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别墅——楚昊洋的这座居宅,是真正的别墅式住宅,与现在所说的“四层独立洋房”等类别墅或亚别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严格而言,后者只能归类为高档住宅或排屋洋房,而楚昊洋的这幢更类似于独立的庄园式居所,是06年之前建造的,那时国土资源部停批别墅用地的政策尚未出台。
这一类别墅普遍占地面积极大,容积率又极低,而且兼得城市生活便利与低密度住宅形态的双重特点1。换而言之,就是属于当下已经绝版的,有价无市的稀缺品,跟时下饥饿营销的各种打着高档旗号的所谓别墅、公寓等完全不一样。
这座“紫涵别苑”也不例外,除却房子本身占地广阔,区分私人居住的日苑(左翼东建筑)和举办宴会娱乐的月苑(右翼西建筑),以及连接东西两翼的中间建筑星苑外,周围一大片土地也都可以自由规划。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上,简直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存在!
紫涵别苑,简称“紫苑”,是多少上层社会人士趋之若鹜的地方,但凡能被邀请来赴宴,就是无上的荣幸,是同阶层的肯定,也是地位的象征,而不再仅仅是那一个特殊时代所形成的“暴发户”。毕竟紫苑,即便在06年以前,也不是单单有钱就可以置办的。
陈河杞跟楚昊洋认识七年,交往六年,在紫苑住了五年,依然对楚家的背景了解得不多,只依稀听说楚家人分支散叶多,涉及领域极广,且在各个领域还都是翘楚,生物科学、医学、法学、商界、政界,均有楚家人的一席之地。除却这些背后隐藏的含义,单论紫苑本身,也绝非其他别墅可以相媲美,加之她建成得比较晚,采用所有顶尖的现代化技术优势,集风景优美与豪华便捷于一体,兼具各种活动室,甚至还有温泉,不啻为一种最好的度假享受。
陈河杞当初搬进来时,一边感叹资本家的奢侈,一边又矛盾地深深喜欢上了这里,自动自发地去了解这里的一切,包括别墅名字的由来,尤其是眼前这棵生命力旺盛的古树。
如今他以另一种形态故地重游,心下竟不知到底是何感觉。曾经,他以为再也无缘欣赏她的风姿。
陈河杞站在蓝花楹边上,这棵遮天蔽日的巨树,一眼甚至望不到顶。五月初绽时节,遒劲挺拔的枝干上已挂满了深蓝紫的花苞,盛放着雪青紫的花朵,触目所及,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甚至茂密到遮挡住了树干,只影影绰绰露出一小截一小截深褐色的虬枝。
这一棵屹立于此不知多少年月的参天巨树,据说已有四五百年之龄2。远在别墅区建立前就已经成长在这里了。整棵树光树身周长就将近3米,枝叶撑开的直径都快达7、8米,都有别墅两三层高了。
周边称得上广袤的草坪就是她的陪衬,而她则是这方小天地里唯一睥睨一切的存在,静静坐落在东边,古往今来,看尽日升月落,事态变迁,却始终独居一隅。
当初别墅初建成时,“紫苑”的名字,也由此而来,又借其紫气东来的美好寓意。而紫涵别苑,所谓“涵”者,意义多样,现代多指修养、涵养,包容蕴藏;在《归藏易》中又代表“人缘,贵人缘”;而在《九丘》中释义为“好运,钱财”3。至于放在别墅名字里怎么解释,就看各人自己的理解了。紫涵两字,跟这临湖别墅,两者相形益彰,当之无愧,堪称紫苑的精髓。
以前有宾客初次受邀前来赴宴,看到成片成片美丽不可方物的玫瑰园时,会有疑问,明明别墅是被一座座玫瑰园环绕,从东翼前面的白玫瑰,到正中喷泉周围的香槟玫瑰,再到整座西翼建筑周围,全部栽植着品种纷繁的各类玫瑰,白色、粉红、大红、墨红层层渐变,甚至别墅西后方露天转角泳池周围漫无边际的蓝色阴雨,哪不是娇艳欲滴、清香袭人,又栽种得错落有致,一大片一大片的完全就是这座别苑的焦点所在。初来乍到下,谁不认为别墅的特色就是这成片成圃的玫瑰,为何不叫玫瑰庄园?
殊不知别墅落成时,紫树已在,而各座缤纷玫瑰园尚不知何处,何况别墅本身也是因这紫树才坐落在这个位置的。
陈河杞喜欢这里,不光是古树紫花妖娆,景色迷人清幽,更是因为其一枝一杆、一花一叶中似有若无间所展示出的深厚底蕴,那是源自岁月的沉淀,透出年代的厚重感。看着她如今虬枝盘绕伸展的模样,眼前似乎会闪过数个世纪前这里的一株小小树苗,怎样偏居一隅,冥冥之中避过多少次天灾人祸,顽强成长。不过眨眼,匆匆百年时光已然流逝,而她历经风雨,终成参天巨树,才有后人如今所见这番美不胜收之景。
每当他抬头仰望这虬枝参天的花树时,便能体会到人类的渺小与短暂,看着看着,仿佛心也能平静下来。此刻亦如此,他刚才心底滋生起的孤独感,或许还有他自己始终都不愿意承认的某些负面情愫,在随风轻曳的满树紫花下,倾听着她们的喃喃絮语,那些令人胸闷的情绪再次慢慢沉淀下来。
他又想起老家河边的那棵老树,也是不知年岁,在他母亲嫁到陈家村时已经生长在那里,虽然没有紫树高大,也没有紫树漂亮,毕竟那只是一棵平常至极的野生枸杞,但却同样有种历史的沧桑感。今年回去后再一次见到时,他依然被那一幕所深深震撼,折服于其生命力的旺盛。他小时候那会还只不过是小半根须露在外面的老树,随着时间的推移,河床泥土越来越下沉,如今竟然已有泰半根须露在河床外,看起来似乎已经萎缩干涸,然而那看不见的另一半根须却深深扎在其所能扎的全部空间,也许里面是超出人们想象得遒劲强壮、盘根错节,提供着整棵树所需要的水分养料,锲而不舍地谱写着生命的本能。纵然它整个树身也已经往河下倾斜。但正因此,才让人体会到生存的挣扎,才让人为此肃然起敬。
不一样的树种,不一样的形貌,一个华丽,一个朴实,却同样令他体会到岁月的洗礼,体会到一种顽强和宁静——那是记忆中最初母亲所教会他的。
关于坚强,关于生存。
也是他名字的由来。
晚风拂过,满树蓝紫色的小喇叭轻轻摇曳,一簇簇一丛丛,犹如浪潮翻涌的花海,此起彼伏。
陈河杞微微仰着脸,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情绪已经基本平复了下来。
他缓缓往树下走近,经过狗屋时,不禁微微疑惑,别墅区域那么大,楚昊洋怎么就偏偏将冠军的屋舍建在这里。他走过了狗屋,来到花树中央部位,靠近树身的地方摆着一套白色的庭院桌椅,既可赏景,又可乘凉。他犹记得多少次春末夏初的午后,在这里小憩醒来,意识朦胧间,在沙沙花语中,仿佛已跟花树融为一体,有种置身其中,又游离方外的错觉。
陈河杞走近了,才发现桌椅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布满灰尘,看来这里也深得新主人的喜爱。
他抬起手,隔着空气轻轻滑过椅背,最后点在桌面上,停留了一会,才缓缓收回了手,微微成拳放在身侧,转身面向花树外侧。
他背靠树躯,微微眯眼望向枝叶外围。夕阳的余晖在枝杈繁花间若隐若现,细细碎碎的金光忽明忽灭,渲染得随风摇摆的蓝紫色花朵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这座别墅的一切,包括这棵参天古树,都已经迎来新的主人,而他,真的就此成为过客,被人彻底遗忘。
难过吗?愤恨吗?不甘吗?可说到底,这些本来也不属于他。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认识了楚昊洋,原本他也不过跟千千万万大学毕业生一样,在底层打拼,拿着与知识含量不成比的微薄薪资,不要说买房,连租房都“亚历山大”,只勉强糊口罢了,而他的眼界永远只会局限在那一个层面,做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井底之蛙。
比起那些比他更优秀许多的人来说,至少他已经提前见识过顶层最美的风景,那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难以想象的生活,也是很多真正出色的人才精英们穷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人生的跌宕起伏,形形色色,他都领略过了。如今不过回归原位。
也许他还该感谢楚昊洋,让他有机会接触了原本他那个阶层一辈子都接触不了的世界。
可是,相较于此,他情愿从不曾经历,他要的,只是那么一个知根知底,可以一辈子相扶相持、陪伴到老的人罢了。
不需要海誓山盟、刻骨铭心,只要不离不弃、互相关爱。
然而经历过生活困苦的他,同时又明白,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是先有面包,才有爱情。很多时候,真正面临绝境时,无数的历史和现实告诉我们,爱情和面包,前者总是先被抛弃的那个。更多的时候,还有一种说法叫做,共苦不同甘,或者负心薄幸。
然而,在没有邂逅爱情之前,在对爱情还有着朦胧美好的期待时,人们首要追求的还是事业的成功,物质生活的富足。陈河杞自己也是,最初的最初,在未识情爱之前,他努力的一切动力也就是赚大钱,过上好日子。可在过上了好日子后,又开始了对爱、对精神世界的追求,却又在失去后,大言不惭地说一句,情愿不追求物质,只求平平淡淡却始终如一的一段情。前后终究是矛盾的。
但他和楚昊洋之间,又是不一样的情况。
陈河杞又开始迷惘,人世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是说,人的本性,就是永不知足。正如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所言。
但不知足,就真的不好吗?也不尽然。不知足,固然造成了很多负面的东西,可也正因为人的本能驱使,才促进了思考、不断去追寻,进而推动了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前进。
也许是因为下午的时候陈河杞在卧室里已经有过一次冲击和自我建设,这回,看到这些别人取代自己的痕迹,他的情绪并没有爆发得太厉害,只不过是有了再一次的清晰认识。过去的,是真的过去了。
陈河杞这回连叹气都没有,抬头试探着往上一跳,爬到了一人多高的粗壮枝桠间。
摸不到树,却可以坐在树上,就像摸不到地板,会穿透门墙,却可以走楼梯上二楼,很没逻辑可言的现象。陈河杞有时候的关注点总会很奇怪,可他想不通,便不去纠结,也没必要纠结太多。
他攀坐在树干间,眼前就是近在咫尺的雪青花絮,纷纷扬扬,触手可及。这么多年下来,看了这么久的花景,却是第一次如此接近。坐在树上,他好像被淹没在了这片紫色花海中。
陈河杞背部微微朝后仰靠在粗壮的树干上,眯眼望着在春风里喃喃絮语的小铃铛们,不知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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