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太感性,会消沉。
毕竟再厉害的人,一旦放眼历史和天空,立刻就会变得非常渺小。
而人们的喜怒哀乐,毕生所追寻的意义,在时间的飞逝与宇宙的广袤面前,同样不值一提。渺如尘,轻如埃,说好听点,就像是一个屁。说难听点,屁都不是。
再甚至,宇宙和时光还要问一句,屁是什么玩意儿。
柳子衿没有消沉太久,不是因为他理性,而是因为他不经意的叹息,惊动了外间的人。
大户人家卧室,都分里外间,里间是主人睡的,外间是仆人睡的,方便照顾。
皇宫规制又有所不同,没有外间一说,而是要由宫女彻夜守候。宫女们每月轮流转班,八时对八时,极其辛苦。
不过夜班会有夜班补贴,虽然微薄,也比没有强。而且如果不是命不好摊上容易失眠的主,上夜班还是很舒服的。
毕竟,睡着的人可比醒着的人好伺候多了。
不仅要伺候的人睡了,那些掌事之类的管事儿的,也都睡了,自由,没事儿还能偷偷吃点小零食,太困了打个盹也没问题。
若水不是来值夜班的,而是像大户人家的丫鬟一样睡在外间,也算是破了宫中规矩。她睡眠一向很浅,柳子衿只是感慨唏嘘了一下,也没弄出多大动静,就把她给吵醒了。
“佛子,您怎么醒了?”若水来到床边,关心的问道。
宽大严实的宫衣已经脱下,她穿的是睡觉时的轻薄衣物。
或许因为打小就是以公主仆从的身份生活成长,骨子里被烙下人下之人的刻印,即使成为宫女掌事,依然抹不去谦低卑小、悦主媚人的潜在意识。
特别是觉得自己找了个依靠之后。
虽然这个依靠是个随时会成佛的人……
不过相比以前自己的幻想,已经好很多了。
宫里的宫女,特别是受宠之人旁边的宫女,特别还是地位高的宫女,有好结果的并不多。能在到了一定年龄可以安心嫁个好夫婿的,更是少数。
猝然而死,孤独而终,这原本是她给自己打算的结局。再好一点,也不过被哪位贵人点个男人嫁了,庸碌一生。
她不是大女人,也不是小女子,她是那种没什么野心,但又不想人生太过普通的那种女人。
平淡的人生里,要有一点点可以说道的事情。
和南陆第一位天生佛子有一段往事,借此留史,对她来说,这人生真是相当满足了。
尽管之前还看这位佛子不顺眼,那也不过是因为压根没想过两人会有什么交集。如今既已是这种关系,心态自然变化,素来神情寡淡的她,如今眼角也含些媚态春意来。
睡觉时穿的衣服也换了新样式,高开叉的长裙,走路时摇曳生姿,露出玉搓粉捏一样的雪白大腿。
因为修武的关系,这两条腿特别结实,有一种健壮的美,和若水那柔弱的气质,形成鲜明对比。
主要是很修长,而且笔直。
即使以柳子衿阅腿无数的眼光来看,这双腿也过分美妙。堪称玉雕一般的艺术品。
让人有一种玩它个几年的冲动。
好在柳子衿之前在梦中经历了白骨观,对于普通的诱惑已经有了很强的抵抗力,因此若水鼓起勇气做的努力,并没有收获任何的效果。
看着若水娉婷走来,柳子衿目不斜视,表情平静的道:“你怎么起来了?我这里没什么事。”
“听到佛子叹气了。”若水道,“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跟婢子说说?”她大大方方坐在床边,很温柔的看着柳子衿。
虽然若水已经认命于柳子衿,柳子衿看到她却仍会心虚。
“没事,只是忽然醒了,伤春悲秋,你赶紧去休息吧,而且天那么凉,你穿的又……咳,小心着凉。”
若水终归不是那种天生的狐媚子,听到柳子衿说到她的穿着,立刻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
但人一窘迫尴尬僵住,为了破局,往往就有出其不意的言行。若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当即就道:“外间冷风时来,很是寒冷,一人独眠,被褥也终夜难温。佛子若担心婢子着凉,不若就让婢子睡在这里,与佛子相拥而眠,互相取暖。”
柳子衿觉得这话说的极其扯淡。
这天时冷归冷,但那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一境练体的武者,也有些挡不住寒冷,但若水已是二境武者,体内有气,多少可以抵御一些寒气。
而且皇宫用物,都是上品,厚厚实实的棉花被子盖着,会冷才怪。
但他还未来得及说话,若水已经开始往床的里侧爬了。
柳子衿也不好上手拽她,于是若水轻松爬到了床里面。
只是伸手去拽被子时,却是怎么都拽不动。
她不由气道:“佛子怎么如此小气,连半张被子都不舍得让人用。”
柳子衿无奈的看着她,道:“大半夜的,不要闹,赶紧回你床上睡觉去。”
“佛子一直都是很怜香惜玉的吧?”若水抬起一条腿,搭在柳子衿腰间。
柳子衿看着这条光溜溜明晃晃的大腿,意念自动施展了白骨观想,那条无比诱人的美腿,瞬间变成了一根白森森的骨头。
他心如止水,表情平静:“我是天生佛子,怎可一直不知收束,无尽的堕落下去呢?”
若水瞅着他道:“佛子这是要改邪归正?”
柳子衿纠正道:“是正上加正。”
若水用一种玩味的语调道:“佛子,您说,若是一个好赌的人,忽然之间戒赌了,那他之前欠下的赌债,还用不用还?”
柳子衿哑然失言。
他之前是想过负责的,但真要去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这样太放纵了。
就像现今若水爬上床来,自己便欣然与她颠.鸾倒凤,那自己也太……那个了一点。
置韩昭雪于何地,置周曼殊于何地?
可自己若不如此,又置若水于何地呢?
“世人皆言我佛慈悲,佛子又欲一心向佛,到头来却如此无情,毫无半点慈悲可言,这正上加正,却怎么加成了负?”若水问道。
正上加正,怎么加成了负?
这事要是辩下去,那可没完没了。
而且毫无意义。
现在柳子衿最大的问题,不是他不想负责,而是他心里想的,现实中做不到。
这让他很矛盾。
也因此,他没有强行阻止若水来做他的侍女,但是,也没有办法坦然的和她第二次亲密接触。
若是这个时代的男人,自然没有这许多的矫情心思,偏偏他心中有许多道德枷锁,所以很自然的就把自己捆锁住了。
可他难道就不想挣脱枷锁么?
想,但又心中有愧。
——自己现在就属于,又当又立吧?
柳子衿这样想着。
“佛子此生,深陷情缘孽债,这想必也是佛子成佛必经之路,若想止步不前或是绕道而行,怕是不可能。况且……婢子知佛子不是毫无担当之人,若负了若水,佛子心中定有心魔。有了心魔,却又如何成佛?”
柳子衿心道,这段话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我这个佛子是假的啊!我没想成佛啊!而且也肯定成不了啊。自己也不在乎这个啊。心魔什么的完全无所谓嘛!
若水见他表情没有变化,心中大是诧异。
“您就不担心自己成不了佛?”
柳子衿一点担心的表情都没有:“担心,特别担心,都快担心死了。”
若水:“……”
她在这一刻,看透了柳子衿。
这个人嘴上说着自己是天生佛子,要收束自己,其实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就跟之前自己对他的看法一样,他是一个极不合格的佛子,他心里有没有佛都不一定,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俗人。
不管对佛,还是对自己这个佛子身份,都毫不在乎,更无敬畏之心。
或者说,他对很多东西,都没有敬畏之心。
那他在乎什么,敬畏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她也已经想到。
人敬畏力量。
没有人会不敬畏力量。
心魔,明显会影响修炼,他该不会不怕吧?可是随后她又想到,这厮……貌似不能修炼来着?
天生佛子不能修炼,离谱了吧?
想到前些日订婚宴上神秘和尚送来的礼物,她心里有了底,道:“佛子早晚要修炼的吧?不要说您不能修炼,您是佛子,就算不能修炼,也能修炼的,对吧?毕竟您是佛子,使得动八万九千斤的禅杖。”
柳子衿不置可否,表情平静,心里却觉得颇为有趣,想看看若水究竟要如何说服他。
若水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说下去:“无论武者还是以前的魂修,修炼到一定程度,都会考验心性。若有心魔,佛子修炼时,心可定的住?心若定不住,真气在体内乱走,后果佛子可承受的住?”
“破了心魔,念头通达,方可修炼至巅峰境界,天下无敌,甚至笑傲长生!”
柳子衿终于有些动容:“没那么严重吧?”
就是以后不跟你睡觉了而已……
影响会那么大?
“您是佛子,智慧过人,是否有那么大的影响,您自己想必清楚。婢子不打扰佛子休息了,先行告退。”说着,身体跨过柳子衿,又爬了出去。
随后,蹬上鞋子,快步回了外间。
柳子衿朝着外间看了两眼,眉头紧皱:“真的……有那么严重?”
他决定翻阅书籍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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