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是被米粥的清香勾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刘彻好看的手抬着陶碗,又用扇子煽着,好把米粥的香气煽到床榻里来,他头带墨玉冠,素衣宽袍广袖,生得清俊,这般无聊的举动也惬意好看得像是提笔润墨,不过眉眼间带了些暖意,晨光里就越发俊美了。
阿娇窝在被子里看着,心里安宁,就泛起困来,从被子里探出手来,拿掉他手里的扇子,拉过他干燥温暖的掌心,搁在脸下,就打算睡了。
刘彻失笑,指腹摩挲她脸侧的肌肤,“不饿了,先吃点东西再睡。”
阿娇肚子应声咕咕叫,是真的饿了,不过不想起,就闭着眼睛装睡,又睁开眼睛看他,“昨晚一晚不睡,你不困吗,陪我再睡一会儿。”
昨夜他差点没被她气死,哪里知晓困,回了山庄又有长安城来的邸报奏疏要看,想着白日的时间可以空出来,带她游览洛阳风致。
又爱看她撒娇的样子,笑了笑,也不再劝,陶碗搁在案桌上,舀了粥含到口里,俯身要喂给她。
阿娇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也不管他脸有多俊,伸手就推他的脸,自己爬起来,“我自己来,脏不脏啊。”
刘彻本只是逗逗她,听她这样说,倒非要喂给她不可,“昨日那样亲你,不知吃了多少了,你现在嫌弃,晚了。”
他说完,又捡了盘子里的瓜果、蘸了蜂蜜,含着来喂她,阿娇笑着躲避,两人在床榻上笑闹成一团,闹一会儿刘彻便有些意动,眸光幽深,阿娇心领神会,伸手推他,“你不要老是这样,倒不是我心眼小,不能接受现实,确实是做了也白做,不会有成果的。”
她杏眸里都是纠结,刘彻笑出了声,眉目舒悦,“亏你重活一世,床笫之欢若都为了子嗣,那王公大臣,有了子嗣,就不必姬妾三千了。”
他便说她在这件事上怎么能推则推,能拒就拒,他还以为她是心中无爱,不乐意让他触碰,刘彻眉眼间都是笑意,低头吻了吻怀里的人,他许是饿得狠了,见了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想把她往床榻上拖,怎么都亲不够。
他一点点吻过她的脸,不带一丝情/欲,就好像是特别珍视喜欢,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所以就这样搂在怀里一点点吻着,他在床榻上是很强势的,连她的腿也要压去他膝盖下霸占着。
阿娇心里便泛出了些涟漪,上辈子21岁的刘彻,来找她欢爱,那目的就只剩一个了,反正他走了以后她是一定要看医师的,那时候她很着急,他虽是从内府拨出大笔的钱财找医师,找药给她治病,但万万没有像现在这样,明明白白告诉她,三十岁之前不着急,不考虑,让她不要有负担。
阿娇瞧着眼前的人,分明是和上辈子一样的眉目,可又让她有些陌生了,至少像昨晚的情况,刘彻正生气,和她大吵,虽然不会把她扔在山上,会给她换衣服,会背她下山,却不会和她解释的,说他说错话了的,他天生贵胄,唯一一次看起来像是道歉的事,只有轮台罪己诏,对女人更没有耐心,把她送回行宫,估计甩袖离去,十天半月不理她,找别的乐子去了。
如果现在的刘彻是喜欢她,那上辈子的刘彻,真的有喜欢过她么?或者说,上辈子的刘彻,有喜欢过人么?
刘彻最不喜欢她瞧着他出神,在她唇上重重咬了一口,目光不悦,“你再敢看着我肖想他,莫不是上辈子刘彻也给你这样喂粥不成。”
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上辈子的阿娇,可以想见的骄矜,身侧婢女仆从环绕,也没有现在这样不方便有下人伺候的时候,刘彻笃定。
阿娇忍着笑,叹气道,“就是没喂过,大婚后也少这样亲密过,才觉得稀奇,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糟糕,尤其阿母朝你要东西,你不好对长辈说什么,难免要带了怒气来我身上,再加上我时常有些愚蠢的举动,你就对我很不耐烦,唉……”
她垂着眼睑,很失落的样子,刘彻哑然,好一会儿才重新把粥碗端过来,汤勺舀了喂到她唇边,哂笑一声,“天底下还有比朕更冤枉的人么,上辈子的福没享到,上辈子的黑锅却要背。”
阿娇听了,就有些绷不住,含下勺子里的粥,温度刚刚好,落下胃里暖洋洋的很舒服,却还不饶人,觑着他问,“什么福?”
刘彻微微挑眉,“旁的不说,十二岁那时,你多缠人,大婚前还摸进太子宫,不但强行亲我,还缠着要我主动亲你,你看看你现在。”
那不是年少轻狂吗,阿娇自己想着,不由也笑起来,支起身体来要去亲他,刘彻伸手挡住了,“一嘴的米糊,等下。”
阿娇哈哈乐,眉眼弯弯的,刘彻也笑,用额头轻碰她,“还困么,不困的话,我带你出去走走,洛阳毕竟是周时古都,景致尚可。”
阿娇有些挂心,“你出来了六七日,朝中无事么?”
刘彻唔了一声,“自有臣属们去办,先前父皇,几个月不朝议也是常有的事,那日朕说要行猎,出游沐休几日,大致扫了一眼,大概有六七个臣子没崩住笑开花的罢。”
阿娇想着那情形,颇觉好笑。
刘彻见她展颜,便也捡着些朝堂上的趣闻来说,“每日都有臣子上奏疏请安,大讲阴阳调和敦伦之乐的先天之道,话里话外都是关心,实则是想委婉地提醒朕,少搞些事。”
奏疏自然是写的很隐晦,刘彻平时也当看个乐趣,偶尔起了兴致,也会将宫里一些用处不是很大的宫婢赏赐给他们,时日一久,谏臣知道劝不动,也就不再劝了。
要做他的臣子可真不容易,他自然只会更忙,阿娇往里挪了挪,让他躺过来,给他把脉,又想叫洛三进来问,他平时作息好不好,又担心他因为知道命数,会乱来。
她改变了很多事,可见事情不是既定的。
刘彻另一只手枕在脑后,闲闲看着她答,“不用问别人,朕很珍惜身体,清晨练武,除非出了大事,晚间歇息的也早。”
他说着倒是一笑,“朕身体好,臣子们以为不近女色可修身养性,延年益寿,严安徐乐连家里的美姬都遣散了。”
那还真是个美丽的误会,阿娇笑起来,窝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腰,听他说话声越来越低,没一会儿呼吸均匀起来,显然是睡着了。
阿娇撑起脑袋,看了他的睡颜一会儿,本是不困,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洛一在外叩门,禀告说颍川薛氏携家眷子女进献牡丹珍品,正在庄外候着。
阿娇一下就抬起脑袋来了,洛小八最爱在她耳边讲陛下的‘风流韵事’,当然每次都要强调他家陛下如何坐怀不乱,对貌美佳人视而不见云云,重点讲了上元节陆氏女清莞赠花,颍川韩氏女韩姌当街拦马,颍川薛氏女洛阳府献舞。
阿娇第一耳朵听见了薛字,第二耳朵听见了携子女,那肯定是有薛家出名的大才子薛放和薛家嫡女薛舞了。
阿娇不由看了刘彻一眼,不料他也正幽幽看着她,阿娇顺手拧了下他的腰侧,“献‘花’的来了。”
她一语双关,刘彻岂会听不出,笑着握了她的手,“不去,你精神恢复了么?恢复的话我们继续敦伦之乐,省得臣子们说有一个欲求不满的天子为君真可怕。”
阿娇瞪了他一眼,自己先起来了,找了正服来帮他更衣,薛家虽比不得皇族,但世世代代钟鸣鼎食,文帝一朝时官至御史大夫,这一代虽是无人在朝为官,却也出了一个名满天下的读书人薛耀,这是读书人的代表,若得天子礼遇,天下读书人都有被礼遇的代入感。
刘彻让洛一去请谒官严安,备下宴席,让严安先把人请到正堂,说一会儿过去。
阿娇肯定是不能出面的,刘彻让洛一跟着她,在山庄里转一转,自己去了前院。
刘彻离开没多久,洛小七送了宫中急件来,是南平交代送的,与皇后有关。
不是朝廷要务,阿娇便先拆开看了,看完怔在了原地,信里说祖母设宴,请了皇后去,想让皇后挑选些臣女入宫,绵延子嗣国储,皇后当时就拒绝了,说陛下答应过阿娇,只娶阿娇一人。
阿娇拿着绢帛坐下来,眉头皱得死死的,一则刘彻从没有承诺过这种话,二则就算答应过,刘彻也不可能将这种话说给旁人听,更不要说广而告之了。
这话一出,不单单是祖母,舅母,就算是朝臣,只怕都要对她有微词了,没想到重活一世,还是如上一世一般,妒妇的名声冠绝天下。
阿娇颇有些哭笑不得,想到祖母和舅母,又笑不出来了,这回她一下就把天下人得罪个齐全了。毕竟所有人都会想,她一个无嗣的女人,凭什么,多大脸才能说出这种话。
尤其当初她为太子妃,祖母和舅舅都问过这个问题,她明明就答应了,这会儿出尔反尔,祖母只怕气得不轻。
阿娇问洛七,“丽姝怎么样,有没有事?”
洛七回禀,“太皇太后发了怒,让皇后回宫了。”
这句话搁在后世,兴许只是一句平常话,放在这个年代,放在皇后这个身份上,无疑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是不能为的下下策了,阿娇迟疑,她有些拿不准,丽姝纯粹是好心办坏事,替她着想,找这个理由挡了要入宫的女子,还是……别有居心……
不要怪她以小人之心猜度下属之妻,实在是上辈子在后宫,见到的龌龊多了,不免生了些警惕,毕竟她短短一句话,就把仇恨值拉满了,若非有舅舅的圣旨在,只怕祖母这会儿都生了废后的心思了。
可废了她,丽姝能得什么好吗,完全没有动机。
这件事说小不算小,阿娇心急,让洛一先请了洛三过来,先问两人的关系如何,虽然丽姝在她身边待了三个月,但那三个月她消极避世,对这个姑娘并没有太多了解,印象中是个话少,只埋头做事,又十分能沉下心的女子,椒房殿里许多古籍,艰涩难懂,百工技艺对外行人来说,又很难入门,小姑娘能跟着她一坐就是一整天,这在宫里是很难得的,她教过很多宫婢侍从,多数都只想能读会写,丽姝这样的很难得。
洛三苍白着脸进来,先跪下请罪,又递上来了一封书信,“属下该死,惹下大祸,请祖母降罪责罚。”
阿娇接过信来看,是丽姝写给洛三的私信,显然是刚送来不久,信里面丽姝十分惶恐,把长乐宫的事讲过一遍,说她可能办坏事了,她找了个理由,想帮主母推拒太皇太后,不想触怒太皇太后。
信上字迹缭乱,许是被吓到了,手抖着写的,还有晕开的墨渍,连声问洛三怎么办。
阿娇心里稍定,让洛三先回封信给丽姝,“让她不要慌,不是什么大事,近来先称病不出罢。”约莫过不久,祖母,舅母都会差人来找刘彻回去了。
洛三感激,先行礼退下了。
阿娇叹气,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皇后的名声不大好听,受天下人嘲弄唾骂,祖母,舅母对她不喜,越发要逼迫刘彻,让他充盈后宫了。
刘彻当然能拒绝,但总归要耗费很多心力在应付祖母和舅母身上。
阿娇先前搁下的心思又有点浮动,只是想起昨夜刘彻说的话,又安定下来,摇摇头,不打算管了。
总归是又要成为名留史册的妒妇代表,后世不定有多少文人墨客要以她为题材,写诗做文,哀怨的形象跃然纸上,只怕比上辈子还要癫狂些,阿娇略有些郁闷,也懒得易容,换了身婢女的衣服,到后头散心。
天下田地赋税归国库,山川菏泽则归少府,刘彻私库里有钱,也不是会节俭的性子,洛阳行宫不算富丽堂皇,却也精致秀美,十一进院落,流川河穿堂而过,一分为三,政务,待客,接见朝臣都在外院,后三分之二就和游梦山庄差不多了,九曲回廊,圈着林园雅致,眼下尚未入秋,正是枝繁叶茂之时,又有成片的公孙树,树冠先染上了一层金黄色,和淡绿混杂在一处,格外的漂亮。
阿娇却有些神思不属,频频往外院看。
宁仪抱剑偷笑,看她实在无心赏景,提议道,“不如我们去前头看看,名动洛阳的美人究竟是何等模样。”
阿娇被勘破了心思,不由脸热,拢着手咳嗽,“既然阿仪想看,我们就去看看。”
宁仪哈哈笑,两人都做婢女装束,倒也十分方便,宁仪随手找了两个托盘,阿娇却担心碰上刘彻的随臣,便不走正道,找了块帕子蒙了脸,上了屋顶,招呼宁仪也上来,“咱们悄悄去看看就好。”
两人武艺都是中上,避开下头巡逻的禁卫,上了屋顶如履平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刺客贼人。
洛一无奈,发了信号,守在各处的暗卫自然不会拦她。
阿娇趴在屋顶,掀了瓦片看,她倒是很好奇,刘彻寻常说的,看也不看旁的女子一眼,究竟是怎么个不看法。
庭堂里丝竹钟磬声婉转悠扬,清茗幽香,刘彻坐在上首,右侧斜下方坐了一个年轻公子,虽只是一袭青衣,却端的如清风朗月入怀,眉眼如画,谈吐不俗,是和刘彻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俊美,刘彻便是态度温和,也绝不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
这约莫就是名满天下的才子薛耀了,此人五岁出口成章,十三岁辩倒齐鲁大儒,十五岁察举入郎官营,却因景帝一朝时为政清静无为,薛耀点卯不足三月,解印而去,自此只寄情山水,结交好友,不再议政,年纪不大,颇有隐士之风,天下读书人莫不推崇。
此时却与阿娇先前的印象大为不同,针砭时政,言内政,如官学、太学、官员拟用升迁,颇有一针见血之处,难得的是他虽出身士族高门,却并不看中门第,反而唯才是举,提及官员升迁,甚至提出了官绩军绩考核诸如此类的议题,再看刘彻的神情,显然是和薛耀不谋而合,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当然刘彻这个人,对每个有才的人,对每个对他有用的人,常常都要表达相见恨晚之情,光是史书记载的就有十多个,是真正的求贤若渴了。
“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宁仪小声说了一句,不见回声,抬头一看,就见自家主上正看那屋里的美少年出神,再看一眼,也觉这男子着实出众,虽比不得陛下风姿,却也是极难得的了。
阿娇听宁仪说,稍稍往后挪了挪,找女眷。
汉庭这时列席有讲究,多是长辈居左,晚辈居右,左侧一长须男子,气质儒雅,靠下还有一华服妇人,面容白皙仿若银盘,笑听着庭中舞乐,可见风华气度。
左侧薛耀下首第一位坐着的女子,一袭浅靛青色曲裾裙,裙面上银线暗绣牡丹,裙幅在身后铺展开,晃眼望去,竟有种满堂生辉的错觉,再看那柔亮乌黑的头发,白如壁玉的肌肤,找不出一丝缺陷的五官,仿佛九天玄女下凡界一般的气质,不由轻哼了一声,目光却很难从她身上挪开。
不得不说,确实当得洛阳第一美人,甚至是汉庭第一美人的称号,气质上和卫子夫有些相似,但光看脸,似乎比卫子夫还要胜出一筹。
尤其此刻,眸光盈盈如有清波,面颊微粉仿佛桃夭绽放。
让女子看了,都恨不能生为男子,被她多看一眼,死都值得了。
这样的美人,竟然也喜欢刘彻这个花心大萝卜。
讲道理,薛舞这样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美人,才复合刘彻的审美。
阿娇不由又去看刘彻,仿佛背后灵一样,眸光一错不错地盯了至少十分钟,发觉他确实只是同薛钦、薛耀说话,当真一眼没看美人,让她抓不出一丝错处,不自觉便勾起了唇,说实话,哪怕花心大萝卜说在长安城,从未多看过其他女子一眼,她也是不太信的,倒不是说他会撒谎,而是太了解他这个人,好色是本质。
刘彻早先便发现了屋顶的动静,暗卫、禁卫皆不动时,他便猜出了是阿娇,借着饮酒时往上看,庭中头顶果然开了个瓦片,心里好笑,又好似喝了蜜水一般,口齿都泛着甜意,当庭给薛耀封了官,他便想回去同她厮混了。
虽说她身有武艺,但屋顶不平,这般趴着偷觑,总归让人挂心。
洛七着急回京,进来直接到上首,把长安城来的信递给主上,低声禀报。
刘彻看完,微变了脸色,眼里寒光一闪而逝,让洛七找了洛三,殿外候着。
薛耀起身告退,“今日臣及家亲幸得陛下款待,臣谢深恩,先退下了。”
刘彻温声道,“天色已晚,洛阳至颍川有路程,诸卿不若在山庄歇息一日,明日再归家。”
哪有住在天子行宫的道理,皇帝客气,薛钦薛耀却理会得,当即便推拒了。
薛钦看了眼除却进门时行礼问安,后头再无机会开口出声的女儿,心中不免遗憾,这一宴他也看出来了,天子虽正值青年,却是当真对女色不感兴趣的,真是一眼都未瞧过,对他这儿子时,虽有称赞,却无狎昵,让他都不由恍惚了,倒不是他真想让儿子做邓通之流,而是这天下,当真有不好色的男子么?
私以为,那些无三妻四妾的男子,不过是无权也无钱罢了,难道当今天子,当真是个天生圣人不成?
薛耀自是希望妹妹心愿得成,但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强求也无用,见妹妹眸中似有不甘留恋之色,目带警告,与母亲一道告退了。
此一别,可就很难再有机会了。
薛钦不甘,待妻女出去后,朝前一步,躬身行礼,大大方方说,“臣不敢说小女天下第一,但身为其父,只愿她追随天下最好的男子,陛下若瞧得上小女,请让小女侍奉陛下罢。”
阿娇在屋顶上听得瞠目结舌,又很能想得通,当初阿母还遍宫询问,主动找栗姬要和刘荣太子结亲呢,和刘荣结亲不成,转而找了刘彻,汉庭自立国起就有它的特殊性,外戚强大,是典型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一有机会,阿母要争,薛钦也要争。
话说到这个份上,玉成一桩美事,美人配君王,传成千古佳话,只怕常人很难拒绝。
阿娇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虽然刘彻顺势收下,她也想得通,甚至有种理当如此的宿命感,但阿娇此刻还是不自觉盯住了刘彻的表情,为了看清楚,又拿掉了一块瓦片,眼睛都眯得疼,就怕错过了他一瞬间的迟疑犹豫。
原本为了彰显自己是正常人,多少还是要犹豫一下的,但屋顶上那姑娘重活一次,本就对他没什么信心,若是发觉,不定疑神疑鬼暗自神伤,刘彻便坦然笑道,“多谢薛卿美意,只是朕三年前遇一世外高人,姓李名少君,太、祖一朝事知之甚详,朕细问之下,不由大惊。”
见薛钦目露疑惑,刘彻方才接着道,“此人两百余岁,只因习得长生不老术,貌若壮年,朕心向往之,询问其修仙之法,李神仙言,欲修长生之术,三十岁前需得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方能窥破些天机,是以这些年,朕连皇后都冷落了。”
阿娇听得呆住,薛钦也不遑多让。
天子俊目里都是对神仙的向往,听闻上林苑中,亦建有蓬莱台,题名迎仙台,薛钦万万没想过缘由在此,一时间呆在原地,嘴巴张了又张,再说不出要举荐小女的话来。
三十岁,便是此时迎入宫中,如皇后一般,困居冷宫,十年后,人老珠黄,还能得圣宠么?
便是能,他也舍不得女儿在冷宫枯等十年的。
薛钦心下叹息,只好放弃这一条飞凤路,想劝两句,又知晓自己的身份,不好僭越,再行礼,告退了,出了山庄,便将天子的话告知了妻女,好让妻女绝了心思,另行择婿,免得耽误了年纪。
刘彻再看袖间的信,面上的情绪散下去,若非长乐宫中这一出,他也不必现在就把这些话传出去,刘彻要叫洛三进来问话,想起还在屋顶的人,面色稍缓,又吩咐先让洛三回去,自己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漏风的屋顶,负手踱步到门外,“还不下来么?要我上来提你?”
宁仪早跑了,阿娇能确定从下面看不见屋顶的情况,又不想刘彻知道自己跑来屋顶偷窥情敌,心存侥幸,就假装自己不存在,一动不动的。
刘彻气笑了,“你摘了两片瓦,朕坐在上首,还能看不见么?”
阿娇被抓了个原形,不由脸色大红,从瓦片上爬起来,滑到最下面,抱着手臂居高临下,还要抬着下巴,“我来看看洛阳第一美人。”
见他月光下看着她似笑非笑的,不由脸一红,哼了一声,“顺便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是正人君子。”
刘彻却是担心她摔下来,伸手要接住她,“朕早先便见过她了,你这会儿来看,来晚了。”
屋檐离地不过三四米,对阿娇来说不成问题,不过刘彻还是接住她了,瞧她面色微红杏眸明亮,显然心情不错的样子,不由低头在她唇上吻了吻,问她,“那依皇后看,朕算不算正人君子了。”
那当然算的,估计早就知道她在房顶,是真的视线划过都尽量放空,十分的刻意规矩,显得假,平常肯定不这样,但毕竟心意到了,阿娇忍不住笑,“勉勉强强罢。”
她眉开眼笑的腻在怀中,刘彻搂着人,心中喟叹,低头吻了又吻,又问,“那皇后有无奖赏。”
阿娇被他亲得痒,往旁边躲,乐得眉飞色舞,“那怎么成,你不是在修仙么?”
刘彻是想让她多留一段时间,最好是随他去长安,陪他几月,不想她想歪,心神也跟着一荡,打横将人抱起大步回房,“谏议大夫不是说了么,阴阳调和,双修也是修。”
阿娇窝在他怀里,腿在他臂弯里晃了晃,想起他说的李少君,又挣扎着要下来,正色说,“你当真将李少君招到身侧了么?”
事实上看薛钦方才的神情,就知道方术在汉朝很吃得开,刘彻说是要修仙这等天方夜谭的事,薛钦也相信了,实际上史书有记载,这个李少君很会骗人,从耕地的农人,到汉朝的王公大臣,再到皇帝,全部被他骗得团团转,尤其刘彻,心有意动,对长生之术,神仙的追求,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一直被骗,一直还要修仙,李少君死了,他也只当他是灵魂和肉/体分开了。
上辈子差不多也是这时候,开始接触道术的,他精力旺盛,什么新鲜事都插一脚,也完全不会忙乱,阿娇倒不是担心他因此耽误政事,只是他这个假修仙,真的十分耗财,也给他雄主的名声增加了不少非议,毕竟他在这件事上,真是显示出了非一般的执拗。
难道他不知道他被骗了么,却偏偏又存着一丝希望,总是想着,万一这次是真的呢,所以在朝政上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才会屡屡上当受骗。
阿娇希望他能‘改邪归正’,就想着趁早劝劝,拉着他在院子里的花架下坐下,“阿彻,子不语怪力乱神,人生老病死,什么长生不老都是假的,李少君这些人的话,你听听便也罢了,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刘彻不置可否,反而问,“最好的证明不就在朕眼前么?”
阿娇一呆,几乎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说,“我这样的情况很特殊,至少重生几世,只见过我一个,外加一个周婧。”
刘彻便道,“既然有可能,便要可以试试。”他倒不是相信李少君,不过世上既然存在这样的传说,试试又有何妨,试与不试,时间都是一样走着,他也不需要自己铸炉炼丹,赏赐李少君些财物,自然有大把的人愿意为他效劳。
“若是能窥见些先机,有些仙缘,化身鲲鹏,遨游天际,定是些与人间不一样的景致,不一样的天地了。”刘彻自小便对方术好奇,不过没有机遇罢了,更勿论如今。
刘彻垂眸看着面前的人,几十年以后他如何想尚未可知,但眼下她似乎是不死之身,重生几世,去不同的地方,遇到不同的人,而他不过她历经的其中之一,到下一世,他人死灯灭,她去了别的地方,与旁的人在一处。
她会遇到多少人,又能记他多久,念他多久,她不会再遇到心仪之人?
如此一想,便觉十分难以忍受。
但这些话不必同她说,一则虚无缥缈,这是他自己想做的事之一,与她无关,二则到她容颜变老,老到如今日的薛李氏一般年岁,再无眼前明艳的容颜,娇憨的情态,勾着他神思食之噬骨的腰身,让他心折的心性学识,他必定不会再如今日所想。
刘彻不想再听她劝说此事,转而问起了丽姝的事,“你让洛三给丽姝回信了么?”
阿娇一听便明白,在追求长生之术这件事上,他是不可能听她劝的了,他这个人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便无人能更改,只是迟一点早一点的区别。
阿娇又忍不住要给他把脉,两只手腕都把过,又仔细观察了他的面色,瞳色,指甲,所有一切可以昭示身体状况的特征,叮嘱道,“不是我不让你用方术,但无论多信任的人,一旦给你吃什么东西,必定要特别小心,尤其是方士,若是给你什么丹药,先派人送来给我,阿彻,这不是闹着玩的。”
她一双杏眸里都是担忧挂心,刘彻心头滚烫,将她的手圈入掌心,“这样挂心,不如留在朕身边,看着朕,朕必定不会乱来。”
阿娇是不想再回宫里去的,爱情和自由总是难两全,想感慨一句交通不便,要是在后世,有飞船,千里一瞬,后又想着他现在就已经想见神仙了,万一听得见,听了更是火上浇油,也硬生生咽回去了,只是颇为纠结地说,“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你有宏图大业,我也想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不是不爱你,只是想要鱼,也想要熊掌,一时间也分不出,谁高谁低了。”
她眼里有光芒,瞧着远方,整个人漂亮得不像样,刘彻心中轻叹,他早知放她出去,她决计不肯再回,否则刚出了长乐宫的事,他与她陈述利弊,她必不会坐视不理,肯跟他回宫了。
阿娇说完,回头看他,见他神色淡淡,不由莞尔,“你生气啦?想把我捆回宫里去啦?”
刘彻淡声道,“朕乃一国之君,一言九鼎,岂会出尔反尔,你自管去,明日走也可。”
哈哈。
阿娇隔着石桌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飞雪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在马厩里昏睡着呢,也不知道哪个混蛋下的药,硬要让它睡上七天,吃饭也只能趴着,闭着眼睛胡乱咀嚼两下,真是可怜了。”
刘彻听毕,便想奖励洛三一包金子了,到底是架不住她这样主动的亲近,揽过人,缱缱绻绻地吻她。
夏夜的院子里十分清凉舒爽,阿娇就这样窝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儿,想起丽姝的事,还是迟疑地提了一句,“我相信洛三,但丽姝可靠吗?”看情况丽姝不是故意的,但这个结果真是太坏了,她说的那句话杀伤力实在强,想必这时候,已经在长安城掀起风暴了。
刘彻唔了一声,下颌在她发顶压了压,倒还没有想象中的傻,方才他听洛七禀告时,倒还想着,上辈子他对她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毕竟以她这样的脑子,要是无人看护,焉能在宫中待到二十九岁。
“等你回了长安,难免要应付舅母、祖母、大臣们了。”谏议奏疏只怕像雪花一样飞进宫,臣僚还好,在刘彻手里翻不出水花,关键是舅母,祖母,汉时太后,太皇太后称制,威望和权柄都非同一般,便是如今的刘彻,也有不得不隐忍的时候。
刘彻只想让她好好回吻他,重重咬了下她的唇,“不是多大的事,待薛钦将修仙的事传回长安,天下人只当皇后是在替朕遮掩,更要夸赞你一句情深,贤德大度,祖母和母后,道你一声痴愚,怨气也就散了。”
阿娇哑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薛钦一定会把话传出去。”
刘彻挑眉,“他对自己的女儿颇有信心,当初在洛阳令府,便未曾遮掩野心,此番名为献花,实则荐席,洛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被朕一口回绝,若不把这不能颠破的情由说出去,他女儿岂不是成了笑柄,薛钦可没那么傻。”
阿娇咂舌,“李少君在长安,你在洛阳,祖母派人去问李少君,不是穿帮了。”
刘彻便掌心便捏了捏她的脑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水,“宫中唯有朕喜道术,李少君和你一样笨,才会与祖母说实话。”再者他既然这样说,便有这样的安排,他知早晚有这一日,李少君刚入长安城时,便已经安排好了。
阿娇觉出他按她脑袋的意思来,气恼得捉了他的手来咬,斜瞥着他,“看来你对这神仙也没什么尊敬,连神仙利用。”
刘彻被她咬得手臂酥麻,不想再跟她掰扯这些浪费时间,一把将人抱起来,大步朝屋里走去,“天晚了,早点歇息,上林苑牡丹园开了,明日带你回去看。”
阿娇想说话,见他一双深眸正看着她,眸光幽暗,不由紧紧闭上了嘴巴,想来今晚她要是说出让他不高兴的话来,她的日子是绝对不会好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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