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跟着慕白英走进山门后，就见一个十二三岁、花容月貌的少女快步迎了过来，冲慕白英激动喊道：“师父，您终于回来了！”

慕白英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温柔笑道：“红药可是想师父了？一个人在山上，有没有被人欺负？”

少女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巫门一切都好，就是徒儿一人在此太过寂寞了！”

“哈哈哈！”慕白英不由放声笑道，“师父此行目的已经达成，以后再也不走了，而且，”他回身朝秦九一点，“你看，为师还给你带回一个人来！”

少女立即将目光投在秦九身上，好奇之色溢于言表。

秦九不知怎么的，突然被她看得一阵紧张。上山之前，慕白英就告诉过他要收他为徒孙，而他的师父正在山上等着。如今见那少女管慕白英叫师父，他便心下暗忖：慕掌门该不会就这一个徒弟吧？

慕白英适时对秦九开口：“秦九，还不快过来拜见你的师父——师红药。”

秦九和师红药皆是一怔。

秦九率先回过神来，走上前跪倒叩首，口中恭敬道：“弟子秦九，拜见师父！”

师红药则扭头看向慕白英，不解道：“师父，他……”

慕白英笑道：“此人天资聪颖，且关乎我巫门命脉，为师不能再收一徒，就由你将他收下吧！”

“可他看起来比我还大……”

“修道之人只看修为，”慕白英打断她的话，“年龄又算得了什么？”

师红药不敢违抗师命，只好又朝秦九看去，小声问道：“我今年只有十三岁，不过修行已有十二载，你真的愿意拜我为师？”

秦九望了眼她认真的面孔，再次下拜道：“秦九愿意！”

从此，秦九便拜了小自己三岁的师红药为师，且被赐予了新名——秦纠。

秦纠一边跟着师红药学习功法，一边研究秦家的傀儡之术，很快便踏入了修行门径。业余时间里，他见慕白英整日闭关不出，而师红药对于饮食起居也并不擅长，于是又打理起山门内各种事物。

慕白英闭关多年未出，师门内只有秦纠和师红药两个大活人了，自然而然地会经常交流和切磋。只不过，师红药顾忌自己为人师表的身份，每每见了他都摆出一副端庄严肃的表情来，而他虽心下觉得好笑，面上却依然恭敬相迎；至于切磋，师红药自是每每都能轻易胜他，虽然他紧追慢赶，但以师红药的资质，他们之间差的那十二年可不是随便就能追平的。因此，对于这个小师父，秦纠还是打心眼里尊敬的。

转眼四年过去，秦纠已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修为达到了二重境界，师红药却是修到了五重境。

如今她已是亭亭玉立的十七岁少女，冰肌玉骨，仙姿佚貌，虽年纪不大，却周身上下都透着股威严和不容侵犯的清冷气息。

“秦纠，”她轻声唤了一句，“为师要下山历练，以冲击六重境的关隘，你留在山上照顾好师祖，守护好山门，为师会尽早归来！”

眼见师红药离去，秦纠却有些担心，怕她下山后遇到什么厉害的歹人或妖物。在她离去的三年里，他竟是整日惴惴不安。

当师红药回转山门时，他远远看着她的身影，竟忽觉鼻腔一酸，差点冲上前去将她一把抱住，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似乎并非只有师徒之情。

之后一起修行的日子里，他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朝她看去，留心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她在他面前虽是一副严肃端庄的模样，但私下里和其她少女一样，贪玩又活泼；他知道，她修为之所以强大，除了天赋异禀外，还有刻苦和勤勉；他知道，她喜欢清甜的美酒，却怕慕白英责怪，只能躲起来偷偷喝上一点；他知道，她一心修行，并无杂念，只想飞升……

又二十年后，慕白英终于出关，但却是突破失败。师红药知道他因为和毒龙一战后受到其毒液影响才伤了根基，顿时心急如焚，当夜便带着秦纠赶去了清音寺。

在看守法师悟性的带领下，师红药和秦纠终于见到了毒龙。毒龙趴伏于地，被阵法狠狠地压制着，它一条蛇颈上缺了颗头颅，一条蛇颈上的头颅因被砸碎正慢慢腐烂，剩下五颗头颅皆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形容极其委顿和狼狈。

师红药问它毒液的解药，它轻抬眼皮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你是想救慕白英吧？”

“是！”师红药坦然承认道，“慕白英是我师父，我拼尽全力也要救他！”

“好啊，那我就告诉你，”毒龙眼珠一转，幽幽说道，“他的毒已经深入骨髓，除螣蛇之血无药可医！”

师红药顿时心里一惊，紧紧盯着毒龙看了一眼。巫门之所以会被创立，皆因巫山下镇压着螣蛇。如今，难不成她为了救师父，就要违背巫门祖师之意，放出螣蛇吗？

毒龙见她沉默不语，闭上眼睛，冲悟性喊了句：“我累了，臭和尚，你最好赶紧将人轰走，不然我定要搅闹你一番！”

悟性只好委婉地说出送客之语，将师红药和秦纠请出地宫。

回到巫门后，师红药苦思了几日，终是跪在慕白英的殿门前，将此事全部说出。

慕白英将她召进殿内，告诉她之所以要收秦纠入门，就是为防螣蛇出世，为祸人间。她既是巫门中人，切不可为了一己私利，将螣蛇放出，否则，他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慕白英死后，师红药一度不眠不休地守在灵前，眼中无神，似被抽走了全部生气。秦纠在一旁看着，暗暗心疼不已。他知道，师红药一岁便被师祖抱回山门，他们之间既是师徒也是父女，感情之深有如浩瀚之海。

几日后，师红药带着秦纠进到一处秘境里，亲手将慕白英葬在一处墓穴中，而在那墓穴上首处还有一座坟冢，是上一任掌门尹绛矾之墓。

巫门接连两位掌门都没能飞升上界，师红药作为现任掌门自觉应该奋起，于是收拾好心绪，按照门中规矩，穿上祝祷红衣，于巫神峰上跳起祭祀舞蹈。

秦纠站在山腰，仰望着峰顶那翩翩起舞的红衣女子，竟是一瞬不瞬。那一刻，他突然就有种要将她藏起，只自己一人与她独处的想法。他猛然清醒过来，摇了摇头，想挥去脑内那种不堪的念头，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朝师红药望去……

师红药接任掌门后，便就此闭关，门内一应事务全交由秦纠处理。

适逢几大门派要围剿控尸派，清音寺新任住持便派与巫门师徒有过接触的悟性前来劝说，希望巫门和八大门派一起剿杀魔门。

秦纠念及师红药还在闭关，便回绝了悟性的邀请，声称巫门此次不会插手此事。悟性此时也到了高修地步，一眼便看出他眼中涌动着对自家师父的爱慕之情，便出言点破道：“秦施主，情海无涯，回头是岸！”说完他便兀自离去。

秦纠站在原地怔忪半晌，最后垂下双眸，暗叹一声：竟已是如此明显了么？

师红药闭关许久未见，秦纠自是十分想念，但他又想抑制或疏导这份情感，于是便做了一具女傀儡，然后搂其夜夜共眠。怕师红药察出端倪，他没敢给那傀儡做脸，看起来只是一副还未完成的作品。

数年后师红药终于出关，修为成功晋升为九重境。秦纠见了她后既欢喜又惆怅，既想与她亲近，又怕她看出端倪。

他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便给那具女傀儡做了张和师红药一模一样的脸，然后用头巾蒙了。某日夜间，他忽然梦见师红药身着红衣嫁给了一个看不清脸的高大男子，顿时惊醒过来。

他知道梦中那人不是自己，而且修士之梦与凡人不同，大多是某种预兆，嫉妒之火油然而生。

他立即下床，着手准备了一套红嫁衣给那女傀儡穿上，又将她头上的头巾换成了红色喜帕。他想象着身边的傀儡就是心中那人，牵着她一起拜了天地，然后拥她入怀，且在心中暗暗发誓：待我与你全部飞升之后，便不用再顾忌门规，到时我一定娶你为妻！

殊不知，师红药因为修行上的一处关隘，此时正在外面散步思索，见他屋里亮着灯便过来查看，恰巧撞见了这一幕。

她怕自己飞升后，秦纠不仅当不好这掌门之位，甚至步了她师父和师祖的后尘，陨落世间，当下便决定斩断他的情根。第二日她便将秦纠喊至近前，给了他问情锏。

秦纠用法力托着冰锏，直到师红药走后才敢用手一试。望着锏身上不停滴落的水珠，他不由苦笑一声：事到如今，让我如何放下这份感情呢？

他选择了闭关修行，将所有私念抽离心房逼退到识海一角。等出关后，师红药过来考校，他淡然拿起问情锏，锏身晶莹剔透，不见半点融化之迹。

师红药以为他已经参透此事，斩断了红尘，不由欣慰点头，就此收回问情锏，满意离去。

秦纠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间却突然有个声音轻笑一声道：“你这算是作弊吧？”

他忽然一怔，内视之下，才发现识海中竟又多出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之人。

“你是谁？”

“我就是你啊，秦纠。”

“你是心魔？！”

“不，我是你所有感情的寄托。有我在，你就不必害怕她会发现了。”

秦纠见自己生了心魔，本是十分警惕，但此刻又突然觉得，将所有感情剥离给他也好，自己正好可以借此认真修行，争取早日与师父一起飞升。至于心魔会不会演化，只要自己修为足够强大，始终压制着他，早晚会将其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