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松开了手。
院里,惊鹿中积满了水,“砰”的一声,惊醒了梦中人。
他睁开眼睛,回到了幽静的南华殿,呆望着斑驳的淡红雕花顶,好久之后,他嘴角缓缓一动,一行泪流下。
他想起多年前去瑞王府,瑞王却不是很喜欢他和他的兄弟。
一次,他问道:“舅父是不喜欢我们吗?”
瑞王鬍鬚飘着,说道:“我修道多年,有许多事已经看淡。”
“那舅父怎还会因想念,接我们到凉州来?”
“你们身上缠有太多的尘缘……双生子,妹妹诞下你们后,我就知道,你们有自己的因果。”
“什么因果?”
“前世因果与今世尘缘相缠,你啊……註定要经历入世的苦痛。”
“那知意呢?”
“他欠你一命,还了,自会出世,从此了尘缘,无债一身轻。”
“唉……舅父你净会说胡话吓唬我们。”
瑞王轻轻笑:“入世之人,又是要陪在天命身旁,你以后自会知道这凡间的路多坎坷。”
沈知意吃吃笑着:“就让他入世呗,要不怎么说,人呢,死了干净。”
“说话忌讳点。”他连忙替沈知意呸了一声。
“我与这老头虽不同道,想法却一样,这无聊人间还有什么稀奇,是劫是报,赶紧来,债还完了,我好自在死。”
殿门推开,有人轻轻放了今日的饭食和一碗补药,就又消失不见。
他知道,这几日,都是这些看不见踪影的人在照顾他。
他慢慢走过去,一手拉着衣袖,弯腰端起托盘,又无奈放下。
他翻开自己的双手,扒高衣袖看了手腕山的疤痕,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是他太傻。
他甚至想念起那张简陋的琴,怀念他窗下提笔写诗的往昔。
如今,他连端起一碗药都吃力。
他放下碗,走到院子中,天阴着,有微风,风嗅起来,是湿润的。
要下雨了。
南华宫的院子中有一处荒废许久的莲花池,流水缓慢,除了爬满池壁的青苔,没有一支花,一条游鱼,像极了一滩死水。
他坐下来,掏出一只小荷包,前几日,照顾他的暗卫们放在门口的。
荷包里是班曦的那串海蓝宝手串。
他出神地望着这些珠子,心里沉甸甸的,思绪却乱作一团。
回稷山吧。
等她回来,他就把她的东西还给她,带上银钱,孤老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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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曦回宫后,第一个求见的是河阳。
她把近日的政事大大小小事无巨细都说了,班曦压下心头的烦躁,坐下来听完。
长沁忙里忙外,张罗着午膳。
政事交接完,班曦问:“中宫的事,都知道了吧?”
河阳公主轮椅吱吱呀呀响了起来,离近了,从怀中拿出一张纸。
她道:“之前我见晁统领押了中宫的掌事和茶都尉,就知这事,陛下应该是知道了。这事,也是刑部失职……我们已经拿问了与帝君近侍银钱同一个监房的凶犯,那人供出了他的所作所为,包括叩舌杀害银钱,都是常姓典狱长指使。常姓典狱长是关府的门人,听闻晁统领拿了茶都尉后,也都招了。”
班曦不想听这些,她懒得抬眼皮,沉声道:“你手上拿的什么?”
“……这是前几日,沈帝君入昭狱前给我的血书。”
班曦眼皮一跳,不敢碰。
她看见了那一角的猩红,那一星红像针尖一样扎在她身上,她的手抖了起来。
“帝君拿手指画下的,过后我突然觉得这字……很熟悉。”河阳公主从袖口中又掏出一张纸,“回府后,找了找当年知行那孩子送我的生辰礼。”
她抖开一副字画:“里面这几个字,跟血书上一样。所以……”
河阳公主抬头,温温婉婉问道:“陛下,宫里那个,是知行吧。”
班曦心停跳了一瞬,脸紧绷着。
她的手指紧紧抠着把手,许久之后,她长舒一口气,接过那封血书展开看了眼,那血字烫眼。
她脸色发白,仔细叠了塞进怀里,慌张道:“不一定……”
河阳公主道:“有些细节,旁人看不出,陛下应该可以。”
班曦低语道:“不……你又知道什么?”
她心中已有答案,只是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如何面对。
她把宫里的那个人,当了那么久的沈知意,一切都相像之处,都会当作沈知意来想。
可如今,这个世界却变了,仿佛每一缕风每一捧土,都在暗示她,身边的那个人,一直是她的知行。
“可笑。”班曦说道。
她该如何验证?那昏在她宫前,被她一脚跨过,忽略掉的那个身穿黑衣的人,又怎么变成了沈知行?
“知行早死了。”河阳公主听到她嗫嚅着。
河阳微微怔了怔,若有所思道:“他这个遗忘症,可有好转?”
班曦好久没说话。
河阳道:“另外……我听晁统领说过,如今那孩子安置在南华宫附近,由陛下留下的暗卫照顾,四周插了龙旗,想来照顾的应该细緻。但到底只是个废弃的宫所,既然陛下回来了,早点把人接回来好好照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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