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楚昊洋找也要找那种气质的……

陈河杞豁然抬起头，一瞬间醍醐灌顶，灵台一片清明：所以楚昊洋就喜欢那种清冷孤傲的风格？

突然又冒出一个词：理想型……

以前听同事们八卦闲聊时谈到“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理想型，与柴米油盐酱醋茶过日子的黄脸婆”的话题，当时他还在心底失笑来着。

如今，陈河杞莫名有种自己好像就是那个黄脸婆的既视感……

他克制不住地抖了抖，将脑海里这个可怕的画面甩了出去。

转而又想到，原来楚昊洋的理想型就是这样的啊！

陡然脑海里浮现出一段尘封的回忆，准确说是一句话。

楚母曾说楚昊洋18岁就对她出柜，后来却没了后续……

十八，会跟席清有关吗？是为了席清才出的柜吗？可当时席清似乎都不知道……

他还奇怪过，按楚宅老人们说的既然那两人曾经那么要好，几乎形影不离，怎么会一张席清的照片都没有，不管是合照还是席清单人的，他还以为也是因为楚昊洋不喜欢拍照的缘故。但楚昊洋不喜欢，难道席清也不喜欢拍？饶是如此，一张都没有未免也说不过去吧？

如果楚昊洋真对席清有想法，为了对方出柜，结果席清却干脆利落地一走就是九年毫无音信……

即便这般，席清依然是楚昊洋的白月光么？

室外艳阳高照，室内却阴云密布。

“没有没有！既然没有你就别再管了不行吗！既然都没关系了，就断得彻底点不好吗！让席清去住酒店啊！他洁不洁癖，关你什么事！”

楚昊洋上身微微前倾，双肘撑在膝盖上，微微垂首望着面前空旷的桌几默不作声。

“我还一直以为你对那个姓陈的藕断丝连，原来我和他都不过是跳梁小丑么？这个席清才是——”

楚昊洋微微敛目静静听着沙昂的指责，一径地沉默，直到这时才突然笑了：“沙昂，你从来不肯试着去相信我。哪怕一次。”他的声音有点飘忽，神情也有些伤感。

不是的！沙昂想要反驳，他明明信过的，当初朋友戏谑楚昊洋周末还忙，到底忙工作还是忙约会小情时，他都出言维护的，坚信楚昊洋不可能做那么没品的事，纵然他也深知他们这个所谓的上层社会里，其实那种现象并不稀奇，甚至家族里叔伯堂兄们都深谙此道，就连他爸爸也不例外，可他还是毫无理由地相信楚昊洋不一样。他自己不想延续父辈兄长们的那种陋习，单身时怎样都可以，可有了爱人，就得忠诚，找的伴侣自然也得是跟他一样观念的。

曾经，他也深信楚昊洋跟他是志同道合的，深信他们彼此对爱情的理解是一样的，也相信楚昊洋的为人。可为什么一碰到那个姓陈的前任，和这个席清，他就变得危机感十足，变得都不像他自己了？

沙昂竟一时自己也怔住了。

然而他自己意识到这点，可以，被楚昊洋这个罪魁祸首拿来说却不行，还是两次——

“以前你——”楚昊洋揉了揉额头，好似累极，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于是这句话成功地让沙昂又一次炸了。

“我怎么变成这样……”沙昂握拳低喊，“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让我变成这样啊！”

楚昊洋紧锁眉峰闭目不语，沙昂看他这个样子就愈发火大：“难道都是我的错吗！”怒极的人又一次不假思索指责，“是你先追求招惹的我！”

楚昊洋唰地抬起头，又是这一句。他一瞬间望着沙昂的眼神里是极度的震惊和暗沉，还有复杂。

是啊，是我先追求的你，我一直记着！一直记着啊！

就因为记着，我对你还不够包容！还不够纵容！还不够尽责吗！可你总不信我，一次次被自己的男友质问，我就不会难受的吗！质问我的时候，你自己又真的完完全全做到了吗？哪怕只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

楚昊洋心里翻江倒海，理智却告诉他不能失控。

然而再一次面对这句话，这回他没再沉默。

楚昊洋暗吸一口气，压抑着情绪，语调沉而缓：“我一直尽到了作为男朋友的责任。”

“哈！我是不知情冷情暖的木头人吗！我没有感觉的吗！我要的是你的责任吗！责任……楚昊洋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对你来说，是责任吗！你当初追我的时候什么摘星星捧月亮的，现在我就成了你的责任了？楚昊洋你就这么对我？是不是男人真的就都这么渣，人到手了就弃如敝履了啊！”

楚昊洋看着近乎竭嘶底里的人，疲惫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毫无波纹。他看着沙昂的眼睛，问：“那个时候你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正发飙也即将继续发飙的沙昂一时卡壳，没听明白，愣愣地下意识问：“什么？”

“我先追求的你，所以之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我忍让，都是我的错了吗！”

沙昂又一怔，跟不上对方的思维，但还是下意识否认：“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楚昊洋狠狠揉了把脸：“你总是质问我，那你自己呢？”

沙昂又懵：“什么？”

“因为你自己受到了蛊惑差点没忍住，所以推己及人，怀疑我也一样，不是吗？”

那时，楚昊洋在看沙昂的热搜之前，其实先接到了友人的电话，被告知好像在酒店前台处看到他的那个明星小男友跟个身材火爆的金发女郎举止亲密，他上前搭了几句话后就赶行程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起到警示作用，更不知后续怎样。然后楚昊洋才看到了热搜，继而接到沙昂电话。

之后再度挂断后，楚昊洋静静坐着，缓缓抚摸着冠军被毛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友人离开后，沙昂到底有没有继续，他们自然也都是不清楚的，但楚昊洋最后选择相信。而没多久沙昂追过来的电话也让他更加相信。

便也选择了避而不谈。

但可能终究还是有点不一样了。虽然沙昂是酒醉，但如果没有友人打断，又会发生什么？沙昂会自己最后清醒，还是真的就放纵了自己？谁也不知道。

这件事楚昊洋一直没说，却在这个时候反问了出来，在被再度质问“是你先追求我”这句话时。

先追求了，让对方从异性恋变成双性恋了，性向被改变了，然后是不是每次发生矛盾，这句话都要被提上台面来，成为一句正中心脏的、令人无法反驳的强烈谴责，烙印在胆敢跨出那一步的追求者身上，然后事事都要忍让……

那又要退到何种地步才算完呢？

紫苑客厅，那两人在争吵不休。

外面，陈河杞没再停留下去，旋身走开了。经过喷泉，掠过玫瑰丛，最后又上了巨大的蓝花楹树冠。

在高处的时候，开阔的视野似乎能让人的心境也开阔起来。

坐在这里，还能望见东南方湖泊那边花团锦簇争相斗艳的复瓣百合丛。夏风拂送来阵阵甜香，似有若无，却正是恰到好处。

他半躺下去，眯眼望着午后如洗的晴空，竟然看到了一轮上弦月！

白月光啊……

原来月亮不但晚上看很美，清冷又柔和，皎洁还孤高，就连白天看过去，也是美的呢。美得幽幽冷冷，纯洁无瑕。

陈河杞望着那轮弦月，有点怔楞。原来楚昊洋心里一直有个白月光啊，他从来都不知道。

最初刚和楚昊洋在一起时，他一直以为双方是彼此的初恋，是彼此的第一次。后来进了紫苑，被楚昊洋带着去楚家老宅见楚母被毫无障碍地接受，跟老宅走动多了后，偶尔才从帮佣的老人嘴里听到了少年时代的少爷最要好的邻家弟弟席清。

他不知道席清在楚昊洋心里具体分量有多少，只知道曾经，楚昊洋好像的确是很在乎的，却也只以为是关系好的那种邻家兄弟，毕竟他根据听到的所描绘出的席清的样子都是有些内向不太爱说话，有点柔弱的需要大哥哥照顾的形象。现在听沙昂的口气，貌似席清依然是楚昊洋心底不可撼动的存在。

呵！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陈河杞突然想到，如果沙昂说的是真的，那么当初席清离开，楚昊洋才十八，两年后他才跟对方认识，近一年的同事兼舍友，倘若不是那次醉酒的意外，他们会走到一起吗？

曾经这样的开始，也一直是他的心结。一日复一日看着越来越出类拔萃的年轻恋人，他与有荣焉真心为其高兴的同时，心里的慌也从来没停过，反而每况愈下，更是从来没处说，只能小心掩藏着，也怕自己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最终会招了对方的嫌。

哪怕窗户纸捅破了，说好两人一辈子在一起后，那人对他各种依赖留恋，他偶尔生个病那人都能大惊小怪寸步不离地守着，好像他是个铁人就不该生病似地。明明被那般爱着信任着，他心底的某个角落却始终无法完全敞开，哪怕他也用尽了自身的一切去爱着对方。他从来没真正见过可以长长久久、永远美好幸福的爱情模样。

后来到紫苑里，两人之间巨大的差距才真正体现出来，而当初令他们走到一起的契机，却更是成了他的心头病……

如今再回头去看，如果当初那个人出柜真是为了席清的话，甚至在对方都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不知道是否会接受自己表白的情况下，就先一步去搞定自己这边扫清一切障碍，那得多为对方考虑啊！又得是多爱啊！那么深的感情，他认识那人的时候，已经时隔两年，相处差不多一年的时候他们才算在一起，满打满算三年时间，楚昊洋真的能忘记曾经那么深刻的暗恋吗？既是初恋又是求而不得……

陈河杞望着白月怔了良久，才恍然回神。

原来便是放下了，有时偶尔还是会觉得有点伤啊……

他抹了抹脸，叹笑了下，半阖上了双目。

忽然，陈河杞又睁开了眼睛，觉得有些奇怪。沙昂说楚昊洋把他当席清替身，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明明沙昂在楚昊洋面前，清冷孤高的时刻几乎没有，但沙昂也就清冷孤傲起来时的侧影才像席清……

这就很违和了啊！

但旋即他又失笑，自己在这里到底纠结个什么劲，左右跟他无关啊！

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神情轻淡地望着碧蓝无垢的天幕，让自己放空思绪。

有些感慨，却也不觉得多难受了。

只是觉得有点讽刺。却也不知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顷刻，陈河杞复又坐起来，摸着下巴微微寻思：那么，楚昊洋你到底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沙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