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又酸又麻，动也动不了。

胸口也好闷，伴随着每一次呼吸，都会隐隐作痛。

很像是空调开久了，长时间呼吸着干燥的空气而导致的那种感觉。

林遇感觉像是刚睡了一个相当久的觉，按道理这时候应该是神清气爽的才对。

但他现在觉得事情有些适得其反。

如果有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的超能力就好了，完美契合了我的作息……

林遇如此想道。

可能我是那种“猫头鹰作息类型”的人？

白天上班时六神无主、惨不忍睹；

晚上睡觉时生龙活虎、能歌善舞？

哎？那要是在异界，以我这资质完全可以做个刺客啊！

配上一个拉风的称号，比如叫“佛罗伦萨之枭”什么的。

白天搞搞主业，到处沾花惹草，吃点小酒，睡个午觉，养精蓄锐；

夜里做做副业，静谧又疾速，致命又炫酷地刺杀掉目标人物。

然后找金主，拿到一大堆叮当响的金币。这不是美滋滋？

要么做个猎魔人，也是个很好的选择。

呐，有诗为证：

肉搏能力强，击剑又在行。

妖魔遇见吾，头挂马鞍上。

——《咏利维亚之打桩机》

相当强大的职业！

唯一的缺点就是打怪物经常用法印，魔力会不太够用。

每天都要跟女术士小姐姐互相补魔，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噗嗤……”他在心中嗤笑了一番自己这脑回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厮突然想起今天是周末，心情不禁更加爽朗。现下打算先洗个脸，然后去冰箱里拿出昨晚买好的可颂面包套餐。

天气预报说今天不会下雨了，说不定一会还能在阳光里用上早餐。

什么才叫小资生活啊？

林某直接战术后仰。

……

但事与愿违，他用力抬了抬眼皮，发现睁不开眼，身体也还是纹丝不动。

再用鼻子闻了闻，四周好像有点烧焦味。

嘶，说起来昨晚肝游戏的时候，外面在下雷阵雨。电脑旁边的窗外时不时能看到那些电光，伴随着时远时近的雷声一闪而过……

难道我竟然中了“头奖”，被雷劈了？

以前看过类似的新闻，说打雷的时候，人在窗边被无辜波及什么的。

甚至还有个都市传说是这么说的：米国某个男记者在一场雷暴来袭之前，坚持到户外进行实时播报，一个现实版的闪电风暴不巧袭过之后，这位曾经钟爱萨满祭司的记者在镜头前直接原地蒸发，连渣都不剩！

那我这……我当初玩的是牧师……那这肯定是哪位道友渡劫，把我也差点渡走了！

在此，还请这位道友勇敢地站出来，负起主要责任！

我也不管你飞升做了神佛还是天尊，你这雷劫劈到了凡人你会留下心灵漏洞的！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他心里是有点慌的，因而对此道友表示了强烈的谴责。

也不补偿我一点小绿瓶、老爷爷什么的，甚至连100块都不给我，哼。

突然，林遇感到一阵凉意从右手腕处蔓延开来，缓和着他大脑的异常活跃。

他的精神为之一振，认真思考起了当下的状况。

先不皮了，我想想……身体动不了这种情况，很像是传说中的鬼压床，先当成这种情况处理吧。

这玩意可不是迷信，在生理现象中是存在的。

据说是脑子这个领导阶层已经醒了，但是身体这个社畜还不知道脑子醒了，所以身体就继续摸鱼睡觉。

作为一个键盘强者，混迹过各大论坛的他，记得应对鬼压床的方法是尽力让手指、脚趾先动起来，继而带动全身；又或是尽量让自己的喉咙发出声音，也有不小的概率可以让身体醒过来。

突然，他身旁不远处传来一阵女人的低泣声。

这哭声中透着浓郁的悲伤，嗓音沙哑又无力。

这、这是什么情况？鬼压床太久了出现幻听了？但一般不是耳鸣而已吗？

不行不行，得赶紧把身体动起来，或者嚎上一声。

一、二、三，动！林遇感觉右手小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好像有戏。

四、五、六，起！他敢肯定自己的膝盖顶起了至少有一厘米，再接再厉。

七、八、九，喊！谁不喊谁是狗！

“……啊嗷、嗷呜！”

经过一番番的尝试，他总算屈辱地叫出声来。

身旁的女声刹那间停止，似乎消散了一般。

一时之间，林遇的周遭，清清静静、祥和喜乐。

刚刚连大悲咒他都在开始回忆了，已经奇迹一般地记起了前两句。

林遇原打算还是嚎不出来的话，就直接在心里吟哦起大悲咒，至少还有一身正气。

我就知道我一直可以的。

林遇心满意足地喘着大气，感受着劫后余生的欢喜，空气之香甜。

就是感觉全身汗津津的，有点凉。

但才过了几秒，他突然感觉到有人把手放在他的左胸探了探心跳。

“南、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

林遇吓得不轻，嘴一哆嗦，把第一句大悲咒极其不顺畅地唱了出来。

紧接着，之前那个女声又响了起来，全然不惧林遇那咒语的样子。

“南无阿俐耶……婆卢羯帝！”

他没有放弃，顿了一顿，唱出了第二句。

但是那女人只是连哭带笑地轻抚着林遇的脸，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林遇完全听不懂的话。

擦，没辙了！只记得两句，比程咬金还不济，人家好歹有三板斧。

林遇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但是能感受到她语气里添了不少宽慰，一扫之前的绝望跟悲伤。

听上去像是个活生生的、有正常情绪的人……

难道我不是幻听？但我不是在出租屋里吗？

昨晚房门也是锁得好好的，这又是哪里来的外国女人？

刚刚居然被吓到唱起了大悲咒，真是社会性死亡啊，希望她人没听懂。

随着他的苏醒，原本已经舒服了不少的胸口，那种像是肺部撕裂一般的痛感又逐渐增加。

一阵乒乒乓乓像是玻璃碰撞的声音过后，那个外国女人不知从哪找出了一支玻璃管。

我的出租屋根本没有这么多玻璃制品……林遇听着这阵清脆的声音，不免陷入了沉思。

她“啵”的一声打开了软木塞，接着开始把里面的液体涂抹到林遇的胸膛上。

啊你干嘛……君子动口不动手。

“嘶……”

先是一阵巨痒无比的感受布满了林遇的全身，其中以胸口最甚，仿佛那里长出了一层层的肉芽；

咬着牙坚持了十几秒，他又感到一种清爽的气息，似乎这些液体正在顺着伤口的血管流动到全身，快速地修复着自己的身躯。

原来不是鬼压床，而是真的身受重伤……

淦，我真的是被雷劫劈了？

大概五六分钟之后，他的胸口已经不疼，甚至还可以稍微伸手抬脚了，浑身上下如同焕发新生。

真不错，擦药的感觉真不错！这到底是什么神奇药剂？

林遇鼓足勇气，再次抬了抬眼皮，这次毫不费力地就睁开了双眼。

他的视野内出现了一位女士的身影，她的头顶是一片瑰丽的浩瀚星空。

我还真的不在出租屋里，这是哪……

我想睡觉的时候没能数着星星入睡，现在是要清醒的时候却给我看繁星点点……

真有意思啊。

那个女子见到林遇已经睁开双眼，忍住了抽噎，慈爱地伸手捏捏他的脸颊。

林遇愣愣地望着身旁的女子，她的服饰颇为复古，气质恬美，身上则有些小伤，伤口都很浅。

突然，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矛盾感从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他记起了一点不属于他的记忆。

“提奥……”面前的女人见他神态恍惚，轻呼着这个像是名字的词语。

托那个药水的福，林遇现在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

脑袋现在已经清醒了不少，连原本感觉陌生的语言也记起了些许。

他“唔”了一声，轻轻点了一下头表示回应。

“孩子！你已经没事了，太好了！……”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新涌出的泪水顺着之前还未干的泪痕，哒哒地滑落到地上。

“什么……提奥？”林遇回想着此前她所说的名字，眉头紧锁。

提奥、提奥·伯恩斯，好像是指我？

不对，我是林遇……

他坐了起来，呆滞地环望四周，看不到任何熟悉的事物，一股莫名的恐惧由心底滋生。

那我为什么听得懂她的外语？他后知后觉地望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这像是一具孩童的身体，大约有1米5左右的身高，裤子的款式同样老套。

这、这……我是谁？

他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地球、出租屋、可颂面包套餐等等事物的印象，则被拉得十分遥远与模糊。

冷汗再次浸湿他了衣衫。

那位道友你、你怎么不讲武德，不对，不讲道德啊！

啪的一声直接给我整穿越了……

林遇脑子里有各式各样的记忆碎片涌现出来：

身体原主所处的世界、所认识的人、经历、所读过各式各样的书籍……

这些记忆异常清晰地由大脑内喷发而出，在这个过程中杂乱无章地冲刺着他的精神体。

“啊！……”他的五官扭曲成一个痛苦面具，双手下意识地紧抱着头。

全身的毛孔仿佛打开又闭合。

林遇身上所有的皮肤都浮现出不寻常的凹凸。

其中，手部、脚部跟头部的皮肤起伏得最剧烈。

那个女人见状惊呼了一声：

“快镇定下来！冥想！”

脑子里混乱得如同一桶浆糊的林遇，听到“冥想”这个词语，总算记起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曾经教过他的“密契法”（注1）：

第一步，先在脑海里快速勾勒出一件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东西。

很快，林遇自然而然地勾勒出自己的那个手镯，这个物件已与他朝夕相处了数年。

做完这步，他觉得注意力有所集中；

第二步，勾勒出另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物品，使其替换掉之前脑海中的那个。

不用林遇努力构思，混乱的脑海里交错闪过了几个地球上的物件：

手机、地铁与游戏。

林遇抓紧了这个机会，在脑海中勾勒出自己的那台国产手机。

但是无论如何想象与勾勒，他只觉得自己的注意力变得更加集中，没有进入到冥想之中。

他没有放弃，转而开始勾勒出地铁车厢的构造。

……还是不行，擦！我的头要裂开了！

他已经来不及再做其他尝试，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脚与脸部停止了异样的起伏。

“嘻…嘻……”

他用仅剩的一丝知觉，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自动裂开，喉咙中发出了渗人的笑声。

“精神！——集中！——”

不知何时，那个女人已从腰袋中找出一块菱形的黄铜薄片，并发音清晰地用赫密斯语喊出了咒文。

“呼！”的一声，黄铜片化成了银色的火焰，从她的手中喷发而出，爆成点点火星洒向了林遇。

像是有一股轻柔的微风拂过，林遇的身心感受到了最极致的宁静。

他的记忆，清晰地定位在地球时，小学三年级的暑假那一天。

……

那天的天气真好，妈妈带他去游戏厅玩了个遍，母子俩通关了一直没通关的雪人兄弟，为此妈妈买了好多次游戏币；

回家路上还买了香草味的冰淇淋给他吃。

小林遇啃到冰淇淋最后的巧克力尖儿的时候，听到妈妈问他，会不会永远记得妈妈的好？

他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会啊！一辈子都会记得！”

妈妈却开心地哭了起来。

……

搞什么，这个关头居然记起了这件事……

话说那次之后，就再也没见到妈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或不好？

真是被骗惨了。他就此事评价了一句。

……

似乎以这个记忆为固定点，其余的记忆碎片总算不再冲撞林遇那可怜的大脑，而是开始规规矩矩地陈列在脑海里，如同一本本待阅的书籍。

那种令人癫狂的感觉乍然而止，他的头痛也因此慢慢减弱。

过了一会，强忍着精神上的余痛，林遇带着几分急切，撑开恢复了理智的双眼。

在这异常明亮的星光下，林遇勉强辨认出了身上发生的异变。

只见自己的双手，都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非人的鳞片；

这些鳞片小而厚实，在这星光下的照耀下，泛着诡异的白光。

……

注1：“密契法”或称“密契经验”。在神秘学中，它主张摆脱眼、耳、鼻、舌、身、意六感束缚，再摆脱第七感：也就是理智的约束，使自身不受现象界的干扰，从而返回自我，在灵魂的静观中达到真理、智慧。

《诡秘之主》中，小克从报销之神老尼尔那里学到的冥想法也同样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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