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这个时候还来不了，你们就可以不用来了。”楚昊洋就着院长提供的衣物换下湿衣后，就着手开始了安排，他没再听对面的人废话，说完要求后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而“不用来了”的潜台词，自然也就是之后的研究项目就没了后续赞助，至于对方说的来不及安排手里的事希望宽限几天，这根本不是楚昊洋如今会关心的，要怎么协调那是项目负责人的事情。考虑到飞跃大洋彼岸所需的时间，在他看来给与了对方二十四小时的准备时间，已经足够慷慨。

之后楚昊洋又打了几个电话，亲自联系了国内外脑科方面的权威专家；旋即又联系有关人员让他们继续彻查车祸相关一切，开始一系列动作；末了，又跟总助粗略安排了下明天的工作事项，还让人去紫苑拿几套换洗衣物过来。

不过十分钟时间，楚昊洋就利索地做出了一系列安排。

又一次挂断后，他捏着机子的手无力垂落在大腿边，微微仰头做了个深呼吸。

外头夕阳已是迟暮，绚烂的云霞将西天染得一片瑰丽，只可惜无人欣赏。

楚昊洋没过多久，便离开窗边重新回身往里侧的病房走去，在门口碰到一位欲往隔壁病房去的中年妇女，微微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就毫不停顿地推开了自己这边的病房门，却不料见到了撕心裂肺的一幕。

他冲过去对站在病床边的人急吼：“你们在干什么！”伸着手想拦却又不敢随意触碰，就怕动作间又伤到了那个人，脖子上拱起的青筋似乎下一刻就要爆裂。

“先生您别担心，我们这是正常护理工作，陈先生是植——”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护士急忙回身半挡着眼前激动的男人，并作出解释，却又在楚昊洋几欲吃人的目光中吓得心里一跳，求生欲极强地脑子里灵光一现及时改了口，“以陈先生目前的状态，无法自主进食，只能通过鼻饲的方式维持营养需求。您放心，我们都是很专业的，绝对不会伤到陈先生。”

楚昊洋听了却全然没有反应，只一径怔怔地瞪着床那边。护士看对方好像是冷静下来了，犹豫了下，便又回到床边继续做辅助工作。

“不行……不行……”楚昊洋呢喃着不行，却僵在原地做不出任何举动，眼睁睁看着长长的导管一端被插入鼻腔。

他的呢喃声若蚊蝇，护理人员根本没注意到，兀自按照流程熟练地操作着。

楚昊洋咬紧牙关看着这一系列的过程，脸色惨白。当那根导管不断探下去，再探下去时，而留在外面的部分则越来越短时，他终禁不住浑身开始细细颤抖起来。

光这么看着他都觉得疼，那阿杞又该多痛苦？

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怎么可以……

楚昊洋喘着粗气，眼底一片血红，紧握成拳的双手咯吱作响，几乎再也看不下去。可明明看不下去，明明全身发着抖，他却还是一动不动，自虐般眼睛眨也不眨地瞪大了看着。

管子进到一定长度，那辅助的护士用胶布将它固定在鼻翼两侧，在开口端接上注射器回抽了下，然后开始注入液体。

楚昊洋从半小时前重新见到陈河杞到现在，根本还没缓过劲来，又第一次撞见鼻饲喂食这种场景。他眼前似乎还时时刻刻闪过那人忙碌的身影，如今却只能毫无生气地躺着，失去了一切自理能力，被人像木偶一样摆弄着，只觉眼前发黑，肝肠寸断，却又无能为力。一连串的打击令他脸色发白，摇摇欲坠，又似疯非疯，一瞬间全身都失了力气。

护理人员已经完成了工作，收拾好器具，跟楚昊洋打了招呼便退出去了。

楚昊洋仿若未闻，失魂落魄地又原地杵了好一会，才抬脚迈着有些不稳的步伐走了两步站到了床边。他怔怔地望着闭着双目安安静静睡着的人，良久后才上下唇翕动几下，语音饱含痛苦地吐出两个字：“陈哥……”

不知过去多久，室内一片静谧，好像一切静止，只除了阳光从窗户投射下的影子一直在缓缓偏移着。

楚昊洋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愣愣地瞧着昏迷不醒的人。

当一缕橙光抚上静躺之人的脸庞时，又有护士捧着衣物器具进来，却是一靠近就放下东西上前要去掀薄毯一角，被及时反应过来的楚昊洋一手挡住，蹙眉看过来：“干什么？”

中年男护士可能之前是做惯了，一时没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陈先生不再是毫无背景甚至身份不明的孤身一人，骤然被这么一挡，立马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有些抱歉又尴尬地解释：“对不起，因我的疏忽没能事先解释清楚。是这样的，鉴于陈先生完全没有意识，无法自理，会出现大小便失禁的状况——”

楚昊洋只觉眼前一黑，那男护士还在一本正经地解说：“我们一般夜间11点到早上6点会给陈先生使用纸尿裤，您也知道一直用的话可能会出现压疮红疹等现象，其余时间便只垫厚软的专用卫生纸，这就需要定时查探是否已出状况，若弄脏了的话便需要清理。现在便是查看的时间点了。”

楚昊洋僵立着，直到对方又一次附身去掀白被，他才陡然惊醒般，再度伸手阻止了。在男护士不解的目光下，楚昊洋艰难地眨了下眼，又呆站了好几秒后才哑声道：“你告诉我注意点有哪些，我自己来。”

男护士闻言也没坚持，微微后退了两步，让出床边的位置，一边说了几个要点。

楚昊洋刚想揭被子，刚扯住薄被一角却又停下了，等男护士说完，就将人请到了外面，这才掀开了那层白被，底下的一切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中间晕湿的一块极其醒目，直至床单……

楚昊洋一时间好像卡了壳般停在那里，一两秒后才继续有了动作将薄被完全揭开，弯腰将人轻轻抱起，然而才刚直起身走了一步，就又顿住了——怀里的人轻得好像一阵风就会被吹走。

这种对方随时会消散的错觉让他不自觉紧了紧怀中的人，平缓了下，才继续走起来。

VIP病房空间很大，冰箱、电视、卫浴、会客区，应有尽有，大到哪怕在病床边再摆上一张单人床都可以，甚至隔间里都有独立的简便小厨房。

楚昊洋将怀里的人抱到几步远的双人长沙发上，弯下腰小心地将人放下去，自己半蹲在沙发边，让对方无力的上半身靠着自己的胸膛，一手从对方腋下穿到胸前揽着，一手伸下去脱弄脏了的松紧裤。

楚昊洋伸着脖子低头动作着，一只手本就不太好弄，何况他也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举止间有些生疏，却极其耐心，手指一会移到左一会移到右地一点一点将裤腰往下拉——

一直褪到大腿处，楚昊洋怕弄疼了怀中之人似地，处处小心谨慎，力道放到最轻。

他一边动手照顾着全无只觉的人，一边想着阿杞那么内向腼腆，自尊心又强，却被别人看到过这么多私密的一面，该是多么无措难过……

脱着脱着，楚昊洋只觉鼻腔发酸，又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不自禁抱着人，将头埋在了无知无觉之人的胸前。【已修改，审核大人请看，只是正常的照顾植物人的日常，没有不恰当描述哦~谢谢。】

缓了缓他才重新抬起头，强忍下心中涩意，小心翼翼地继续手头的事情。将人上半身轻轻放回沙发躺好，自己再起身绕到脚那头将已褪到腿弯的裤子彻底脱下，随即扯过边上的毯子盖在那人毫无衣物遮蔽的下半身，自己返身去卫生间拿了盆开了热水。兑上冷水试过温度后，端着水盆回到沙发边。

楚昊洋绞了条热毛巾，拿开毯子，开始给全无意识任人摆弄的人擦拭身体，从腰腹开始，一路往下。那两条曾经有力的腿，已经出现了萎缩的迹象，肌肉松垮无力，已不能再称作是肌肉，露出来的腿上还有不少已然淡化了的疤痕。

楚昊洋不由轻触那些伤疤，临碰到的时候又停在了一毫米处，指尖不可抑制地微微颤了颤。

阿杞当时，该有多疼！

一个人面对那一切，会有多害怕！多无助啊！

楚昊洋的表情又出现了扭曲，可不过须臾却又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不能这么晾着，阿杞会冷的。接下来的擦拭便更加轻柔，一路笨拙却又万分小心，就怕再度弄疼了他的陈哥。

期间，楚昊洋换了好几盆水，一直擦到脚底，每个脚趾都一一抚过。

打理好了下半身，楚昊洋给人套上了新的病服长裤，又将陈河杞的上衣也解了扣子轻缓地往两边拉开脱去，渐渐露出来的胸膛上，肋骨隐隐可见。当衣服彻底脱下的瞬间，胸腹右下处一道狰狞的伤口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跃入楚昊洋眼帘，他的呼吸立马不稳了起来。

这道伤痕，两个多月后的今天都看起来如此可怖，当初又得是多严重！

可那时，他却不在阿杞身边，甚至毫无所觉！

毫无所觉地跟……

楚昊洋豁然仰起头，眼中刺痛，心底慌得厉害，克制着抓着毛巾的手指不去颤抖。