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死了。

十几天过去了。

歌德音讯全无。

小姐说歌德死了，因为她感知不到歌德的位置，魔偶契约也失效了，所以歌德百分之九十九是死了。

最后的百分之一，是小姐留给命运和概率的，小姐总喜欢追逐概率和命运，但那又有什么用处呢。

蒂娜坐在歌德最喜欢的书架前，抱着歌德没有带走的执事制服，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南斯路。

她面无表情。

漂亮的大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漆黑而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似乎再也无法露出笑容。

所有的情绪，都已经在噩耗传来的前三天耗尽，她哭得太厉害，声音传到南斯路上，情绪感染了所有听到哭声的人。

让窗外摆摊的老奶奶都被迫换了地方去摆，让深夜从酒吧走出的黑夜执事不敢独自经过这扇窗户。

让隔壁一向生活简朴的教区主教爷爷被迫搬出南斯路十号，去外面的高档酒店开了个豪华套间。

这都是因为蒂娜哭得太厉害。

但哭也是需要体力的，人在伤痛时又吃不下饭，体力得不到补充。

所以蒂娜哭累了。

她此刻面无表情，只是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处于相对平静的状态。

但这只是暂时的，能保持一段时间就不错了，谁也不知道情绪会在什么时候忽然再次爆发，到时蒂娜又会再次哭起来，哭到肚子疼为止。

即使是现在的平静状态。

她的眼泪依然缓缓在红红的眼眶里凝结，从精致的小鼻子两旁流下，掉落在胸前，把提前垫在上面的毛巾浸湿。

怎么能不哭呢。

死掉的人可是歌德。

而且歌德是为了救她们而死的。

当时她亲眼看到有一个吓人的血影把小姐打晕，然后又把自己打晕。

可当她们醒来时，却是在豪华酒店的套间里，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就连血月的污染都没有很深。

这肯定是歌德救了她们。

当时的袭击就在歌德眼前发生，歌德怎么可能会看着她们被坏人伤害呢？歌德怎么可能不去拼命救她们呢？

换成蒂娜也会这样。

如果她看到有人伤害小姐和歌德，即使她打不过对方，她也会拼了命去救，她是这样，歌德也一定是这样。

现在她们安全。

但歌德却死掉了。

这让蒂娜非常自责，为什么她只有序列9，为什么一直对非凡不感兴趣，为什么不努力去晋升，为什么不能变得强大。

“呵。”

蒂娜忽然笑了。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睛的漆黑空洞里，似乎浮现了一丝诡异的火苗。

原本的自己是个废物。

是个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需要歌德付出生命去拯救，什么都不会，只会跟着歌德到处跑，和歌德撒娇的，除了长相外一无是处的蠢货。

但以后不会是了。

现在自己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那就是放弃黑夜途径，然后服用死亡途径的魔药，把自己的途径换掉。

死亡途径作为正神途径，晋升到那所谓的序列2虚假半神或者序列1半神，应该能把歌德解救回来吧。

如果成为死亡途径的半神，还不能把死亡的歌德救回来，那死亡途径就是个垃圾途径，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更换途径很危险，小姐说搞不好会死人的。

但蒂娜完全不怕。

她有双神眷。

什么叫双神眷？

那代表死亡女神和黑夜女神同时眷顾她，赐下神眷展示友好，邀请和争抢她加入自己的教会。

小姐说整个恩斯港都没有第二个双神眷，这叫什么？这叫天赋冠绝全城！整个恩斯港没有比她天赋惊人的。

所以她怕什么？

能活下来就好好保护小姐，然后晋升到半神去救歌德，活不下来那更简单，直接去陪歌德，然后等小姐就是了。

蒂娜微笑望向远方。

恩斯港已经是个伤心地了。

她曾跟随歌德在集市和老板砍价，跟随歌德抱着买来的货物奔跑，跟着歌德一起捡钱，然后用捡来的钱买裙子，还和歌德一起去酒吧领任务。

当初那个任务也很可恶。

他们走遍大街小巷，只是为了调查有多少房屋的阁楼有窗户，多少窗户向里打开，又有多少窗户是向外开。

这样的任务，让他们并排走在在大街小巷，拿着食物，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窗户，数错了还得重来。

也让蒂娜现在完全不能出门，一出门就是和歌德一起走过的街道，睹物思人，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恩斯港。

以后再不来了。

除非和歌德一起，不管是以什么状态都可以……

……

傍晚前。

列蒂西雅从黑夜大教堂回来。

看着坐在窗前一言不发的蒂娜，列蒂西雅犹豫很久，最终还是自己去换衣服买食物，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蒂娜。

歌德消失她也很难过，但她能怎么办呢，重来一次不也一样吗。

在达斯岛，她把歌德的房间安排到和自己同层，安排到蒂娜旁边，这就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

她还能怎么做，难道跑过去和歌德说，说你不要去做神眷任务，你不要去冒险，可能会死，你要留下来安心当执事？

她又说不出这种话。

她在歌德消失前就有过预感，当时她莫名其妙地回想起了外婆的故事，而事实证明，黑夜又一次夺走了她的人。

和她预料的几乎一样。

歌德应该是收到了女神神赐的任务，然后在完成任务后消失，但他未必就真的死了。

就在刚才。

在参加会议时，她掌握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可以佐证她的观点。

血月突然消失在恩斯港上空，是那个一直神秘的势力出手做的。

黑夜教会在地下祭坛所在庄园的附近，找到了一些事件目击者，那些目击者是附近庄园的拥有者，在血月降临后，曾拿着望远镜观测过血月。

观测血月的空档，他们观察了其他庄园，亲眼看到两个人出现在庄园阁楼里，等他们出来时，血月已经消失。

至于他们的望远镜为什么会早早摆好，为什么用望远镜观测了血月却没死，为什么会刚巧窥视到其他庄园内部的情况，这些细节没人在意。

重要信息是。

他们描述的，那二人的穿着打扮，和列蒂西雅亲眼看到的，坐在马车上的歌德二人一模一样，时间是在列蒂西雅被血影袭击之后。

这个秘密列蒂西雅没和教会说，她对教会的归属感本就不强，接连经历外婆和歌德的事件，她对教会的态度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这个信息就已经很惊人。

而在会议的后半段，她更是掌握了最关键的实锤证据。

黑夜教会和风暴教会，把地下祭坛里所有的东西都全部带回，有祭坛本身，有四个铁笼子，有许多杂物。

让列蒂西雅震惊的是，她看到了自己亲手给歌德做的隐形眼镜，它也在一堆杂物里，被判定为黎明互助会的物品。

这直接实锤歌德去过地下祭坛。

但其他的问题却还没有答案，需要列蒂西雅调查，譬如歌德从地下祭坛带出的，浑身湿透的女人是什么身份等。

这些问题黑夜教会也在调查，只不过他们将这个一直在帮助教会的势力，判定为友善势力，调查手段比较友善。

但列蒂西雅不会友善。

她非常想知道，那个打晕自己的高序列血影，到底是不是歌德的同伙，如果是的话，那歌德就不一定会死，因为这个势力的实力强大，应该有应对污染的手段。

而如果是这样，那歌德就打晕了自己，虽然他是出于好意，也确实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和蒂娜没有被血月污染太深。

但他还是打晕了自己。

今天就敢打晕自己送到酒店，明天他敢做什么？会不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列蒂西雅都不敢想。

他这个行为，必须要好好口头警告一番，而且下次不能再做。

这种情况，直接带着她和蒂娜去酒店就可以，为什么一定要打晕呢，难道她和蒂娜不能自己去吗？他们都住在一起这么久了，打晕算什么？

列蒂西雅很生气。

但这些事情她没有告诉蒂娜。

一方面是她也不确定歌德一定活着，给蒂娜希望，然后希望再破灭，会对蒂娜造成二次伤害。

另一方面是，蒂娜这个小二五仔，万一自己把调查过程告诉她，她却反手用黑夜小本告诉歌德，那自己就没法继续调查了。

所以就让蒂娜暂时去伤心吧，等她缓过神来，再把这些事情告诉她，在这期间，列蒂西雅会好好调查，比完成教会任务更细心努力地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