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天色中,走在队伍最前的雷远只看到眼前寒光闪动,劈面而来。
尚未意识到敌人挥刀,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双脚猛蹬地面,向前飞扑。与此同时,他左手拔刀出鞘,随即单手握紧刀柄,对着身前那条黑色身影尽力平刺。
雷远的身量颇高,手脚也长,当左臂探出,身体完全舒展开来的时候,腰背和刀锋所向几乎呈一直线,刺击的距离几达丈许。除非对手使用枪矛之类的长兵器,否则双方对刺,他一定会后发先至!
因为数年前为母守丧时哀毁过甚的缘故,雷远的体质一直不算强健。好在自从前世的记忆苏醒,他便深知在这乱世中,唯有身怀力量才能自保,因而特别注意自己的营养摄入和身体锻炼,同时日常勤练武艺,绝不懈怠。过去数月在战场上的摸爬滚打,也迅速提升了他的作战经验。
此时此刻雷远的搏杀格斗之能,较之少年时已是天壤之别;而以勇猛果断而论,绝不下于任何人。在灊山中惨烈的战局使他刻入骨髓地牢记一个道理: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越是在敌我猝然相逢、生死决于一瞬的时候,越是要勇猛向前,只有向前,才能够夺取生存的机会!
“当”地一声脆响,对面那人终究是畏惧了,他收刀横举,向外侧发力,试图格挡开雷远的刺击。
然而哪有这么容易?一方是全力以赴的合身扑击,一方是临时作出的防御,雷远刺出的刀锋只微微偏转,反倒是对面那人踉跄着向左侧跌倒。
雷远继续向前。他以左臂持刀,正好顺势斜劈。
凭借小臂和手腕的力量推动,缳首刀在空中划过弧线,寒芒烁烁吞吐,仿佛带起一道光带。那人惊慌之下竟然抬手格挡,然而雷远手中的利刃极其精良,锋刃到处,那人戟张的手指飞起数根,顿时惨嚎倒地。
身后两道劲风掠过,是敌方同伴挥刀杀来。刀锋以极快的速度割裂空气,发出尖利的声响,那些人绝对都是好手。
而雷远绝不耽搁,直接仆地滚倒,以毫厘之差避过两刀。
在他让开的空档之中,樊宏、李贞两人疾步冲了上来。
樊宏自幼习练弓刀,身手极其矫健,在灊山中屡经生死考验之后,武艺愈发精熟。李贞虽然年轻,但也胆勇兼人。雷远用这两人接替郭竟、王延为扈从亲卫首领,并非仅仅出于关系亲近的考虑,他们确实配得上这职务。
更重要的是,雷远等人全都做好了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即便在翻山越岭的时候,他们也披挂铠甲、头戴铁盔,一旦遇敌,则使用非常精良的缳首刀作战。而对面的那几人,虽然颇具勇猛,但穿着的只是普通皮甲,武器也根本不能与雷远部下的亲卫相比;因而纵使人数较多,却被樊宏李贞迫得步步后退。
樊宏李贞二人将雷远接应回来的下个瞬间,身披重铠、手持大刀的叱李宁塔现身。
叱李宁塔好像不太适应自己这身打扮,他举了举手中长约六尺的超规格缳首刀,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坡顶的形势。李贞旋即喝骂:“别蠢了!看到那个为首的吗?宰了他!”
在李贞所指的方向,大约四五人簇拥着一名首领模样之人缓缓后退。
叱李宁塔重重点头,向那里猛冲过去。
见他奔走的势头猛恶,正与樊宏李贞格斗的两名蛮人武士不管不顾地赶去拦截,被叱李宁塔横肱一撞,俱都口吐鲜血飞了出去。簇拥着首领的四五人中立即又分出两人赶上,显然是打算不惜生命地掩护首领离开。
叱李宁塔完全没把这两人放在眼里,他狞笑着把长刀高举过顶,将要发出势若雷霆般的斩击。
“停手!”雷远忽然喝令。
叱李宁塔回头看看雷远,满脸疑惑神色。
两名蛮人武士刹不住脚,就在这时候直冲到他背后,没想到这巨汉仿佛背后生了眼睛一般,反手挥刀横扫。
他手中的缳首刀特别加长加重,怕不有将近二十斤重,纵使寻常用作仪仗的大戟或者铁椎之类,都没有这等份量,可是在叱李宁塔手上,简直就跟小孩玩耍草茎一般圆转如意。两名蛮人武士竭力格挡,只听“当当”大响,两人手中长刀碎裂,持刀的手掌虎口震裂、鲜血淋漓。
“停手吧。”雷远再度喝令。
叱李宁塔大步折返,在雷远身后站定。
对面的蛮人们重新聚拢,待要有所行动,也被那名身在掩护中的首领沉声喝止。
双方的战士便隔着丈许距离虎视眈眈。
雷远看看对面那几名战士。
暮色中看不太清楚,但如果仔细分辨,至少能辨认出这些人与山下营地那些人大有不同。这些人身披五色斑斓的古怪服饰,裸露着粗壮的大腿,外罩以汉家制式的皮甲,手持的武器固然粗劣,却是统一的形制;虽然也披头断发,可发间额外配有金环和彩色石子之类饰物,在夕阳余晖中隐约反射出微光。
“你们和山下的蛮人不是一伙。”雷远道。
“不是。山下那些是佷山来的,这几个是五溪来的,一看就知道。”叱李宁塔闷雷般的声音在雷远身后响起。
雷远回头看看这个憨憨的巨汉,决定不去责问他何不早说。想也知道,这厮只会坦然表示因为没人问起。
“我们与山下那些当然不是一伙。”那名在蛮族战士掩护下的首领收刀入鞘,越众而出,说的汉话竟然十分流利:“不必打了,这是误会。”
这人看起来大概三十许的年岁,身高七尺,面色黄里透黑,瘦而长的脸庞上留着浓密的须髯,还用胡须编成了几根辫子。虽然他的部属们刚在搏斗中吃了大亏,好几人都受了轻重伤势,血腥气浓烈不散,他的神色却依旧自然,仿佛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大踏步走到雷远身前,打量着雷远及其部属们,眼神中没有半点畏惧,反倒是有几分好奇:“我乃五溪蛮王沙摩柯是也。你们是谁?”
“沙摩柯?五溪蛮王?”
这名字挺熟悉,准定前世听说过;能够青史留名的,就不会是简单人物了。只是,五溪蛮王的头衔算什么?
雷远听说过武陵郡中有五溪,分别是雄溪、樠溪、酉溪、沅溪、辰溪,这五溪流经方圆数百里的广大地域悉是蛮夷所居,故谓五溪蛮。只是,近些年来五溪蛮也如南郡蛮一般,陷入到了极度分裂的状况,他们以数落至数寨为一股势力,各自拥立渠帅、彼此征伐,其内讧的惨烈程度一如外界汉人的乱世。而去年春夏间,他们又遭到东吴所任武陵太守黄盖的攻打,有力的渠帅战死数十人至多,损失极其惨重,而余众不得不服膺于江东的号令……谁能想到,现在竟有个人大大咧咧地自称五溪蛮王?
你登基为王的事,五溪间的兄弟们都知道吗?
雷远摇了摇头:“我实不曾听说,五溪蛮有什么蛮王。”
沙摩柯哈哈笑了:“以前真没有,新的,新的。我杀死了好几个渠帅,吞并了他们的部众,我带领的人比那些渠帅们更多,我带领的士卒比那些渠帅们更勇猛,所以我就是蛮王了,对不对?你看,这里还有一块铜印呢。”
说着,他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腰间。
雷远看得清楚,那里果然悬着一枚有些陈旧、却很精致的锦囊……绝非这些蛮夷能够伪造的。恐怕古时候某位蛮夷渠帅从汉家朝廷拜领过封号和印绶,如今身死族灭,连带着官印也易手,成了眼前这人炫耀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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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蛮的大首领,从古以来都自称“精夫”,并不用汉家王侯尊位。眼前这人自称蛮王,看来一来野心甚大,二来汉化甚深。
雷远示意部属们把武器放下,放缓些语气问道:“那么,新任的五溪蛮王何以来此?这里是玄德公所置乐乡县。我听说,乐乡县境内只有佷山蛮,没有五溪蛮。”
沙摩柯的脸上,一缕尴尬神情转瞬即逝。他随即狡狯地问道:“你们想知道的,我都会说。但是你们也得告诉我,你们是谁?你们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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