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难行的山道里，张平安在两名暗卫的保护下一路狂奔。

回去找救援的路危险重重，西蜀的斥候散布在每一个角落，其难缠之程度超乎想象。

暗中一根箭矢射来，暗卫反手一刀劈落，可下一刻大腿中箭，半跪在地上，他一声未吭，对张平安道:“公子先走，我来殿后。”

张平安没有多说，拔腿就走，冷酷到令人心寒，但他攥出血的手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最后一个暗卫却安慰道:“公子无需如此，从我们选择成为暗卫的那天开始，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我很想知道，你们为何要当暗卫？”

“那公子为何要走贾先生的路？”

在某种方面来说，他们是一样的。

手雷爆炸，之前的暗卫永远的埋在了这里。

还不待张平安悲伤，敌人又追了上来，最后一名暗卫道:“公子走吧，接下来的路属下陪不了您了。”

说着转身迎向敌人，锋利的刀锋斩杀一名名斥候，肩上被砍中了，却一步不退，他要给公子争取更长的时间。

最终他被人砍倒了，铁枪与刀锋全都没入了体内，他倒了下来，却死死抓住要跑过去敌人的脚腕，他睁着模糊的眼睛，最后又看了一眼，公子逃得很远了，够了！

他引燃了手雷，抱着身边的敌人一块死，为张平安争取最后的时间。

张平安听到爆炸声，脚步缓了下来，眼里的泪水狂涌。

“这条路真的好难……”

西蜀的斥候还是追上来了，一百二十个斥候，这是西蜀所有活下来的斥候，他们围住了张平安，一切都该结束了。

“主人特意吩咐了，敬您是曹子修的弟子，自裁吧。”

张平安拔出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咽喉，只是下一秒又扔掉了，残留着泪水的眸子突然射出寒光。

“杀光他们。”

西蜀斥候讥笑，以为他疯了，自己死到临头了还说胡话，但下一秒……

嗖嗖嗖

弩矢无情收割着人命，三队黑衣劲装的人骤然杀了出来，他们从地底，从林中，从头顶突兀出现，以连弩先手，以钢刀索命，这些黑衣人落入人群，转瞬就杀光了西蜀斥候，为首的青年走到张平安面前，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能活下来真好，叔父交代过，所有人都能死，唯独你不能死。”

闻言的张平安，泪水再次夺目而出:“贾青，我宁愿自己死在路上呀。”

“我知道，这条路太难了，叔父没让我走，你却执意走上了。”贾青轻叹一声，有释然也有落寞，问:“后悔吗？”

张平安狠狠擦掉眼泪:“不悔。”

“为何？”

“我苟活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值！”

贾青心里一颤，他也曾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但答案是叔父不悔，自己何须后悔，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答案，他盯着张平安的脸怔怔出神，最终化作长叹，他的确比自己更适合走叔父的路，因为他骨子里跟叔父一模一样。

张平安深吸一口气，将繁复的心绪收了起来，问道:“援兵在何处？”

“还需一日，我们是先一步出发的。”

“我正想问为何你们会来，难不成未卜先知？”

“是世子的命令，他料到了战局，我们作为第一波情报人员，先行了一步，正好遇到西蜀斥候，这才知道局势已经如此艰难。

张平安颔首:“原来是师父……”

自从来到西蜀，他已经见多了师父未卜先知的能力，但此刻还是忍不住惊叹，若非贾青来的及时，他又看到了树上的记号，根本暗中策划这个局。

虽然很危险，但好在终是吃掉了西蜀的所有斥候。

“下一步怎么做？”贾青问向张平安，自从配合他完成了这个局，对眼前的少年也充满了敬佩。

张平安冷静道:“先控制情报线，确保我们不会被敌人的斥候侦察到，再让人去通知王平，要他的无当飞军加快行军速度，兵贵神速，我们是跟时间赛跑，这一次要帮师父奠定平蜀的契机。”

有句话他没说，他们也是在跟诸葛亮赛跑……

“杀！”

没了火药的魏军冲出了战壕，跟蜀军白刃相见。

邓艾正撤向第十三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他回望拿命捍卫防线的三营战士，默默敬了一个军礼，跟在身旁的最后将士也默默敬礼。

喊杀声很快消失了，只剩下未散的硝烟。

邓艾收起望远镜，大喊起来:“进战壕，先吃饭然后抓紧休息，敌人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一营长，清点人数，参谋来开会。”

说完他就愣住了，其他人也愣住，因为这一刻他不结巴了！

邓艾有几分难掩的激动，他尝试着再开口:“霸、霸……卧、槽！”

又结巴了，还闹出爸爸的口误，他狠不得拔刀去砍人，夏侯霸则在一旁无良的笑了起来。

“有儿子了，此生无憾。”

“靠。”邓艾恼了，拔刀就去砍人了。

夏侯霸狂奔，经他们这一闹，原本绝望的情绪一扫而空，每个人都释然了，是呀，这辈子无憾了。

邓艾追累了停下来，又尝试了一下，还是结巴，唉，真是造孽呀，不过他也想起了师父的话，结巴是能治愈的，只是你要更努力。

他握紧了拳头，既然有了一个开头，那么希望就在眼前，他振作精神后开始冷静的下达命令。

“家、书。”

没头没尾的话在这里却都明白，这是军中死战前的惯例，留下家书、遗物，会选出一个人在确定全军覆没的时候带走。

吃过饭，每个人都靠在战壕的墙壁写起了家书，无人让人替写，家书就是要自己写，而赖于日常的学习，基本的字都会写，当然也有实在不会的，偷摸摸的问旁边的同袍，这样还不忘捂住自己的家书。

“为何是我送家书？”

“咱俩不能都死在这里，你要活着，替为兄照顾爹娘。”

“我不，要死一起死。”

眼见夏侯霸说服不了，邓艾一巴掌抽了过去，冷声道:“军、令。”

夏侯称绝望了，军人以遵守军令为天职，他不能不遵。

很快家书写完了，夏侯称逐一收进包袱，然后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夏侯霸看了一眼却没再多说，收拾心情走到战壕中央替邓艾做了战前动员，每个人都怀了必死之心。

“剑阁难破，所以这片阵地就有了重要的意义，是我们为灭西蜀开辟的新战场，所以到这一步我们依旧不能退，为的就是让后来的兄弟能从这里直捣黄龙。”

“所以我等的赴死是为国捐躯，兄弟们，国陵再见。”

“国陵再见！”众人附和，杀向了冲来的敌人。

战火燃起，照亮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