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杞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懵逼——
天花板上那盏流光溢彩的水晶灯,怎么那么眼熟……
他一骨碌坐了起来,震惊地发现眼熟的不光是那盏吊灯,还有不远处微微摇曳的金丝绣花乳白色双层窗帘,甚至是此刻在他身下的这张华美大床,以及床头柜上的雕花时钟和水晶杯……
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并不陌生,反而是深入骨髓的熟悉,毕竟他无数次在这张床上醒来,无数次醒来看见的都是这样的环境——
他曾在这里度过了五年多的时间。
问题在于,那是曾经!
分手后不久他就了结了这里的一切,回了乡镇老家,住在他妈留给他的平房里,跟这里早就再无关系,他也从不想再回来。
所以现在到底怎么回事?陈河杞呆滞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控制不住地抖了抖,立马连滚带爬跳下了床。不用想就知道他离开后的这段时间里,那两人在这上面不知翻雨覆雨多少次,而他居然在这样一张床上醒来!
陈河杞只觉得被膈应得鸡皮疙瘩都爬了满身,又是惊怒又是反胃,终于还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还没来得及想更多,就听到半敞开的卧室门外、楼梯方向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轻微的金属撞击声……
是钥匙!有人!
陈河杞一激灵,忙远离了卧室门口,仓促间看到卫生间的门也半掩着,一时顾不得其他便直接闪身躲了进去,直接藏到了门后,既然搞不清楚状况,还是先躲起来看看情况再说。
然而他才站定转而又突然想到万一对方进来上厕所,那不是分分钟暴露?
他略想了想便又往里走了去些,轻手轻脚上了两步台阶,贴墙半蹲下去,躲在了多功能按摩浴缸边上靠墙的一根柱子后面。这个角度镜子也照不到,只要来人不会心血来潮想泡澡,应该不会被发现。
不过这个时点,那人应该在公司,会在家的很大可能是他那个工作时间并不怎么固定的明星小男友。想到这里,陈河杞心里就是一阵闷疼,甚至忍不住心理阴暗了一下,有股冲出去质问对方的冲动,让那明星也膈应膈应。被现任发现前任在卧室里,不知道会不会引发他们一场家庭战争……
可如今这样子,要是被反告一口私闯民宅,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他!
何况,那人跟他提分手的时候那么漠然又决绝,只怕是早已变心,这番质问又有什么意思?陈河杞向来觉得外遇这种事情,关键还是在于当事人本身,若当事人意志坚定,又怎会让别人有机可乘?而且他怀疑如果他和那明星真发生冲突,只怕那人帮的只会是这个新情人吧!到时候两个对一个,情比金坚对孤掌难鸣,最后难看的还不是自己!
更何况,小半年都过去了,这时再去质问什么,岂不是可笑,难道还要昭告他们他还忘不了那个男人吗?在别人都已经开始了新生活、爱人在侧、有滋有味后,他却还守着过去放不下,岂不是更悲惨?
然而更可笑的是,他至今都不知道那个男人跟他分手前,到底有没有出轨过!
陈河杞闭了闭眼,冷静了片刻。
这时已经能听到些逐渐靠近的细微脚步声了,他不禁寻思万一不幸被发现了,得怎么办,甚至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
规律的脚步声越发近了,似乎已到了卧室门边,陈河杞感觉自己心跳越来越快,下意识又把身体往墙体贴了贴,然而对方并未停留,反而慢慢朝另一个方向远去了,他不由松了口气。
脚步声终于停了,疑似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在这寂静的别墅里显得尤为清晰,接着便安静了。那方位应该是书房。
没多久陈河杞又听见关门声和钥匙拔下的声音,然后又是一阵微微的金属晃荡声由远及近,接着往楼梯方向再一次远去了。又过了一会,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依稀听到外面响起汽车发动和远离的声音。
别墅再度沉浸在一片静谧中。
陈河杞这下意识到可能是那人的秘书过来帮忙拿什么忘记的资料的。他又等了片刻,周围仍旧一丝声息也无,看样子这里应该没有其他人,不由有些庆幸,继而又觉得为什么他要这般偷鸡摸狗似地,明明不是他想出现在这里的,甚至他压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在这的,可这遭罪的结果却要他承担!
然而一切还在未知的情况下,躲着点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归没错,就是时隔数月的现在,估计他自由出入别墅的权限早已被取消,倘若这么走出去,会不会触发外围的警报系统?但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其实紫苑安全设施先进而完善,别墅内外遍布红外线探测等各种他完全搞不懂的防御设备,外人未经主人授权根本很难非法闯入,不脱去半条命算不错的。所以他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还全须全尾地在这里醒来,而且明明他都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保险起见他又等了会,支棱着耳朵发现外面仍旧没什么动静,便起身从柱子后走了出来,头刚一侧,视线一扫就定在了旁边淋浴房的玻璃上,那里有水渍经年累月蜿蜒过却不曾擦拭任其干涸而留下的条条痕迹。
他顿了顿便收回目光,转身下了台阶,要出卫生间时,不经意一瞥中,一下子又看到了洗脸台镜子上也有几处水滴干涸后的浊白色印迹。台面上整齐摆着双份洗漱用具,还有一长排以前没有的瓶瓶罐罐,乍一看摆放打理得都挺整洁,可细瞧会发现不常碰到的角落里有些污迹,甚至洗脸盆出水口的金属圈上还有一点点果绿色的牙膏渣。
陈河杞不禁抿了抿唇,一低头,地砖上竟依稀还有几根短发……
不过时隔四个来月,那人居然对这些小细节都不在意了?
陈河杞有些怔愣,突然又有点茫然,转头望了望身后的按摩浴缸,那里倒是一尘不染,干净到不像有使用过的痕迹。
陈河杞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呵笑声,转身出了这间乍一眼看上去奢华明亮非常的卫生间,往卧室门口去。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停住了,刚才醒来时由于对身处的境地太过震惊,以至于没注意到这间卧室里不大不小的一些改变——
他看着脚下,以前铺着的那条花了他整整一年半工资定制的超大加厚奶白色羊毛地毯已不见了踪影,裸露着深褐色的抛光红木地板……
望着如今泛着光泽的拼木地板,他不由有些怔忪。那地毯原本也是为了那人才铺的,可转念又一想,也对,后来这几年那人的睡相已经彻底改善,不会再出现初时那种尴尬可笑的状况了。地毯,也早就不需要了吧。只是他自己习惯了,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罢了,就像他习惯了跟那人一起生活,习惯到以为会就此过一辈子……
他不由抬手扶了扶额,有些羞耻,又有些叹笑,真是一厢情愿啊……
吁出一口气,陈河杞放下手,抬头又环顾了一遍四周,这才注意到在他离开的这么几个月里,这间卧室的变化其实还是不少的:除却地毯,东南方飘窗边的桌几上,以前总插着鲜花的水晶花瓶,现在是空置的,花瓶随意扔在桌角里积灰,连那张过去他们多次缠绵其上的双人藤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而阳台外曾经整齐摆放的一溜各种名贵花木现在也消失了踪影,空荡荡的一片,只见一圈的白玉栏杆,只剩原本的雕花铁艺漆白桌椅还摆在露天。
整座偌大的别墅,就这间卧室里外的布置大多都是他自己慢慢置办起来的,为了所谓家的感觉,也曾被那人称赞过用心,尤其是那个阳台。只因为某一个春末的早晨,那人在徐徐晨风中醒来,一眼看到微微飘荡的乳白窗纱外、那迎着朝阳在蓝天白云下随风轻曳的繁花,而赞的一句“好看”,他便从随心转为用心,更加尽力地搞好阳台上的风景,前前后后费了很多心思弄来各种奇花异草,又悉心照料。
那人开始时可能还有新鲜感,闲暇时还拉着他一起去阳台,或看书或品酒或腻歪,后来不知从何时起,那人的目光几乎就不会往阳台上放了。
每天醒来见到同样的风景,早看腻了吧。甚至到后来两三年,不要说腻歪,他们连平时的交流都很少,不是那人出差应酬就是他加班,周末难得两人都在家,也是各自做各自的事,除了一些习惯成自然的日常交流,他们间不再浓情蜜意,不再偎依着一起看电视,他都不再了解对方的情况,很多事情甚至还没那人的秘书知道得多。
可笑那时他竟还总以为他们的时间尚有很多,以为共过苦同过甘,自己认定了对方,对方也会跟他一样认定了自己;以为所有爱情的历程都一样,激情澎湃的冲动终究会褪去,余下的是趋于平淡的细水长流;以为那就是过日子了,还寻思着等他们都空了,找个时间好好安排一下,重温一下两人最初的温馨美好。他甚至已经暗中为圣诞夜做好准备了……
他自己甘于平淡,却犯了以己度人的错误。
现在也不过人非物也非,而曾经努力经营着两人的窝、以为相伴一生永不辜负的自己,便显得尤其可笑。这终究是一幢与他格格不入的豪华别墅,不是一个可以相扶相持一辈子的平民小窝。现在想来,那天清晨,那人也不过是初醒时心血来潮地夸了一句而已,并不见得就有多少真意在里面,就他当了真,起了劲。
现在卧室里外的这些改变,几乎是抹去了他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分手后改变室内装饰,本就无可厚非,即便人家把屋子都砸了全部重新装修那也是人家的权利,这样的情况现实中并不少,陈河杞明白道理,却还是觉得憋屈。被丢弃的不仅仅是一些物品,而都是他曾经付出的心血、寄托的美好……
其实从那人当头一棒似地提出分手开始,他胸口就一直堵着,只不过被刻意压下了。而小城单调繁琐的生活、生存的压力等等,都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忙碌疲惫让他也以为自己对这段逝去的感情已经放下了。
三十岁的他已经明白人不可能单单靠着感情而活,普通百姓更不可能。感情,那真的是有钱人,或者少年时代这两种没有生活压力的人才能追求的奢侈品。而他,两者都不具备。
那六年多的所谓相爱,不过是一段失败的感情经历,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一厢情愿,可现在看到这一系列变化,陈河杞还是觉得不舒服,觉得不甘!那些被抹除的一切,都是他付出的心血,曾经也美好过,得到过对方的喜爱,可一旦感情没了,便只有被抛弃遗忘的下场吗!
那种无处发泄的憋闷感越来越难以忽视!他责骂自己的愚蠢,当时明明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为什么还要克制!还要逼迫自己冷静!
他后悔那会分手时没有狠狠揍那个家伙一顿,后悔那个时候没有全部发泄出来。如果当初没有守着自己所谓的最后的尊严,放任自己去质问、去怒骂,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么憋屈?
这个屈,他憋了四个多月,此刻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那些花木,毕竟不是真的死物。早知如此,他当初何必弄那么多回来,如今也不过被人嫌麻烦或碍眼,死了扔了,又有谁疼惜?包括曾经的那些美好,也不过只剩他还记得了。
那些花木,应该在真正喜欢它们的人士手里,在有能力照顾它们的人手里。他不该把它们倒腾回来的,只为博那人一笑……
结果到头来,害了它们,而可笑的也始终是他自己。
陈河杞一时心绪难平,分手后他其实想过把它们都带走,可也知道离开这里后,他没有能力再把它们都养好,不管是时间还是金钱上,都不行。他以为那人至少会请人来定期打理一下,这并不会费对方太多心思,那人也不会在乎那么一点费用,却不料才四个多月,已经一盆不剩。
也许他离开后没多长时间,这些小东西就因无人照料而蔫的蔫、枯的枯、死的死,而楚昊洋,等他发现时便是直接干干脆脆地让人把这些都清理了吧。对楚昊洋来说,这些只不过是垃圾罢了。
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陈河杞对这些花草有感情,毕竟投入过心力,可楚昊洋不是。毕竟对楚昊洋来说,感情都可以由有到无,又何况那些身外之物?
陈河杞再一次清醒地意识到,他们真的不是同一类人。
他现在都禁不住怀疑,当初楚昊洋到底是否真的爱过他……
否则怎会如此轻易提分手?
他们认识七年,相恋六年;出租屋两年,别墅五年。至今回顾过去,陈河杞只觉恍如隔世。
最初相识的时候,他根本不晓得对方是下来体验生活的太子。那人当时拿着两千多的实习工资,甚至都没钱租房子,三餐吃的也都是普通百姓的伙食,跟大多数工薪族一样到了月底就要勒紧裤腰带,更没什么富家少爷的陋习,以致于他们那个子公司所有人都没察觉到楚昊洋的身份。
如果当初晓得对方来头的话,他还会有勇气去尝试吗?
陈河杞不知道,但他现在已经明白,不同世界的人,终究会回到不同的世界里去。
想到最后,他又只剩了无奈和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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