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从未想过, 仅仅几个月,沈知行就快被那活人取代。她甚至为了让自己心中好受些,让苏向玉去查问他到底是谁。
“可鄙。”班曦捏着自己的手指,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
她披上衣服,闯出寝宫,向千秋阁走去。
茶青方追在后面,听到班曦喝道:“不许跟来!!”
她声音尖锐,发着颤。
从她监国起,就再没有用如此激烈的语气与人说过话。
茶青方愣了下,仍然上前给她披衣。
班曦转身,狠狠一推:“让你们滚没听到吗?!”
她双眼血红,双手青筋清晰可见。
茶青方默默退开。
沈知行是她的逆鳞,他不敢碰。
白日,班曦端的太好,她从未从沈知行离世的打击中走出来过,今日只不过是终于爆发罢了。
谁又不是日日戴着面具?
班曦那晚,抱着沈知行的牌位,在千秋阁哭了一晚。
第二日,班曦走下千阶,对茶青方说:“朕的万寿宴,不必办了。”
他早已没了生辰,她还过什么生辰?
茶青方愣住:“陛下……”
“不必了。”班曦疲累道,“你们要庆,你们就庆吧。”
从那日期,班曦只要得了空闲,就会到千秋阁去。
她似乎用这种方式来静心,用这种方式留住心里渐渐消散的沈知行。
她不敢再去想宫中活着的那个,她甚至想把他送出宫去,可这个念头只要一冒出来,她就万般不舍,心痛难忍。
留下来吧,让我撑不下去时,远远看他一眼。
班曦用力抱紧怀中的牌位,一滴泪都流不出,只有心浸在悲伤里,千刀万剐。
班曦生辰前一天,整个干元殿行走的大臣们,都把声音压到最低。
班曦这些天的疲惫,他们多少感觉到了。
她就像是自虐一般,埋头奏摺公文,再抬头回魂,已是黄昏。
班曦换上一身素服,又去了千秋阁。
这一进,足足待了两个时辰。
她打定主意,今日陪沈知行一晚,一为赎罪,二为自省。
只是,两个时辰过后,她头昏脑涨,整个头都在跳着作痛。
班曦的头痛,就从没令她顺心过,长期积压的那些情绪,以这种方式折磨她,回报她。
班曦疼得双眼发昏,推开门,她大口喘着气,满身冷汗,头痛连着眉心,又直达她的心底。
“宣太医。”班曦咬着牙,声音扭曲着,从牙缝中挤出来。
太医院又是灯火通明一夜。
不是什么重病,只是恼人的小毛病,和她的心情有关。
她思略过多,白日黑夜,没有一处顺心,后宫也没可心的人,相反,她忙完了白天,转过身回来,等待的不是支撑她的臂弯,而是一场又一场麻烦事。
她每日都在纠结沈知意的来去,每日都在心中对沈知行说对不起,到最后,她自省后再自省,得到的也只是半句:“自作孽,好苦。”
是她放不下,是她不愿意与沈知行好好告别,也是她,一意孤行让那替身进宫,却又无法好好接纳。
太医院彻夜长明时,沈知意也在含凉殿偏僻一角,在他那硬邦邦的床板上饱受头痛的折磨。
他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衣服被疼出的汗湿透,一阵阵疼痛的折磨,连他的发丝都了无生气,恹恹垂下床沿。
往昔的一些片段像碎裂的瓷片,一个个刮着他的头,带着血和痛从虚无中飘散而下。
他手指一下下抓着薄衾,几乎要将那薄薄一层的床褥撕裂。
“殿下……”
疼痛的梦里,他喊的也只有这两个字。
最后的剧痛如瓜熟落水,嘭的一声,惊醒了他。
再睁开眼,沈知意捂着头,茫然环顾四周。
他似是知道这里是哪,自己是谁,又似乎不知道。
他人在这里,却又像不在这里。
沈知意跌跌撞撞走出门,站在没过鞋子的雪地中,蓦然睁大了眼睛,呆愣愣望着天。
他想起,班曦的生辰就要到了,就是这几天,她要过生辰了。
可她今年……多大了?
沈知意茫然站在院子中,细碎如盐粒的雪花落在他的衣服上,窸窸窣窣,又掉落在其他地方。
沈知意猛地醒过神,眸子仍是一片迷濛,如同濛雾。
“说好了要给她……”沈知意喃喃道,“做花灯。”
他四处找着,却找不见他要送给班曦的生辰礼。
“我的……花灯呢?”他到处转着。
班曦说她想要一个兔子花灯。
她从小就艷羡那些可以参加灯会,提着情郎扎的花灯,披着红彤彤的斗篷,在昭川桥边,许了愿,再把灯推入水。
“别人都以莲花灯载心愿,本宫呢,偏与他们不一样,若来年能到花灯会上走走,本宫一定提个兔子灯,要最别致的,许了愿,放到水中,全昭川的百姓都能看见。”
“为何是兔子灯?”
“知行哥画的兔子我最喜欢,我就要你上次在秋猎图中画的那种兔子,要一对儿,扎成灯,怎样?哥哥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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