圣旨,废杨广为庶人,投入天牢,重立杨勇为太子。
却说那越王杨素,他早间来侍疾,在宫门偷听,听得文帝怒骂,又听得宣柳、元二人,不宣杨素,知有难为的意思,急奔来寻太子并张衡等一班人计议。
那时张衡等人正打点做从龙之臣,都聚在一处。见越王来得慌张,只道文帝晏驾,直至问时,方知陈夫人之事。宇文化及道:“这好事只在早晚之间,却又弄出这事来,怎么处?”张衡道:“如今只有一件急计,不得不行了。”越王忙问何计?张衡附耳道:“如此,如此。”正在悄悄与杨素设计,只见杨广喜气洋洋走来,见众人面有惧色,笑道:“尔等慌张什么?”杨素道:“天子,你做的好事!如今圣上要废你为庶人,重立杨勇为太子。”杨广闻言,神气不变道:“何人有妙计?”张衡只好把计策又说了一遍,杨广笑道:“罢了,也不得不如此了,就叫张庶子去做。只恐柳述、元岩取了废太子来,这事就烦难了。”宇文化及道:“这也容易,下一道旨,说他玩忽懈怠,触怒天子,将他下了大理寺狱。再传旨说宿卫兵士劳苦,暂时放散,教成都领兵守定各处宫门,不许内外人等出入。再教人去废太子宫,诛杀杨勇,以去心病。”杨广道:“杨勇与废人无异,本宫无令,不可杀之。”教杨素伴着自己在太宝殿,其余分头办事。
先有宇文化及带了校尉赶到撰诏处,将柳述、元岩拿住。二人要面圣辩别。化及道:“奉旨将你二人押赴大理狱,不闻面圣。”不由分说,着几个心腹押赴大理去了。成都不愿助子弑父,化及无奈,令郭衍将东宫宿卫换了原守卫。杨广闻之,教成都与颖儿齐来,同入仁寿宫。
此时朝廷心劳力竭,问道:“柳述、元岩写成招数否?”陈夫人道:“还未见进呈。”文帝道:“完时即便用传国玉玺,着柳述递去。”恰杨广至殿外,推门入内,笑道:“父皇,臣儿不请自来了。”对御榻前这些宫女道:“此乃我父子家事,尔等退出。”宫女惧之,赶忙退出。早被杨素截住,全部杀死,惨叫声不绝于耳。成都与颖儿见状,长叹一声,一同入殿,见陈夫人、蔡夫人仍立在御榻前不动,暗自嗟叹不已。
当下朝廷见这般光景,却是虎死威不倒,斥道:“畜生!要杀生父么?”太子道:“儿臣不敢。”朝廷冷笑道:“朕观成都与颖儿非真心来此,定是你这畜生强逼来的!”太子笑道:“此乃稀奇事,恐天宝将军与弟妹终生未曾得见,故随儿臣来。”天子道:“你如今要怎样?”太子道:“父皇,儿臣有王气在身,理应继位。大哥无能,必祸我大隋,望父皇明察秋毫,不要一时失足成千古恨。”天子道:“朕观你暴而无恩,奸而不险,用人心疑,好大喜功,日后大隋必丧于你手。”太子笑道:“此乃妇人之见,不足为信,请父皇传位与我,自己做个太上皇,颐养天年。”朝廷闻言,看向成都与公主,长叹一声道:“成都,委屈你了!”言毕,大叫数声,口吐鲜血,驾鹤西归,时年六十四岁。
当下文帝驾崩,却无遗诏。太子与杨素计议,一面发丧,一面诈作遗诏:“满朝文武遵以汉文帝丧制,二十七日服满,天下藩王及各道行军大总管,不得擅离职守,都要差官进表。一应人犯,除十恶大罪及谋反叛逆不赦,其余人等,不论已结案未结案,并与赦除。一应官员为事谪戍者,即还原职。其闲住降调者,即与叙用。”众臣平日受过杨广许多恩惠,不愿多事,各自上表,望杨广早日登基。
次日,杨素先辅杨广在梓宫举哀发丧,群臣衰絰,各依班次送殡。送殡已毕,杨广身着吉服,拜告天地祖宗,换冕冠,即大位,群臣都换了朝服入贺。大赦天下,改元大业元年,在朝文武各进爵赏。当下杨广正色道:“朕初登大宝,仰仗众卿辅佐,愿我等同心戮力,共治天下!”百官闻言,随声附和道:“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杨广看见,微微笑道:“多谢众卿厚爱,散朝罢。”众人正要散朝,忽闻三台下一人喊道:“且慢散朝,老夫来也!”众官闻言,大吃一惊,急看去时:
身长八尺,腰大六围,面白唇红,虎目素须,须发皆银,浑身披麻戴孝,掌中哭丧棒一条。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忠孝王伍建章,他闻杨坚暴毙,心下大疑,来至金銮殿,见众臣散朝,叫一声:“诸位元戎,老夫有礼了!”杨广看是伍建章,心里暗叫不好,沉声道:“老王爷,朕虽是天子,也是晚辈,日后上朝,不必行跪拜之礼。”忠孝王也不睬他,望西北仁寿宫方向,双膝跪倒,纳头便拜,放声痛哭道:“我那屈死的先帝啊!”哭声阵阵,撕人心肺。杨广闻言,强压怒火,陪笑道:“老王爷,我家的事,却烦您如此费心,朕在此陪个不是。”伍王爷见说,止住哭声,转过身来,看向杨广,笑道:“阁下是何人?老夫有些面生。”杨广道“朕是当今万岁、天子杨广啊!”伍建章站起身形,上前几步,用哭丧棒一指杨广道:“我老眼昏花,看不见什么当今万岁,只看见一个大盗窃国的乱臣贼子、衣冠禽兽!”杨广闻言,浑身发抖,把声音略略抬高道:“老王爷,暂息雷霆之怒,您与我父皇情同手足,朕如有不检之处,还望您当面赐教。”
伍建章听他来者不善,冷笑道:“杨广,有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天当着满朝文武百官,我问你三件事,你若答得上,老夫为你开疆拓土,征战四方,保你稳坐龙庭;若答不上,你速速脱下龙袍,到先帝灵前请罪罢!”杨广笑道:“果然如此?昨日仁寿宫有何事不明,自管讲来。”忠孝王把哭丧棒望西北一指,问道:“昨日仁寿宫内,万岁大叫数声,突然驾崩,在此之前,你就在殿中侍疾。试问,暴毙之人如何能下遗诏?想必殿下这遗诏,信誉不高。”杨广闻言,强作镇静道:“遗诏乃柳述、元岩代父皇所下,盖因父皇料自己不久于人世,事先下诏。”忠孝王闻言,哈哈大笑道:“且放下这事,我再问你,昨日宇文化及派人封闭废太子宫,断绝对杨勇的一切供应,莫非欲生生饿死他么?”杨广闻言,心中忖道:“好个宇文化及,朕有言在先,无命不可擅动杨勇,气死朕也!”遂道:“这更是无稽之谈。昨日是父皇下令,封杨勇为庐陵王,辅佐朕成千古大业,现有父王亲笔署名的诏书在此。”对道:“依你说,这又是无稽之谈。我再问你,你昨夜晚就宿在宣华夫人寝宫之内,此乃子婬父妃,伦理败纪,难道这又是谣言么?”杨广闻言,心中怒道:“这个陈宣华!昨日父皇驾崩,朕有所松懈,这淫妇故意灌醉朕,强留寝宫。朕早间醒来,便觉不好,原来是串通一气的。”当下厉声喝道:“这件事不是这等说,只因父皇过世,宣华夫人悲伤过度,朕无可奈何,劝诫一夜,方才劝住,灯也不曾灭,如何是非礼?”忠孝王闻言,冷笑道:“昏君,你罪大恶极,事实俱在,神人共鉴,你快快滚下龙台向先帝谢罪罢!”
当下伍建章问罢三事,又望仁寿宫方向痛哭先王。杨广坐在龙位上,面沉如水,一拍龙书案,怒不可遏:“大胆伍建章!朕念你是父皇故旧,故而让你三分。不想你倚老卖老,不识时务,竟敢在朝堂之上摇唇鼓舌,无中生有,辱骂于朕。是可忍孰不可忍,朕今日定要把你抄家灭门!”
众臣闻言,个个慌惧不安,看向伍建章,只见他面无惧色,仰天大笑道:“忠臣不怕死,怕死非忠臣,你要杀我,可敢先听我证据?”杨广大怒,喝道:“大胆伍建章,事到如今,你还敢巧言令色,坑害当今天子!不杀你,不足以平民愤!来人,推出去,斩立决!”金瓜武士闻言,不由分说,上前制住老王爷。那老王爷力大无穷,两臂较力,挣开武士。项子龙见了,怒发冲冠,成都要拦,却慢了一步,早被子龙赶上一拳打在老王爷胸口上,仰后一跤跌倒,满口喷红。武士见状,拔剑在手,一剑劈下伍爷人头。可怜: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费江山万古流。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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