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昊洋闻言愣愣瞧着他，一时竟没有反应。

“你不高兴吗？”沙昂等了会没得到丝毫反应，一时也摸不清对方的态度，不由微微蹙眉，“原本前几天就想跟你说的，可你最近总是很忙……”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下，终究还是没说那天晚上准备庆祝的事。当时一阵脑热，现在冷静下来，只不过是初试，最后这个角色到底能不能拿下来连八字都还没一撇，有什么好庆祝的？况且近来他连看到这人的次数都大大减少，两人的互动几乎为零，便是想庆祝也庆祝不起来。

现在看这人此刻的表情，沙昂才后知后觉自己是否太想当然，虽然对方曾经说过支持他的事业，但在国内工作和国际化发展毕竟是两码事。

进军国际影坛，对他本身而言毋庸置疑是件好事，这次的试镜机会更是他多年来梦想实现的阶梯；可对对方来说，却不然。

对爱情而言离别向来是个大杀器，所谓远距离柏拉图式恋爱的纯情浪漫，对男人来说从来是个神话，糊弄糊弄不谙世事的小女生的。沙昂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十分清楚这点。

他又想起楚昊洋近来开始心不在焉的时期，好像跟他告诉对方要往国际化道路走的时间段差不多。追溯到最初，两人的关系发生改变，似乎是从那次他去国外参加交流会被拍到和女星的热搜开始的，后来他又推己及人地误会对方出轨引发了场不算冷战的冷战，虽然后来发现是误会一场，可自那之后，好像冥冥之中两人之间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虽然沙昂不想承认，之后他们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但他终究不是傻子，一天两天也就罢了，可半个来月下来亲近之人的一些细微变化怎么可能完全察觉不到？

是楚昊洋终究不信他跟那女星没发生什么关系，毕竟对方是清楚他的双取向的；还是他想去国外发展，楚昊洋因曾经说过支持他事业如今反倒不好反悔才强颜欢笑，不自觉中流露出这么多异常？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沙昂不禁沉吟：还是说楚昊洋知道了什么？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又立马被他自己否认掉了，国外那会他只是将将行差踏错，但毕竟没有真的犯错……楚昊洋再怎么也不可能手长到国外去，不可能知道那晚的完整过程，而一个人的心理活动怎么可能为别人所知晓？

所以还是跟国际化路线有关？

之前他从没站在对方的角度看待问题过，现在想来，他的这个决定对楚昊洋而言，也并不公平。

但要说就此放弃，却也不是那么简单。

沙昂做事最不喜欢半途而废，更何况这是他长久以来的目标；可他也不得不开始考虑楚昊洋的感受。

现在中途放弃，他肯定会不甘心，但如果一路斩将过关真的拿到了那个东方角色，到那个时候楚昊洋才变卦，那他还真能为了对方而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吗？

这种机遇，稍纵即逝，向来不等人，错过了可能永远就跟国际舞台失之交臂。

但如果选择了事业，最后却失去了爱人，也不是他乐见的。他深知楚昊洋这么出色优秀的人，可遇而不可求，错过了也许会遗憾终身。

未来的变数太多。

这么一段静默的时间里，沙昂心思百转，已然想到很多。

他陷入了取舍两难的境地，但逃避问题也不是他的风格，所以仍旧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氛围。他直接开口：“你不希望我去？”

问出这句时，沙昂一直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甚至竭力思索万一对方给出“不希望”这个答案时，他要怎么应对才能先稳住对方，之后再徐徐图之，争取事业爱情两手一起抓。

然而，那边楚昊洋却似豁然回过神，微敛的眼睑下目光一闪，侧身转向阳台外，轻声慢语道：“走你想走的路就好。不用顾虑我。”

楚昊洋也是此刻才发现自己近来对沙昂的关注少了很多，不由一时有些愧疚，愧疚之余竟是希望对方真能去国外实现长久来的理想，展翅翱翔于更广阔的天地。可他难道不该是希望人留下的么？毕竟他们才交往多久！楚昊洋自己都快不明白自己了，这种感觉到底……

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

楚昊洋那一闪而过的动摇，却因侧过身的关系，未能被沙昂捕捉到。待重新回过头来看向沙昂时，楚昊洋的神情已经恢复了。

沙昂纵然一直在仔细观察着对方，竟也一点都没瞧出端倪，一时也摸不准对方到底怎么想的了，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

“小昂。”楚昊洋却打断了他，正视他的眼睛，温和道，“前途是自己的，有些机会一纵而逝，想清楚自己要的，别让自己后悔。你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没人能要求你去放弃什么，连我也不能，而且我也不会这么做。如果那是你的梦想，就放心去追求，不必有后顾之忧。我总是支持你的决定的，自然也希望你能开心。你要做的，只是勇敢往前走。嗯？”

沙昂心中一动，一时竟反而被感动了，倾身上前抱住了他。

楚昊洋略略顿了下，才抬手反拥住对方，又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背，听得怀里的人说：“我舍不得你。”楚昊洋眼眸微垂，尚未有所回应，又听到对方问：“你会等我的，对吗？”

“……嗯。”给出这个应答的人，表情却一片晦暗不清。

过了会沙昂才从楚昊洋怀里退出来，有些赧然：“复试都不知道结果怎样，我居然就已经开始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了……你别笑话我！”

楚昊洋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对方的肩背宽慰：“怎会？我很高兴你能考虑到我的感受，但还是那句话，我不会限制你，也不会成为你实现梦想之路上的障碍。”迎着沙昂一瞬不瞬的目光，他缓缓续道：“梦想和事业都是自己的，做你想做的就好，这是真心的。”

然而，温柔地说着这样冠冕堂皇之话的楚昊洋自己心里却明白，虽然他曾经也讲过类似的话，但两个时间段的心境是不一样的——过去说支持时，他是不舍对方一去外市拍戏就个把来月的；如今明明是要去国外，不是几个月甚至半年的问题，发展好的话长期留洋也不是不可能，可比起不舍，他更多的是无法直视对方。

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纵然楚昊洋思绪万千，心里不断徘徊着的莫名焦躁感怎么都压不下去，面上却丁点没露，表现出来的依然是一如既往不动如山的稳重自持，让人信服。

沙昂审视般瞅着他思量了许久，却只看到对方眼底的诚挚，也就放下了这段。他虽然看出了楚昊洋近来的不对劲，却没猜到原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一次开诚布公的打算便又这么无疾而终了。

这个时点，两人还都没想到事态之后的发展，竟混乱得让人那般措手不及。

抑制在平静湖面下的暗流，一次次的酝酿，一次次的消弭于无形，然而风雨终究会到来，届时只会爆发得更猛烈。

就在不久之后。

更有些事，终究是避不开也躲不掉的。一切终将无所遁形。

甚至，这一份即将被彻底打破的平静表象，在今晚稍后的时间里就已初现端倪，只不过像之前数次一样，尚未掀起风浪就被人有意识得按了下去，只如同涟漪般荡了荡就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彼时，楚昊洋洗好澡如同往常那样去了衣帽间，打算提前拿好明日要穿的衣物。

之前让张阿姨找的熏香没找到，大概她也察觉自家少爷如今已不再喜欢这款小时候起就一直用的浅香，便又换了几种，可楚昊洋都觉得不满意，最后不了了之。后来他干脆让张阿姨别弄熏香了，可衣服没了味道，他一样觉得不舒服。不管怎么做，总之就三个字——不舒心。

楚昊洋面无表情地选好全套服装后便要离开回主卧，一路经过桌几、藤榻，行走间视线不经意地掠过，步伐即将踏往门口时却猛然一顿，好像有什么不对？侧过头目光移回去定睛一瞧，才发现本该好好摆在椅榻上的那袋衣服不见了！

楚昊洋一惊，心里莫可名状得微微一慌，转身疾步走回去，弯腰往桌底下到处都寻了遍，又扩大范围找了整个衣帽间，甚至打开了所有的柜门，没有！都没有！

他正面色发紧，却听得外间传来脚步声，沙昂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个衣物篮：“明天我会晚起，这些我就先拿下去放底楼了，免得阿姨明早过来不方便。你换下来的衣物应该也都在浴室吧？”

楚昊洋心不在焉地看了眼他，随便点了点头，心思依然在想那衬衫还可能去了哪里？他明明记得今天早上离开前还看过的，而白天只有张阿姨会上来，可他之前也跟她说过这衣服不用打理，那么她是不可能未经他同意就随便乱动的。

楚昊洋调回目光重新审视这间衣帽间，寻思还有哪里遗漏了时，沙昂已经转身往外走去。这会楚昊洋却突然又将视线转了回去，刚才他好像看到那篮筐边有一角浅紫色的布料露出来？连忙叫住了还没走出几步的沙昂：“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