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天,路程全部由铁云十卫来决定,卿五知道他们受堡主委派,自己也没有权力过问他们的路线,于是任由他们带路。只是铁云十卫似乎有意避开人多眼杂的大路,选了一条偏僻的捷径,于是食宿什么的自然比不上一条大路经过的繁华城镇,卿五哪里吃过这种苦,眼看投宿偏僻穷村的农舍,吃的也是粗茶淡饭,十卫随主人闯荡江湖多年,自然不在乎这些,小七也不以为然,赵大宝过过四处流荡的日子,也不在乎吃粗粮,倒是卿五一脸阴郁地看着面前的白菜汤和粗粮馒头,以及这家农户珍藏的几片惨淡摆在缺角盘子里的腊肉,那菜汤和刷锅水味道差不多,他喝了一口就不愿意再喝,便找了个借口丢下碗筷,自顾自推着轮椅离开了。
农家陈设简陋,地面也是疙瘩不平的泥地,卿五的轮椅在上面阻碍很大,费劲才从吃饭的厨房挪到院子里。本来想透透气,不料外面有许多趴在篱笆墙前看热闹的小孩,都是附近农家跑过来的,指着卿五坐的轮椅嘻嘻哈哈,似乎是见着了很新奇的东西。
卿五更加不悦,便调转轮椅返回屋里,自顾自拿了本书去看。小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丢下的碗筷。
那晚莫小七竟然私自跑了出去,到了深夜迟迟未归,卿五是由赵大宝服侍安歇。他问赵大宝:“小七去了哪里?”本以为小七是贪玩出去逛,可是这时间有点太过了。
赵大宝道:“还不是见你吃不下饭,去村边的小溪捉鱼去了。”
卿五蹙眉:“这么冷的天,捉什么鱼?去叫他回来。”
“来了来了!”莫小七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只见他背着个鱼篓,还带了个从农户借来的斗笠,声音中难掩兴奋,“这里的鱼还真肥!我捉了好多!明早给你炖鱼吃!’
不料卿五却并不高兴,反而板着脸道:“小七,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影卫,没我的命令,谁准你私自跑开?捉什么鱼?我看是你自己贪玩吧!”
小七本以为卿五会开心有鱼吃,一听卿五这么说,顿时心凉了半截。他站在冰凉的溪水里整整几个时辰,终于抓到几尾鱼,却不料得来这番冷言冷语,顿时气道:“谁贪玩了!我爱玩玩到站水里冻死冻活啊!我有病啊!!”说着把鱼篓往地上一丢,又道:“我捉鱼喂狗来着!”
说罢转头就走,把个本来就薄薄的木板门摔得巨响。
“卿五你这是做什么,小七是一片好心……”赵大宝也有点替小七叫屈,“我知道你是不想以后让他这样替你操心,可是你说的话有点伤人心那!”
“我的事不用你管。”卿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便躺下睡觉,其实他根本没有睡着,侧身朝里,眼睛一直没有合上。
于是自从那天起,小七就开始和卿五冷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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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再也不与卿五坐一辆马车了。偶尔下车投宿之时,小七也故意隐在暗处,不与卿五相见。影卫不就是要身在暗处默默不出声就行了么?小七弯扭地想。
卿五好似也故意忽视他,这几天也从来不提小七两个字,在赵大宝看来,他就好似一座冰山刚刚溶化些,却又突遭严寒,突然又结了冰。不就是一点小事么?难得这两个人都是不轻易低头的主儿,结果闹得几天下来,反倒成了解不开的疙瘩,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小七是个别扭孩子,卿五又极要面子,虽然心里有愧,可又哪里舍得低头?
于是就这般僵持着下来。谁都等着对方先开口,可谁又都不愿先破冰。
赵大宝本来还有些替卿五和小七着急,不过回过头一想,卿五那个家伙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吃过瘪,看他如何低头,倒也不失一种趣味的事情。于是也不插言,袖手坐观。
很快半个月的路程被缩短到七八天,江南名城苏城已然近在眼前。小七眼看卿五整整三天没有理自己,由原来的内心赌气变得有些不安起来,他在暗处偷偷观察卿五,见卿五竟然平静如昔,一丝一毫都没有在意自己的样子。这还是那个当初为了他而挨了鞭刑的卿五么?小七顿时觉得委屈至极,被忽视的难过涌上心头,便越发退缩,甚至连身形都不愿意在卿五面前显露了。
卿五虽然看似平静,那只是因为他不喜欢将自己的悲喜轻易显露在外,实则他对小七真真是感到无可奈何,眼看这几日那小孩越发任性,整个人跟消失一样,他怎能不有些着急呢?坐在马车里他思索了一天,终于舍得痛下决心,平生第一次放低姿态。
竟然是为了一个影卫!
卿五本来还有些不平,可是想到那夜小七将他的脚揣在怀里,暖了一夜,终于,长叹一声,只能感慨自己是前世欠了那莫小七的。
苏城,本叫苏和城,曾是昔日南朝故都,乃是江南极为富庶繁华之地,城中景象虽比不得北方皇城的宏伟气魄,却也秀丽温润,别有风情,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是小七从来没见过的热闹,他在第二辆马车的驾座上坐着,端看周遭繁华,倒也冲散了不少这几天的烦闷心情。
卿家堡江南分堂,乃是苏城内鼎鼎有名的一处势力据点,网络了江南十八城的武林事务和商务买卖,卿四作为总堂主,在此经营多年,可谓倾注了卿四最多心血,因而分堂里的上上下下,都是卿四的旧部,对卿四忠心耿耿。卿云纵只委派卿五前来,却不换人手,足见其本意并非让卿五掌权,更像是想把卿五找个地方塞过去。
对于卿五的到来,江南分堂上上下下都有种感觉,以为卿五在卿家堡与卿四争权,导致他们四爷失了势,因此对于卿五印象不好,堂内各种大大小小的权力和事务也都由卿四的旧部商量好了,由他们掌控,卿五无异于一个挂名无权的傀儡。
卿五到达分堂,自然早就料到会有此种状况,他也无意染指卿四的势力,既然来到江南,何不趁机好好玩赏?心态倒是端得悠然。
卿四不爱浮夸,江南分堂虽然势力庞大,外表却是一幢简朴大气的山庄,卿五的马车到了门口,分堂一干管事的人员倒也知礼,纷纷出来迎接,礼数周到,却无热情,卿五倒也不以为忤,与列位副堂主和管事一一见过,去了客厅也不说掌权事务,只话礼数。那一干副堂主本来对卿五颇有怨气,不料第一面见下来,发觉卿五人如美玉俊逸非凡不说,而且谈吐优雅,知书达理,甚明进退,一见竟有说不出的好感。
卿五偏偏就有这种魅力,明明你知道他说的是客套话甚至假话,却偏偏让你心里舒服;他那优美的薄唇微微上扬,即使是虚伪假笑,也足以让你乐于亲近。
小七却只是默默站在门口,看着卿五应酬——有时候这样静静地看着那人,反倒越发能看得清楚。卿五耐看,一眼看过去觉得俊美,再一眼看过去觉得舒服,若是多看几眼,还会看出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冷和傲气,你既难以与他太过亲近,也难于排斥他的魅力,他不悦,气凝寒冰,周遭都感到他的冰冷肃杀,天王老子他都敢于顶撞;他高兴,春暖花开,你只恨不得他能一笑再笑,真有拱手山河讨他欢的冲动。
看他于众人之中,虽然只能坐着与人说话,却气度高华,众星捧月般,如此与众不同,小七不觉竟看得有些出神,半晌都直愣愣地杵在那里,直到卿五惊鸿一瞥,竟然笔直地望向他,他才恍然一惊,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卿五看见了!
小七连忙退到一边,隐去身形,内心不知道怎么地心跳加快,这几日不理卿五,却着了魔一般,越发想看他——呸,自己这是怎么了!卿五有什么好看!不就是一个鼻子一张嘴两个眼睛么!不看他不看他!谁叫他跟自己赌气!哼!
于是面红心热地跑开,去找赵大宝一起查看他们的住宿。
卿五被安排到江南分堂深处的苍松院居住,此处环境幽雅,深处内里,极为安全隐蔽,摆设床铺都是最好的,似乎为了迎接卿五还特意布置过。小七检查了四周,便随赵大宝一起去厨房,赵大宝说是认识认识厨子,以后好混饭吃。
两人在分堂里四处逛逛,不觉便过了一下午,小七心想,卿五被那些副堂主等人绊住,估计有谈不完的事务和应酬。他和赵大宝本来准备晚上出去逛逛,不料暮色时分,听见几个下人议论,说分堂本来准备晚上给卿五少设宴接风,不料五少水土不服,下午时身体就不太爽利,看来这宴席是摆不成了。
赵大宝这个随侍神医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小七就骤然转身往卿五下榻的住处跑——他是知道的,卿五前几日经过那些村落时,一来饭食不好,二来和自己赌气,几乎都没怎么吃饭,果然到了这里就撑不住了——真是傻瓜!!傻瓜!!赌气有必要赔上身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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