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养病
这一个多月以来,姝宁悉心养病,婧宁尽挑一些小时候好玩的事说给她听,包括她以前爱吃的,爱玩的,爱去的地方,爱看的书,爱听的曲子。说起这些总绕不过四弟卢昭之,没办法,谁让他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呢!
卢昭之回来时,看见姝宁咬着牙忍着痛颤巍巍地扶着桌子学走路。又见她发病之时,躺在床上一声不吭攥着手心,竟把自己都掐出血来。这咳疾一犯起来,一声接一声的能咳一个多时辰,把自己咳的都打起颤来。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大吼道:“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三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谁也不说,拿我当什么了?”
姝宁问婧宁那人是谁,婧宁斜了他一眼,回答说:“一个莽撞鬼,你不用理他。”
卢家四弟卢昭之,他与姝宁婧宁年纪差不多,三人从小在汾阳老家长大,他十一二岁起就跟随娘舅常年混迹军营。如今尚未成家,也没有自己的府邸。军中换防不定,偶有假期才回京中一趟,回来也是在大哥二哥的府上蹭吃蹭住。
一个月前,收到家书说是婧宁的婚事推迟了,却没说明缘故。这次,他借着探家回来看看。没成想会是这样的情形。
他又找父母和大嫂二嫂问起姝宁的事。大家将他拉走,免不得前因后果地又讲了一遍,该嘱咐的也嘱咐过了。
众人你三言他两语的诉说着:刚醒来那几日,上吐下泻,什么饭也喂不进去,天天都以喝药为生。就算喝了药,一咳嗽又全吐了。调养了一个多月,总算慢慢的能吃一点白粥了。
接着,又是后脑勺又是脖子再后来是脊背,皮肤一直在往下遗烂流脓。薛大夫看过又开了些外敷的药,说无论如何也得下床走路呀,一直躺着可不行。
你是没看见她精神萎靡的样子,连翻身都难,何谈下床走路。这调理了一个多月,越发的形销骨瘦,面色苍白,连头发也开始变得稀疏。我们都心疼她,她却每日都起来练习走路。
卢昭之听了三姐的事,急忙出了一趟门,特意让舅舅走动关系,将自己调回京城守备。然而,直至深夜才回来。
这天一大早,大哥在看老家来的信,说是汾阳那边有堂哥卢应之帮忙,不要担心。
二哥问他;“你听说了没有,郑垣鼻青脸肿的被绑在郊外的一棵树上,直到第二天他家仆人才找见他。”
大哥听到这里心下瞬间明了,他了解郑垣,知他虽是文官但是有武功底子的,一般人谁能拿住他?于是扭头看了眼正在吃饭的卢昭之,问他;“是不是你干的?”
卢昭之立刻放下筷子,眉头紧锁道;“不是我。”
大哥的眉头比他锁的还紧些,咬牙切齿的说:“不是你?那还会是谁?”
卢昭之随手一指旁边的二哥,一本正经道:“有可能是二哥。”
旁边的二哥则是一脸的无辜。
大哥气到变形的脸抽搐着说:“二哥?你再说一遍是二哥?你把人家打成那样,我警告你,他毕竟是朝廷命官。再说了,两家都说和了,你又何必多生枝节。”
卢昭之嘿嘿笑了两声,搓搓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们纯属在郊外偶遇。是他先说他不认识我的,那个我才说‘那我就好好让你认识一下喽。’就是这样。”
大哥道:“然后你就打了他?”
卢昭之笑道:“啧啧,多大点事,不打不相识嘛。我敢保证他这辈子都记得我。”
大哥招招手,道:“来来,你先认识一下我。”
卢昭之笑了笑,摆摆手,道:“不必了。”
大哥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别给我嬉皮笑脸的。”
卢昭之不耐烦起来,说道:“这个姓郑的不地道,他自己武艺不精,怎么还带告家长的。再说了,你们是文人是君子,有些事不方便,我这是替咱们卢家出气。我干了你们都不敢做的事,怎么不说谢我还怨我。”
“你……”大哥扬起巴掌就要打。
卢昭之一边后退,一边拿手指着大哥说:“别说你们心里没这么想过啊,我可不信。”
一个是抬手就打,一个是满屋子躲。
二哥怕误伤了自己正要开门出去,这时婧宁拍着手进来,笑道:“四哥,干得漂亮,我支持你。”
大哥回头冲婧宁说道:“你也给我到祠堂跪着去,抄写卢氏家训一百遍。”吓得婧宁赶紧躲出去了。
大哥喘着粗气停下说道:“老四跟我一起带着药,银子,去郑家赔礼道歉去。”
卢昭之脸一扬道:“我不去。凭什么呀,我只是打了他一顿,那他还害的三姐差点送了命你怎么不说。他过几天就好了,三姐呢,你敢保证她过几天能好么?万一是一辈子呢?”
大哥道:“这场婚事因我而起,你要打连我一起打。”说完等着他,见他不动,又说道:“姝宁如果一辈子就这样了,我养她一辈子。”
卢昭之道:“我不服,凭什么三姐日夜难受,咱们伤心难过,凭什么那个家伙该吃吃该喝喝,什么也不管。”
卢章之道:“人家没有不管,有些事你不在场你不知道。”
卢昭之道:“哦,他姓郑的是人,三姐不是人吗?他是朝廷命官,命就金贵,三姐是个女人,命就不值钱?我只知道她是咱们卢家的女儿,一辈子都是。我在外面学再多的本事,战场厮杀,立再多军功有什么用,到头来连自己的姐姐也不能保护。看她遭此大难,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你以为我心里舒服吗?”
卢章之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放过他们也是放过咱们自己,你理性一点。”
卢昭之道:“大哥我问你,是不是我们不是一母所出,所以你才不在乎她的死活。”
这话一出,直戳卢章之的痛处。原来,当时卢鬓正值壮年,官至户部尚书令,突然妻子病逝,丢下卢章之卢示之兄弟二人,卢鬓辞官回家奔丧,从此无心仕途。三年后续娶了孙氏,后来才有了姝宁、昭之和婧宁。如今卢鬓年迈,患上了眼疾,又在汾阳养老,所以一直都是卢章之在当家,加上卢昭之又最为调皮叛逆,对他未免严厉了些。所以他常与大哥顶撞,说不是“一母所出”这种话。
大哥愣在那里不说话。自从姝宁出事以来,大哥自责愧疚,当初的婚事是他一手操办的,没成想会落得如此遭遇。他的心比谁都难过,但家中没有一个人怪罪与他,今天,卢昭之口不择言说了这样的话,真是刺痛他的心。
这时父亲进来了,兄弟三人立马站成一排,整整齐齐请安问好。卢鬓板着脸背过身去,说:“给你大哥跪下认错。”
卢昭之只得跪下说道:“大哥我错了。”
大哥看都不看他一眼,拉着二哥出去了。
片刻,二哥进来说道:“大哥说让你不用跪了。下不为例,不许你再去找郑家人的麻烦。”
卢昭之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二哥将卢昭之带到自己府上。二人对着一盏烛火,二哥语重心长道:“有些事你不知道,你没看见大哥有多自责,他心里也不舒服。而郑家也算是有心的,先不论那口越礼制的楠木棺材,也不说郑垣跪了七天负荆请罪,就说说这人参,灵芝、鹿茸,虫草不知送了多少。后来不让送了,还是想方设法的打听咱们在药房抓的什么药,回家也照着方子配了送过来,川藏的党参,浙江的白术,云南的茯苓,余干芡实,温县怀山药,幽州的黄芪,灌县川穹,毫县白芍,天南海北的找来,全是上好的……还有,郑家二老说了‘不为别的,我们是真心喜欢姝宁。这几年也确实让她受委屈了,即使不做儿媳妇,也愿认她做干女儿的’。”他说道这里,突然捏着嗓子学郑母说话,把卢昭之逗笑了。
然后又缓缓说道:“至于郑垣,我们并不怪他,毕竟,有些事情勉强不来。”
夏季多雷雨,夜里姝宁又躺在床上咳了一夜,早上起来自责吵得一家人不得安宁。四弟和婧宁纷纷宽她的心。
二哥笑着说:“我看你现在走路走挺好的,要不你搬我那去,也吵吵我吧,我正好……”
大哥立马拦道:“哎,不行,说好一家住一年,老二怎么能提前抢人呢?”说完顺便将四弟叫走问话去了。
大哥问道:“你是不是又去找郑垣了?”
四弟立马摆出一副委屈的都快哭了的表情,道:“误会,绝对是误会,大哥你冤枉我了。”
大哥双眼死死地盯住他,他被盯得难受,妥协道:“其实嘛,这次不能赖我,是他主动找的我,真的!”
大哥还是死死地盯着他。
四弟道:“真不赖我,你看你怎么还不信我呢?”
大哥双臂交叉在胸前,摆出一副我就是不信你的表情。
四弟无奈妥协道:“好吧好吧,其实是他主动约的我,也是他主动要跟我进行一场学武之人的技艺切磋。然后我们在一片轻松友好的氛围之下,展开了一场非常公平的武术竞技,结束后,我们还针对彼此的不足之处进行了深入的探讨,最后对于当下武学发展和前景也交换了彼此的意见。”
大哥道:“打架就是打架。”
四弟道:“大哥你外行呀!这才是我们学武之人独有的交流方式。”边说边用拳头比划着。
大哥怒道:“给我跪着去,少嬉皮笑脸的。”
四弟突然严肃起来,道:“大哥,我们切磋武艺点到为止。我发誓,我走的时候他好好的,完好无损啊!”
大哥再次抛出一个怀疑的眼神,问道:“真的?”
四弟回给他一个无比真诚的眼神,说道:“真的。”
大哥道:“那他今日为何请了病假?”
四弟一脸无辜的摇头,心里却在想:反正我走的时候他很好,但是回去的路上,会不会从马上摔下来,然后掉进一个大坑里,而大坑里又埋了点什么,哈哈,那我怎么能决定得了。想到这不禁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这天,卢昭之回来的很晚,院子里只有卢示之还在等他。
二哥问道:“这个时辰回来,好像不太对吧?”
卢昭之一脸的不以为意,道:“怎么不对,我在京中难道不能有个朋友吗?”
二哥似笑非笑起来,“哦,呵呵,呵呵”视线转移开又迅速转移回来,道:“你这会朋友,居然能把手会红了。”
卢昭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笑道:“嗐,骑马骑的。”
二哥比划着起马的动作,说道:“哦,骑马勒缰绳,应该是手心红才对吧,你这怎么连手背也红了。”说完就去拿他的手。
他迅速躲开,边跑边说:“风吹的,风吹的。”
二哥用手扇扇空气,不可思议道:“风有这么大吗?哦,这风可真厉害。我猜猜啊,”说着,学起街边算命的架势来,眯着眼掐着指,慢悠悠道了一句:“郑家那位要倒霉。”
卢昭之赶紧跑回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二哥淡定道:“要知我猜的对不对,明天上朝看看他有没有挂彩不就知道了。”
卢昭之轻轻一拳锤在他的胸口上,道:“咱可是亲哥俩,”又左看右看,搂过他的肩,蹭了蹭鼻子,小声说道:“拜托,别让大哥知道。”
二哥也小声说道:“我可以不说,但,大哥他明天也上朝啊。”说完二人默契地耸耸肩笑了。
谷雨连绵,一到夜里姝宁就犯了难,浑身疼痛不已,躺下起不来,坐起躺不下。一到后半夜,更是煎熬,盖着棉被还嫌冷。
这天一大早,大哥坐在大门口手捧着一本书正读的入迷。
四弟伸伸懒腰,与大哥打了个照面,道一声早。
大哥头也不抬问他:“去哪?”
四弟指了指腰间的佩剑,笑道:“呦,大哥好雅兴,今天不上朝吗?”
他合上书,笑道:“今日我沐休。”
四弟用一根手指在鼻子下面横了一横,笑道:“哦,那我得去点卯了。”
大哥露出鲜有的温柔,说道:“不用了,我已经给你请了病假,今日好好在家休息一天吧。”
四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问道:“病假?大哥,你哪怕给我请丧假呢!我一个学武之人请病假,太丢人了,怎么说出口啊,我没脸见人了!”
大哥抬手就照他的头打了好几下,刚才的温柔一闪而过,现下的严厉则更让他舒服一些。大哥破口骂道:“滚一边去,请谁的丧假?你还惦记着要请谁的丧假?”
四弟用胳膊护着头,惨叫道:“大哥,大哥留神,你可是文人啊,注意做派,注意风度。”
大哥停下喘口气道:“我若今天不给你请病假,怕是明天郑家公子就得请病假了吧。”
四弟笑道:“哪有的事,大哥你的想象力够编三部话本了。”
大哥严肃道:“我就不明白了,怎么白天一下雨,夜里老三就犯病,然后第二天郑家公子就请病假。就那么巧么?”
四弟道:“不是巧,是只要三姐难受我绝不让他姓郑的好受。”
大哥道:“我一早就说过,他不欠咱们卢家的。人世间什么最可怕,人心最可怕。一次两次的,时间长了他不记恨你吗?是,你武艺高强,你打痛快了,可你想过吗,等你有了家室,妻子怀孕,儿女尚小,而你又远在军营,有想过什么后果吗?再者说了,姝宁也会嫁人,她也会生儿育女,你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报复吗?是,他今天打不过你,但他也会有儿子,儿子有孙子,这恨意是一代传一代,你敢保证他世世代代都打不过你吗?你说可怕不可怕?”
卢昭之低下了头。
大哥坐下来又说道:“你们总说大哥胆小,大哥从来不胆小,我只是考虑的多罢了。父亲教导咱们几个’走一步观三步’不是没有道理。每个做父母兄长的,不图临走前为你们置办多大家业,留下多少财宝,只图别留下几个仇人,祸害儿女。”
卢昭之认为大哥说的很有道理,自此,再没有亲自去寻过郑垣的麻烦,但心中对郑垣的恨意却丝毫不减。
这半年来,汤药、按摩、拔罐、针灸、艾灸、刺络、膏药,这些正经法子自不必说,家里人更是在外求神拜佛,在家吃斋念经,光是除邪除崇的物件就买了一大堆。
姝宁恢复的很快,白天逐渐咳的不多了,就是偶尔夜里会咳一阵。还有这周身的骨骼疼痛,夜里已经不那么疼了,只是每每早起身体发僵,要过好一会才能灵活自如。
婧宁出嫁这天,卢府上下热闹喜庆自不必说。姝宁和所有人一样进进出出,忙前忙后的。这段时间以来,婧宁已经说了不少关于以前的事,提前把要来的亲戚朋友的姓名相貌,包括亲戚关系等都告诉了她,只此一遍,她就全就记住了。
卢章之更是早早就嘱咐过大家,谁也没说漏嘴。
姝宁挨个的认人,行礼拜见,丝毫不出差错。众人惊叹,哪敢相信眼前的这个活蹦乱跳的姑娘曾经生过那样的一场大病。
众人都围着她说话,有人问她吃药的事;有人夸她气色好,恢复的快;有人聊起她吃饭穿衣的琐碎;也有长辈问她最近看了什么书,她说是正经书没看,天天跟着薛大夫看了不少医书。大家相互道着家常,欢声笑语一片。
屋里,婧宁一身嫁衣,头著华冠,焦急的问卢昭之:“他来了吗?”
卢昭之坐在那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来了,来了,就在大门外。”
婧宁欢喜道:“既然到门口了,你这个舅哥应该去呀。”
卢昭之撇撇嘴道:“他们一帮文人又作诗又对对子的,没意思,我等会再过去吧。”
婧宁眼中流露出一丝丝的担心,说道:“紫英是老实孩子,你不要为难他。”
卢昭之笑了笑,说道:“放心,不为难他,我呢,先让他叫两声舅哥,听听顺耳不顺耳,再跟他比划比划拳脚,看看他身子骨抗不抗揍。”
婧宁明显生气了,道:“好我的四哥,你也不小了,学着些好吧。”
卢昭之故意逗她道:“你这可不行啊,人还没过去呢,心已经向着他了,那还得了!”
兄妹二人像往常一样绊了几句嘴,嘻笑打闹一番,卢昭之突然难得的正经,一脸不舍地喊了一声“婧宁”,婧宁答应了一声,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不说话,过了片刻才说了一句“没事”。
婧宁被接上花轿的那一刻,姝宁比父母还舍不得。她亲眼看着卫紫英他们吹吹打打的走了,一个人坐在婧宁的屋子里发呆,任凭谁去叫也不理,像丢了魂一样。
父母见她这番光景,于是和卢章之商量,说要带姝宁回汾阳老家去。
大哥说道:“回去这一路车马折腾不说,另请大夫怕又不了解咱们家姝宁的情况。好歹在我这大夫药材都是现成的。我想的更远,不仅要给她治病,还要为她的以后打算。”
卢鬓和孙氏听他如此说来,这才安心放手。
婚礼一过,亲朋散去,送走了父母,大哥又找舅舅将卢昭之调回边防去了。
转眼深秋,落寞萧索。这日,薛大夫来看姝宁,她如实相告了病情,说是恢复到如此境地已经很知足了。
薛大夫笑道:“有一味药材叫八角枫,有毒,但正对你的病症,需服三个月,你可愿意。”
姝宁一听说又有新药了,立马开心道:“愿意,比起这每日的疼痛折磨,我难道还怕它有毒么!”
薛大夫道:“好,我这就回去给你配药去,”说着又在纸上写下徐长卿、甘草等字。又说道:“只是你的咳疾依旧是那个样子,我想大胆的换个法子,以寒攻寒。”
姝宁道:“以寒攻寒?”
他道:“对,你的病是寒气入肺引起的,我一直给你用温中的药,我想大胆试一试寒性的药。”
姝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是了,我在你的书上看到过,说是世上并没有绝对性寒或绝对性热之药,不过是阴阳调和,互相调配。”
薛大夫笑道:“对了,正是这个道理。这次的药丸难配的很,我一下配了半年的量,你先吃三个月的,剩下的装在瓷坛里,找一颗花树埋在其根下,等过一个冬天,明年开春再挖出来,就可以服用了。”
姝宁又问道:“薛大夫,你那里有没有可以恢复记忆的法子?”
他答道:“增强记忆的倒是有,这恢复记忆嘛,这个,恕我水平有限。”
姝宁问道:“那医书里有没有记载关于恢复记忆的古方?”
薛大夫哄着她玩,笑道:“我这里可没有。不过,听说太医院的灵枢堂包罗万象,收藏了世上所有的医学典籍,要不,你去那里找找看?”
姝宁知道他是在信口开河,便莞尔一笑了之。自此,她的心里多了一桩心事。
话分两头,自从姝宁被接走后,郑父极少来壹心园找郑垣。这天夜里,郑父突然递给他一个瓷坛子,说是大夫新给姝宁配的药,需埋在花树下,而壹心园正好有一颗海棠树,遂嘱咐他去办。
郑垣一刻也不敢迟疑,拿了小铲子就去树下埋药。寒风梳骨,幸而他双臂有力,几铲子下去,只听“当”的一声,竟意外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来,他先将装药的坛子埋好,然后将小瓷瓶拿回书房慢慢研究。
关好门窗,又点上一盏灯,坐在书桌前独自摆弄这个小东西。只见这瓶口封的十分严实,费力拆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倒出来:一枚铜钱,只是一枚普通的铜钱,并无特别;一根红绳,上面有一串小巧的绳结,叫不上名字,自言自语起来:“这是什么?结绳记事?”一个小布袋,上面照例绣着一朵兰草,小巧精致,将其剪开,竟倒出来许多黑色的碎渣。仔细研究一番才知是羊毫碎渣,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用坏的羊毫都扔了呀,竟是被她捡去了?最后是一张字条,上写着:
海棠花神,天地保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愿我夫君郑垣春闱顺利,高登榜首。信女卢姝宁,甲巳年除夕。
他望着清秀的字迹出神,百感交集。尤其是“夫君”二字,格外刺眼,像根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看着落款日期,心中愧疚不已,忽然想到:我终于知道了,“甲巳年除夕”,竟是因为这个?想来当初令她伤心不已的大概就是这个了。
出了一会神,又原封不动的把这些东西一件一件装回去,将瓶口封好。
第二天,郑垣问起母亲。她说:“记不清了,好像是哪门子道士还是算命的说的,这叫什么‘天圆地方求功名,海天一线求姻缘’。人家说了,要土里埋一根红线,在那男子手腕上再系一根红线,这样才灵的。你猜那个傻丫头怎么说?她却说‘若这红线都系到男子手腕上去了,还用求什么姻缘’。你说多可笑。”
郑垣听到这里忽然想通了一件事。以前只当她存有私心,是为了他们卢氏家族的名望利益,为了少奶奶的地位,为了遵守名义上夫妻该有的规矩,才一直隐忍勉强留在这里。原来她一直以来都视自己为夫君,而自己却从未拿她当过妻子。她为自己做了许多事,而自己却从未为她做过什么。
他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星空,仿佛看见了除夕夜晚,万家灯火,寒风凛冽中一个瘦小的背影蹲在海棠树下,偷偷摸摸地埋这个小东西。心想:天寒地冻的,着实不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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