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
中原中也步步紧逼, 用力抿紧薄唇,脸色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难看。
战场上跳动的耀眼红色光芒,将敌人毫不留情碾碎的重力使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愤怒。
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对方的灵魂是冰冷而空洞的。
随着她渐渐低垂的眼睫, 像敛尽了最后一丝晨光, 将任何事物都拒之门外,包括他。
那么……
那些日子又算什么?!
中原中也这段时间积压的情绪顷刻间决堤,他上前两步用力摁住与雾织的肩膀,指尖冰冷的触感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
他们是不一样的存在。
是人类与神明之间的差距。
“唔?”
与雾织歪了下脑袋,并没有过度抗拒对方。
中原中也的举止一向都是矜持而克制, 保持着距离感的同时又带着熟稔的体贴。
用她学会不久的词来说,是一位相当绅士的人。
即使战场经验相当丰富, 但在感情方便简直像一张白纸一样简单易懂, 因为强大所以无需去掩饰些什么。
中原中也认真而专注地看向与雾织,不善于表达所以十分干脆且咬字清晰地坦率道:“如果我说, 我非常、非常的在意你。”
“不仅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愿望或者职责, 而是出于内心的过度关注与在意,所以……”
他张了下嘴, 忽然觉得呼吸有些难受, 嗓子咽了咽。
“你会给予我更多的回应吗?”
中原中也的直球打的猝不及防, 就算是与雾织也被这样不加掩饰的话语堵住了。
说到这种程度了,如果还不明白的话似乎有装傻的嫌疑。
作为欲望而诞生的神明, 她能从中原中也身上感受到强烈的涌动, 燃烧在他心脏处的红色光芒,璀璨至极。
那是来自远古神明的爱意。
永不坠落。
如果只要给予那么一点点的回应……或许就能获得眼前这个橘发少年最真挚之物。
可是与雾织沉默了。
对方落在肩上的手掌炙热无比, 属于人类的体温在告诉她, 也在告诉中原中也。
“我无法对人类做出任何回应。”
即使体内灼烧着代表强大神明的意志, 可站在与雾织面前的确确实实是属于人类的中原中也。
“……”
中原中也的手僵了一会儿, 抿紧的薄唇悄然松开,他眼神有些黯淡,却也不曾熄灭。
他深吸一口气,松开了与雾织退后两步,低声质问:“不把话说的再死一些吗?”
与雾织转动眼珠有些疑惑,十分老实地摇摇头。
像融不进半分暖意的灵魂。
光在站在那,就令人心生退意。
“只是这样?”
中原中也的声线没有任何起伏,像极了冷静谈判的人。
“等下。”他忽然开口,然后挽起袖子从洗漱间拿出一把梳子,示意与雾织坐下。
与雾织的形象一直都是披散着发丝,某次问过后发现竟然是不会梳发,也不想浪费精力去折腾头发。
之后中原中也特意跟红叶姐学习了怎么盘发髻,有时会让与雾织坐下给他练手。
与雾织也很听话地坐到沙发上,对于中原中也这些微不足道的要求她一直都有求必应。
正因为这种顺从,或许会令人产生一直不可思议的错觉。
中原中也抚过她的发丝,冰冰凉凉的细软发丝被他熟练的缠在指尖,这才低声询问:“如果愿望中止的话,还会见到你吗?”
“不会。”
这样就算不上结缘了。
与雾织瞳孔微微后移,只能依稀瞥见对方橘色弯曲的发尾搭在衣襟前。
“那么可以换一个吗?”中原中也眼眸掀起,手上的动作依旧不断。
“……换愿望?”与雾织顿时有些怀疑人生,大概是从未有过这种前例,她迟疑道:“不想长高了?”
“……”
中原中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连手上的动作都顿住了。
过了良久他似乎叹息了一声,将与雾织的发丝细心挽起,然后盘在脑后别上一根精美的发簪。
“如果再执着这些小事,可能最后还是会后悔吧。”中原中也似乎在说服自己,因为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太温柔散漫了。
让他在工作与生活无法喘气的间隙中,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开始会早起学着做一顿早餐,会在加班时也按时吃饭,会时不时注视着天空的变化。
也会习惯对着空气说话。
下属们似乎也见怪不怪了,由尴尬变为习以为常。
当一张白纸渐渐被涂抹了喜欢的色彩,以中原中也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让它再褪色了。
“换成什么?”
与雾织眨着眼睛,如果能早点结束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她和中原中也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很难专心去做其他事情。
中原中也那双钴蓝的瞳孔似乎闪烁着更为闪耀的光芒,他凑到与雾织颈脖边说:“我可以试着教你学异能力。”
“?”
与雾织脑袋稍稍后移了一点。
“你来教我怎么成为神明吧?”
“……???”
与雾织伸手冷漠地推开那颗毛茸茸的橘色脑袋,面无表情道:“不可能。”
当与雾织回到神社时,忽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热闹。
漏瑚、花御、真人、还有里梅不仅都在。
伏黑甚尔跟夏油杰也在里面。
……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了吗,这间神社也显得略微拥挤了一些,不过这些家伙也不会经常留在这里。
“喂,正主回来了啊。”
伏黑甚尔平时懒洋洋的语调里终于也带上一丝不满,他大大咧咧地睡在地板上,一手撑着脑袋打哈欠。
而夏油杰独自盘腿坐在窗边,眉目冷清,一副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模样。
但是。
还是有些委屈的模样。
因为这和他设想的画面出入太大了,本来以为属于与雾织的神社里面只有他,常伴神明身侧的也是他。
谁知道这里竟然还有四只特级咒灵跟他的仇敌!
死了这么多年的伏黑甚尔竟然变成了与雾织的神器,夏油杰想想就觉得一股郁气堆积在胸口。
与雾织刚坐下小真人第一个率先扑进怀里,对小孩子没有抵抗力的她摸了摸小真人灰蓝的发丝,语调温柔。
“坐好。”
小真人眨巴着眼睛,不着痕迹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浓郁强大的气息。
“再不好好管教,这些家伙恐怕会越来越放肆。”里梅淡淡道,端出茶水递到与雾织手中。
“没关系,他不敢的。”与雾织指尖捏了捏小真人的后颈,以她的能力即使再过百年能也压制它们。
她看向夏油杰,恰好对方也正注视着她,“对了,你们都认识了吧?”
“啊,你怎么把这家伙也带来了?”
伏黑甚尔透穿性的烟嗓盖过了其它人的声音,坐直了起来,双手背后做出拉伸的姿态。
好像还挺冷静的。
其实不冷静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还能像之前在薨星宫里那样,把这家伙再揍一顿么,好像也没这个必要。
那时候伏黑甚尔思忖了许久,决定和夏油杰来一个亲切的招呼。
“嗨?”
却没想到见到他的夏油杰跟炸了毛的狐狸一样,警惕的眼神与姿势顿时让伏黑甚尔没了兴趣。
无聊的反应。
起码要像那个白发六眼一样跳起来打我啊。
这么一直僵持到与雾织回来。
“他现在是我的神器,夏器。”与雾织解释道,“伏黑甚尔也是我的神器,主人为我,神社为家。”
“等等。”
伏黑甚尔发现了疑点,“夏器是什么?”
“神器赐名。”
“为什么我没有?”
“……”
夏油杰脸色稍霁,那团堆积在脑袋顶上的阴霾总算散去了一点。
“之前不给你赐名是因为那时候只打算暂时使用你。”与雾织那时候想使用的只是伏黑甚尔手中的那把咒具。
说白了只是工具人。
夏油杰顿悟。
伏黑甚尔脸都黑了,扯了下嘴角的伤疤,刚想说什么却被一侧的夏油杰笑眯眯打断:“原来是这样啊,暂时的。”
夏油杰嘴角弯起,忽然连看这些咒灵都顺眼了一些。
“不过甚尔是先来的,年纪也比较大,我不在的话你们好好相处。”与雾织点点头,然后起身朝内室走去,身后跟着里梅。
“记住要好好相处。”
与雾织再叮嘱了一句,这才转头离开。
两个黑发男子齐齐盯着与雾织的身影,直到拉门被关上才移开目光,互相对视。
“啧,你这小鬼怎么死的?”伏黑甚尔撇撇嘴,重新躺下。
夏油杰经过大半宿的时间也终于平复下来,瞥了他一眼。
“这种事情不用告诉你吧。”
狭长的眼尾轻轻挑起,眼眶下的黑色痕迹氤氲出颓靡的气息,褪去庄重的袈裟换上了一件宽松的黑色浴衣,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隐秘又紧实的肌肤。
他笑似非笑:“猴子。”
“嗤,还想被猴子踩在脚下吗小鬼?”
小真人乖乖地坐在与雾织之前坐的位子上,仰着脑袋看他们俩。
伏黑甚尔眯了下眼睛,锋锐的眉眼攻击性十足:“没大没小,没听到她怎么说的么,我可是先来的。”
“不过是暂时的而已。”
“从三个字的名字变成两字就这么得意吗?切。”
漏瑚从一开始就盘腿坐在离他们最远的对角线处,那只分外瘆人的大独眼无人关注,它面无表情地叩了叩烟斗上的灰。
它是最讨厌的人类的咒灵。
尤其是这两个生前是人类的家伙,死了之后竟然依旧这么愚笨幼稚,人类果然是最讨厌的存在,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
漏瑚扭头对花御说:“我们走吧,为了我们大业,不能跟这种家伙待太久。”
小真人托腮:“欸——看这两个家伙不是很有趣吗?”
由人类恶意诞生的咒灵对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再熟悉不过了,具有成长性的它一直在吸收着这类的情绪。
“真人过来,不要被带坏了。”
与雾织进入室内后才拿出那根被夏油杰拿走的手指。
宿傩的十九根手指分别用不同的盒子保存着,顶部都盖上了与雾织的专属封印,不仅是咒灵,就连同为神明也无法开启。
……只能分开封印啊。
与雾织默默叹息一声,这些手指如果放在一起说不定会产生共鸣。
穿着和与雾织相似和服的白发少年忽然半跪下,耳鬓的短发晃动两下,垂下眼皮道:“雾织大人。”
“很久不见你了。”
与雾织也并非意有所指,里梅在神社的时间比真人它们还短,虽说她没有跟里梅结缔任何契约,也无法约束它。
“是,不过在下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里梅色调极其浅淡的眸子映与雾织的面容,随后挽起袖子半跪在她面前,低下脑袋说:“找到容器了。”
刹那间,那段灰色记忆涌入了与雾织的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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