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神都再次飘起细雪。
王府晚宴过后,处处透着喜庆,李元容等人在侧殿品茗闲谈。
满面红光的苏煦在殿内踱步,驻足门口,望着天幕之下的纷纷扬扬,莹莹点点,扫过院里的树草上的薄雪,顿时泛起感慨道:“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啊。”
“你们文人就是酸,下雪就下雪,还触似花开。”苏阊毫不掩饰的嘲笑着。
苏白芷听闻掩口暗笑,心想她这两位哥哥从小斗嘴,谁也不让谁,可无论怎么吵闹,都将自己捧在手心,她心中无比感激。
“诶,好说好说,总比你这五大三粗,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强。”苏煦嘴里不饶人。
“你,老二,我告诉你,这要不是在瑞王府上,我非得给你几军棍,让你知道顶撞兄长是什么下场。”苏阊嘴笨,说不过苏煦,只好用武力威胁道。
“公然在王府行凶,还殴打四品大员,什么罪过清楚吗你?”
本来心里不爽的苏阊虎拳握的嘎嘎作响,怒目一横,声音洪亮,向着李元容道:“瑞王,你这赐给老二个四品官,我这一直在边疆当个五品将军,着实大材小用了。”
苏守绪此时脸色一紧,眼皮缓抬,突然发话:“放肆,你当这是咱们燕王府吗?在瑞王面前这般无礼,没有规矩,为父看你是……”www.jiangnanxs.com 江南文学网
李元容打断苏守绪,嘴角轻挑,面色神俊,音量平缓道:“岳父无须动怒,我看大哥所说再理。这样吧,与二哥旨意同下,调大哥回来,去洪州任游击将军,与二哥所在的湘州成互助之势,方便咱们下步的行动。”
李元容早都听说,苏阊文采平平,但武功卓绝,特别是用兵如神,只是受了上面的压制做了近十年的五品将军。
李元容从暗卫获悉,这苏阊所镇守的边城,外敌均不敢犯,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到是名骁勇善战的虎将。
苏阊顿时咧嘴大笑,高壮的身躯下沉,半跪在李元容面前,右拳抚胸道:“谢瑞王,日后有用得着我苏阊的请瑞王随时吩咐,苏阊必定粉身碎骨报此恩情!”
苏白芷此时坐不住了,莲足轻移,在苏阊身旁欠身行礼道:“夫君对我苏家恩德,白芷铭记于心,白芷代苏家再谢夫君恩赐。”
李元容万万没想到苏白芷会这般,马上将她扶起,抚摸着苏白芷的青丝秀发,闻着那阵阵清香,在她玉额轻点了下,低头柔语说道:“白芷跟我这么客气?看来拿我当外人喽!”
苏白芷俏脸红晕,嗔道:“瞎说什么!白芷的心夫君不了解吗?”
此时苏守绪看着眼前的一团和气,身心舒畅,连喝了两杯香茶。
“呦,大哥,这真应了那句话啊。”苏煦嬉笑道。
“什么话?”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你这是一日不见,五品变成四品官啊。”
众人看着支支吾吾语塞的苏阊,哄堂大笑起来,连李艺巧身后的丫鬟都难掩笑意。
李子闲、李子武两人更是掩面憋笑。
半晌,苏守绪冲两个儿子喝了一声:“别闹了!”接着问道:“元容,听闻前日墨然纵子欺负小女白芷,这事该怎么处理啊?”
李元容眉间微动升起一抹怒色,冷言道:“要不是白芷劝说,本王定灭了墨家满门。”
此话一出,如临冰封,屋内众人纷纷都不知不觉中打了个冷战。
“爹,那墨家姐弟也不是十恶不赦的人,而且年纪不大,如果因这事被定了死罪,太过苛重了些。况且我看那墨雪美艳、眼中透着一股子倔强,到不像个寻常女子,处死岂不可惜。还是留渡人改过之心为好!”苏白芷急忙说道,水亮星眸望着李元容。
“元容,你看白芷自小温柔善良,就算是只狗咬了她,她还要问狗牙疼不疼。哈哈……”
李元容随着一笑,贴着苏白芷小脸,假意带着醋意小声问道:“你从府衙至今,一直把墨雪挂到嘴边,看上她了?”
苏白芷粉拳打在李元容的玉臂上,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声音道:“姐姐又瞎说,白芷身心都被你偷走了!眼中怎么能容得了旁人。”
“岳父,我把这件事全权交给白芷处理了!”李元容语毕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此时院里起了个雪旋风,风眼不大,也算是个奇景。
反观墨家,四处黯淡,一朝巨变,落得如此凄惨。
同样的神都细雪,对于墨家,更像是雪上加霜,阴寒无比。
将军府院里的冬花仿佛颜色不在鲜艳,显得阴郁。
墨然失魂落魄的坐在屋里,手握酒壶猛的饮了两口,因饮酒急促,呛了口酒,剧烈的咳嗽起来。
墨雪正巧给父亲送晚膳,听闻急忙冲到屋内,将手中膳盘放在桌旁,轻抚着墨然的后背,美目泛红,轻声安慰道:“爹,你要保重身体,如果你有什么事?墨家怎么办?”
墨然平抚了下情绪,嗓音沙哑道:“想我半生戎马,年及不惑,得赫赫战功,由瑞王举荐,官致副二品镇关大将军,手握兵权,受万人敬仰何等风光;可如今,竟然因为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兵权被夺、以下犯上,落得如此下场。这事,我不怪瑞王,也不怪你,怪就怪自己权利熏心,横行霸道惯了,上负了皇恩,下欺了百姓,活该如此啊。”说完不顾墨雪阻挡,再次仰头灌了几口酒。
平常饮酒如水,今日酒如烈火,辛辣无比,难以下咽。
听着父亲的心里话,墨雪再也控制不住泪水,顺着美艳的脸蛋划落,道:“爹,你不可这么说,事未遇绝境,还有回转的余地啊。”
墨然半天回神,脸上露出欣慰笑容,宠溺的摸着墨雪的脸,语气平和道:“爹不在乎这些,只是连累你了。你娘去世的早,爹又常年在外,你早早承一家之责,照顾着家和弟弟,事事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女儿不辛苦……”墨雪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
“听爹说,爹知道你从小就想当镇守一方的巾帼女将。是爹逼着你,让你弃武从文,其实爹只是不想让你历经刀兵,血风腥风罢了。现在看来,是爹错了。”
“女儿能听到爹这么说,已是无憾!请爹放心,女儿定将弟弟救出来,哪怕丢了性命,也要保住墨家血脉。”语毕墨雪猛然起身,轻甩裙摆,冲出门去。
“雪儿、雪儿……”墨然神色恍惚,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身形略有不稳,看着墨雪决然清瘦的身型,满心焦急的呼喊道:“墨封啊……”
门外闪进一名中年男子,拱手道:“将军,老奴在。”
“快跟着小姐,千万别让小姐再出什么事。”
墨封应了声好,急忙去追墨雪,可墨雪有意甩开墨封,他跟了几个路口,竟然跟丢了,只能在城里继续寻找小姐的踪影。
走在雪中,人车稀少,望着街边商铺,缕空的窗纸被家家烛光映得微黄。
此时墨雪满脸惆怅,透着凄凉。
一阵寒风袭过,墨雪打了个哆嗦,因出来的急,就着一身单薄衣裳,腰间锦带,周身裙摆,随风舞动。
她边走边思索,不知走过几条街,寒风夹着雪花吹得她美目无法睁开,抬起素妆白皙的美面,恍惚间‘瑞亲王府’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低声喃喃自语‘竟然走到了这里。’
走上王府玉阶,素手颤巍抚过瑞王府大门的红漆,摸着碗口大小的金色门钉,心中仿佛下定了决定,抓住门环扣动起来。
王府门内守卫闻声拔起门闩,伴着门合页发出的吱吱声响,恢宏大门开了条缝,身着银棕色盔甲的守卫轻喝道:“你是何人?”
墨雪声线颤抖,抬眸语气无力道:“请将军通报,就说墨雪求见瑞王。”
“门外候着吧!”
晚宴结束后,燕王与两位世子回到朝廷专门给外臣安排的居所。
李元容搂着苏白芷坐在暖炉前,紧紧依偎着,时不时的李元容就在苏白芷的小脸上亲上一口,而苏白芷也趁李元容不注意,偷偷的还上一吻。
两人彼此诉说着情话,那场景就像是书画大家绝笔般的惊艳动人。
“王爷、王妃,墨家墨雪求见。”李艺巧门外通报。
李元容也很诧异,她料定墨家会来找她,只是这深更半夜的?
“巧儿进来说!”李元容吩咐道。
李艺巧欠身行礼:“王爷,巧儿观她发丝凌乱,衣着单薄,浑身颤抖,像似来的很匆忙。”
苏白芷小脸紧促,带着几分怜悯:“姐姐,让她进府吧。”
听着苏白芷的请求,李元容有些犹豫,握紧了手中的玉笛,道:“巧儿你告诉她,让她去前殿门外跪着,别堵在府门口,成何体统。”
其实李元容心中有些踌躇,这墨然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出了这种事,李元容的怒气难以言表。
对皇亲亦是如此,何况对百姓呢,对此他必将严惩不贷,绝不姑息,否则对不起国法,更有负于李瑞渊的重托。
“墨姑娘,王爷有旨,命你到前殿门外跪候。”李艺巧向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墨雪说道。
听到让自己进府,墨雪心中在激烈地挣扎着,她不知道今天来这到底对是不对,如果李元容想折磨她,她也认了,只要能救弟弟。
她也听过坊间传闻,说李元容好酒好色,如果敢向她用强,她必定当场自裁以示贞洁。
“谢……谢姑娘。”
李艺巧叹了口气,探出门外把墨雪搀了进来。
在前殿外,一名美艳佳人跪在雪中,腰挺着很直,仿佛被冻住一般。
雪花虽小,但由于跪得时间长,墨雪身上已布了厚厚一层雪。
墨雪神情呆滞,心中如雪,她心气虽高,性格坚韧,但奈何这冰天雪地下,她无法凝心思考,只是单纯觉得冷而已。
再加上晚膳未用,饥肠辘辘,本就身薄力单的柔弱姑娘,能坚持到现在,也非常人可比。
雪花落地本来没土无声,但对于现在的墨雪,如同像击鼓一样,一下一下的震得她脑袋疼。
李元容和苏白芷已然入寝,过了一会,望着李元容睡着,苏白芷蹑手蹑脚的起身,摸到衣架拿上雪貂绒氅披在身上,掩门轻声走了出去。
李元容武功绝顶,一声一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她知道是白芷去看那墨家姑娘了,心中暗自感叹,白芷这种善良世间仅此一人,也同样是这个纯净之心深深吸引着她。
苏白芷撑着伞,悄声轻步的走到了前殿拐角长廊,透过漆黑夜色,在雪中看到那个佳人轮廓,随后摇了摇头走向墨雪。
临近,苏白芷望着闭目跪在雪中的墨雪,心呼这个墨雪到生得到是美丽呐。
那天下午墨雪妆花发乱,也没有仔细看过她,此刻端详后,墨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俏面素颜有种清丽之美,肌肤白净如瓷,匀称的衣裙勾勒出她的曼妙身段。
此时,墨雪柔唇毫无血色,白皙肌肤在这冰雪之下,更显煞白,让苏白芷心底传来阵阵怜惜。
跪了三个多时辰,墨雪的气力早就用尽,现在就靠着意念强撑着未倒在雪中。她隐约感觉到雪停了,嘴里嘀咕道‘雪停了……’
听到墨雪的话,苏白芷嘴唇微动:“墨雪,你这是何苦呢?”
墨雪半晌才微睁双目,望到了头上的伞,又闻苏白芷的这句话,仿佛像在梦中呓语。
定了定眼神,看到来人竟是王妃苏白芷,她激动地抬起已经冻僵的手臂,吃力抓住苏白芷的裤腿。费力的张开嘴,有气无力的说道:“罪女墨雪,叩见王妃。”
说罢身型要倒下,苏白芷眼急手快抚住了她。
“免礼吧。”
“墨雪谢过王妃,请王妃宽恕墨雪那日无礼莽撞,饶了墨家吧,放了我的弟弟吧!”墨雪气若游丝,素净的脸上全是恳求之色。
说到情深处,委屈、悔恨、屈辱各种情绪汇聚成泪,流了下来,泪水没等滴落就被冻成冰珠。
“你说的我会考虑。但是你这样下去身子就垮了,还怎么帮墨家和你弟弟。”苏白芷觉得此时的墨雪与自己有相似之处,都是可以为了家人豁出生命。
“王妃要是不答应,墨雪不起,更不敢苟活于世。王妃,墨雪求您……求您……”没等说完,墨雪白眼一翻,倒了下去,在昏迷之中,唇微动还在说着‘求您’的刺人字眼。
雪依旧,风依旧。
苏白芷无奈了叹了口气,唤来下人把墨雪搭到偏殿客房,在床边,苏白芷将绢布浸在玉盆热水中,为墨雪擦拭着俏脸,缕好那散落青丝,帮她换了身衣裳掩好了锦被。
随着墨雪唇色泛红,在苏白芷眼中,像极了寒冬中倚在墙角傲然开放的红梅般扎眼。
苏白芷吩咐厨下做好了驱寒汤,抚起墨雪的娇躯,喂她喝了下去。
逐渐墨雪面色恢复了血色,见她已无碍,正要转身离去。
而此时,墨雪喝了碗热汤,浑身恢复了知觉,睁眼看到苏白芷要走,大胆地抓住她的衣袖,转眸看见桌上玉碗、身上锦被、体上棉裙,她知道这是苏白芷的关照。
苏白芷美眸一转问道:“你醒了?怎么样?身子好些了吧。”
丫鬟语气不忿的说道:“这位姑娘,我家王妃为你忙乎半夜,为你喝汤,为你梳洗,为你换衣,还不感快谢恩。”
墨雪心中一惊,忙要起身谢恩。
被苏白芷按了下去,转到向贴身丫鬟道:“翠翠,你下去吧,我与这位姑娘有话要说!”
小婢应了一下,收拾好屋内闲物便退了下去。
墨雪在娇任跋扈、不明是非,但也是个女人,心如柔水,懂得感恩,声音柔弱说道:“罪女惶恐,怎敢劳王妃凤驾,墨雪实在万死!”
苏白芷嘴角一牵,手下温柔的抚了抚墨雪的秀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墨雪被苏白芷这一素手轻抚,面色绯红,活了这么大,还没有经过情爱之事,今天却对个美丽女子暗滋情愫,泪水再落,语气中充满悔恨,道:“墨雪知错了,大错特错!”
苏白芷抹掉墨雪的泪珠,柔声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望你日后多行良善之事。”
说罢,转身要走,到了门口驻足并未回头道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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