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今晚，还是之前几天，那么多次，明明知道会被虐，为什么还是忍不住要跟过去？是想看到什么，还是想证明什么？

沙昂比他好在哪里，为何楚昊洋喜欢吗？

可事实上，随便找谁来看，都会说沙昂比陈河杞优秀。陈河杞自己也承认。

沙昂不管何时何地始终是夺目的焦点，不光因为他绚丽的外在，更体现在一种气质。甚至即便只是静静伫立在花园喷泉边，也能独成一道靓丽的风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点子想法更是信手拈来。

而陈河杞总是普通得不惹眼，放到人群里更是那种轻易就会被忽略过去的存在，相貌够得上中上，勉强搭得上英俊的边缘，可要说到魅力，就牵强了。与其说魅力，不如用温和更贴切。不同于沙昂的会来事，他却只会兢兢业业做好手头的工作，照顾好两人的生活起居，这种随便一个受过专业培训的家政都能做好的事情，谁稀罕呢？他甚至连浪漫都浪漫不起来，一些特殊的节日里想搞些庆祝之类的，也从不会别出心裁，知道的都是大家用俗用烂的招数，没有一点新意，完全不会给伴侣带来惊喜，更不懂情调，反而沦为例行公事一般。

还有根深蒂固的某些观念，好比绝不能在对方工作时去打扰之类的，陈河杞恪守着这些自以为替对方考虑的想法，约束着自己不给对方添麻烦；可沙昂却不会这么死板，如同楚昊洋视频会议那次，他会把握时机，在会议重要内容全部商讨完毕，即将结束时去撩拨对方。

沙昂给与楚昊洋的那份惊险刺激，是陈河杞永远想不到，也做不出来的。

他跟沙昂的差距不只在于家世、形貌、风度、见识，甚至是南辕北辙的性格。

沙昂是华丽的代名词，分寸拿捏之间进退有度，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的大气；而陈河杞则是那种按部就班，平凡至极得只懂自己门前一亩三分地的普通人。

就拿最明显的一点来说：陈河杞当初搬进紫苑，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而沙昂入住紫苑，从没有一点磨合，好像生来就是这里的另一个主人，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看着沙昂在紫苑生活的点滴，甚至有时会给陈河杞一种错觉，仿若紫苑生来就是为沙昂而存在的。

如今陈河杞以旁观者的角度回首过去，才发现当初自己是多么得格格不入。也许，他其实从没适应过紫苑的生活。

他就像那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磕磕碰碰，摸索着怎么融入楚昊洋的新生活里，却始终不得其门。

虽然楚昊洋和楚母从来没给过他压力，甚至楚母都没怎么刁难就接纳了他，但生活中终究还有其他很多形形色色的事情。

两个人过日子，便是出生相同、眼界相似的夫妇都有不可调和的问题矛盾，毕竟是两个独立个体，习惯、思想、喜好都不同，柴米油盐的日子跟恋爱更是完全不一样，当今离婚率居高不下便已足够说明问题，生活中没人会跟你讲对和错，只有妥协与否，妥协了就继续凑合过下去，不妥协就只能分，想要改变是很困难的，也得看对方愿不愿意为你改变。

更遑论他和楚昊洋既是出生不同、眼界不同，又是同性，两人间还没有任何羁绊。异性夫妻至少还有孩子作为缓冲纽带，婚姻中多数情况下女性比男性更包容，更容易退让，为了孩子也更会忍耐些。而他和楚昊洋之间又不同于普通的异性恋人，他们的各种问题，只看是谁妥协，而谁没有注意到罢了。

一段感情的存续，区别只在于看是双方的维系，还是一方的维系，幸与不幸便也在于此。

二十来岁的葱茏岁月时，可以信誓旦旦地说：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我可以为爱情付出一切。

少年时代总不会注意太多其他的，他们唯一在乎的是对方的心意，是相爱的纯粹和美好。当初的陈河杞也是如此，当两人窝在拥挤的出租屋时，将自己亲手编织的围巾送给对方，他不会觉得羞耻，只有羞涩；当楚昊洋出差回来给他带了个人造皮公文包，他也会很开心地接受，很珍惜地使用，坏了也不舍得扔。

那个时候，看到的都只是心意，除却生活的压力，再没有什么其他情感上的负担。

但深入社会，褪去青涩，渐趋成人，尤其当双方的地位悬殊巨大时，便也明白了太多的无可奈何。

相爱，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

成人的世界，向来复杂多变。随着岁月的流逝，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更甚者一些观念的改变和思想的成熟，很多事情便渐渐脱离控制。

很多时候，你变是错，不变更是错。

以前可以送出去的手织围巾，如今三十岁的他却送不出手了。即便送出手，对方也不见得会戴，身份不对，也没有适合围戴的场合。倘若至今为止两人依旧都是草根，也许顾虑就没那么多，但也说不准在长久劳碌疲惫的生活面前，最初的赤诚情意不会就此被磨光。

更何况心意这个东西本来就不可捉摸，又不是对方肚里的蛔虫，怎么知道对方是用心了还是没用心？其次所谓心意，归根结底也只有在对方已经将你放在心尖上时，才显得弥足珍贵，成就一段佳话，不然可能只会被当做麻烦，甚至弃若敝履。

至少跟楚昊洋在一起的六年里，陈河杞自认对楚昊洋寸寸都是心意，衣食起居，死心塌地。最初的时候他们也跟多数情犊初开的青年情侣们一样，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小物件，只要是来自对方的心意，都会珍而重之。

然而曾经心意相通过的他们，结果也不过如此。

陈河杞没变过，楚昊洋却已经由珍视爱护到漠然轻忽，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说忘就忘，感情说淡就淡，更是说分手就分手了。

事到如今，陈河杞已经渐渐明白，感情这东西，无关乎一方付出多少，爱护多少，而在于对方需要的是什么。所以他想要知道沙昂和他之间的区别，根本没有意义，他想质问的为什么，其实可能也根本没有答案，关键只在于楚昊洋想要的就是现在这样的生活，而他给不了对方想要的生活。仅此而已。

他再尽心尽力也没用，只是因为力气没使在刀口上罢了。也使不到刀口上。

就好比这么多天下来，很多沙昂会做的举动，他压根就做不来，不光是羞耻的问题，更是他压根就没想到！本质上的区别已经决定了结果。

陈河杞终究只是陈河杞罢了。

他不会自贬自轻，也不想改变自己去模仿沙昂。他佩服沙昂的活力，却做不到沙昂那样随心所欲，自在潇洒。

沙昂偶尔会使的那些无伤大雅的小坏，这些生活的调剂和情趣，的确增进了感情，但那些由沙昂做来是水到渠成，别人效仿却不一定有同样的效果，反而可能徒增尴尬。

昨晚那种好似毁天灭地般的冲动，此刻陈河杞再回想起来，愤怒和不甘依然有，但比起这些却是羞耻占了更多——

陈河杞从没想到自己内心的阴暗，一旦暴露出来会那么丑陋而面目全非。

那是他做人的底线。他终归还是不愿意因为楚昊洋而让自己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

纵是如今，他看着楚昊洋对沙昂的处处包容呵护，再比照自己当初和楚昊洋之间，因为太过鲜明的差别，他依然看得不舒服，恍惚有种说不清的被背叛感，是委屈，是不甘。

但是他委屈什么，不甘什么呢？从没人逼他去改变自己、迎合对方、事事以对方为先啊！只不过付出没得到应有的回报而已……

只不过他的心意，没被感知，没被重视而已……

因为比较了，所以不忿，所以计较，要得出个“为什么”的理由。

说白了，沙昂是“情人”，而他是“保姆”。沙昂自己把自己定位在平等的爱人地位，而他则无意识地将自己放在了保姆的位置上，而且还是自动自发地。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陈河杞现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比照沙昂，再回忆过去，就明白了很多事。可当时身在局中，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甚至分手后的四五个月内仍然没有意识到。

楚昊洋要的不是一个保姆，而是一个爱人，能跟得上他生活脚步的人，跟他有共同品味和眼界的人。简而言之，就是有共同话题和共同追求的人。是跟楚昊洋同一阶层的人。

陈河杞以前总觉得自己不能在工作上帮楚昊洋分担，至少在生活上让他不需要分心，让他尽可能过得舒心，没有后顾之忧。但也因为陈河杞一直努力做到独立，想尽方法照顾好楚昊洋，反过来自己却尽量不去麻烦对方，久而久之，某些相处模式便习惯成自然，逐渐丧失了原本的味道。

可什么事都自己兜着不去麻烦对方，这种做法本来就有问题，情侣之间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为什么不能麻烦对方？是情侣是家人，又不是同事外人。

现在回头想想，也许这段关系的最初，远在楚昊洋的身份暴露前，就已经潜藏着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